作者:野有死鹿
海日说:“没有。”
员工:“……”
员工的脸僵了一下,然后问盛灿阳:“没有吗?”
盛灿阳可有可无,既然海日说没有,他就说道:“没有。”
员工只好道:“那好吧?那什么时候能抽时间做一下呢?很快的,不超过一小时。”
他在放屁,海日心想,心理状态重新评估,没有半天完成不了,上面一定是想重新测量盛灿阳的精神状态,如果状态合格,就想尽办法把他送回真实世界。海日真的烦得不行,他第一次这么厌恶这个世界,海日彬彬有礼地说道:“我们在忙,可以下次再说吗?”
员工看到了海日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耐烦,愣了一下,然后道:“……好的。”
海日心里稍微有些愧疚,这人也不知道上面人的安排,只是上传下达而已,他这无名火不该冲这人发,海日冲他点了点头,员工马上笑道:“我那里还有一双你的鞋,记得有空来拿走啊。”
海日:“……”
盛灿阳看了他一眼,说道:“下次吧。”
员工点了点头,说道:“那不好意思打扰了,再见。”
盛灿阳点了点头,拉着海日走了出去。
海日走在后面,心想:“第二世界的渗透是无孔不入的。”
他们在各个楼都安插了眼线和人手,你也可以说,在这个世界的人没有隐私可言。在你的无意识中,其实已经有很多人都已经研究过你,并对你做好了评估。就连盛灿阳也没有注意到。
盛灿阳早上是开车回来的,海日把车停在了他的任务点,他今早开了回来,直接放到了楼下的停车位,俩人上了车,盛灿阳接了个电话,在电话里说自己马上到,然后就挂了。
海日问:“去哪儿?”
盛灿阳一边倒车一边说:“找刘一凡拿投影仪。”
盛灿阳倒车的时候很谨慎,他会一边看摄像画面,一边往下意识地看一看后视镜,海日心想,这其实都是他过分多疑的表现。盛灿阳不像别人一样,能信任单一的证据,他心思敏感多疑,所以一定要多方面佐证,眼见不一定为实,盛灿阳一般都是下意识地多想多看。
这都是本性,盛灿阳做这些都出自本能。也许他就是这样保护自己的,所以在任务里他总是如鱼得水。
海日说道:“刘一凡和你为什么什么东西都有?”
“他喜欢玩,”盛灿阳把车倒出来,落下车窗,从兜里掏了掏,发现换了衣服没有带糖,只好作罢,说道,“都给他买的。”
海日从兜里掏出根棒棒糖,撕开了糖纸递给他,盛灿阳一张嘴叼住了,海日说:“飞机也是吗?”
盛灿阳:“对。”
海日想到了那个飞机的来路,那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一架飞机。就是在盛灿阳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第二世界人满为患,中央塔每天都在发出负荷警报,主任没有办法,回到了真实世界,想向外国人取取经,看看他们的世界是怎么维护的,结果盛灿阳那天忽然来了,中央塔处理不了盛灿阳的绝望值,险些直接崩盘,主任身在国外,直接买了飞机跑回来,直接开到了第二世界。
后来大家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架飞机,主任说留不得,这都是资产阶级的残余,组织上不能留下这么贵的物质财产,还是卖了吧,可是他们几个回不去真实世界,主任也不能总是往返两个世界之间,白凯就说,卖给第二世界的人吧。结果挂了半年多没人买,到最后终于卖了出去。
海日没想到是盛灿阳买的,这也可以说是一种缘分了。
海日说道:“不带我玩玩吗?”
“我其实不会开,”盛灿阳如实说,“没给说明书。”
海日哈哈大笑起来,盛灿阳也笑了,带了些无奈,他说道:“黄毛会,他每天玩vr,据说是一个道理。下次让他带着你玩。”
海日:“那算喽。”
盛灿阳拿他没办法:“
那我学学吧。”
俩人开到了刘一凡楼下,刘一凡穿着大裤衩拖鞋,手里拎了个袋子,已经等着了。
盛灿阳开到他面前,刘一凡看了眼他的打扮,说道:“咋的,我说不带我呢,二人约会呗。”
盛灿阳懒得理他,海日说:“是呀,不然呢?”
“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刘一凡趴在车窗上跟盛灿阳叹气道:“你瞅瞅他什么态度?这几天你不在家,我受的什么委屈,皇上你可知道?”
盛灿阳接过袋子,说道:“晚上给你打电话。”
刘一凡:“怎么,侍寝啊。”
盛灿阳一把手拍在了他后脑勺上,刘一凡才笑道:“早点啊,不然我饿得慌。”
海日说:“妹妹再见。”
刘一凡手掐了个兰花指,放在自己的腰间,膝盖一弯,行了个礼,福道:“姐姐一路顺风,玩得开心。”
盛灿阳直接把车开走了。
海日乐得不行,说道:“你是怎么捡到的这个小孩?”
盛灿阳说:“做任务认识的。”
“他认识我,说是我粉丝,”盛灿阳说,“那时候我刚来,还不太懂事,就帮了帮他,他跟个小狗似的,赖上了就摘不下来。”
海日心想:“你俩也挺萌的,我才像个第三者。”
海日的头发被风吹得散开,眉眼就有些看不清楚,海日的脸线条利落,他不是秀气的长相,脸型很英气,白净的皮肤冲淡了他的英俊,眉眼又温柔如水,看人时仿佛有千言万语,此时头发将眉眼遮住,下半张脸就显得有些冷。盛灿阳看了眼,伸出一只手将他的头发掖回了耳后。
海日张开五指,自己往后梳了一下,却又很快散开变回原样,海日说:“好久没剪了。”
盛灿阳的头发很短,海日感觉非常帅,有时候自己也想剪成这样。但又觉得盛灿阳是因为长得凌厉,所以这样才会好看,自己多半会不合适。
盛灿阳把车窗升了上去,风停了。
海日说道:“你会剪头发吗?”
“不会,”盛灿阳说,“这个就别学了,把给你剪坏了。”
海日:“你就是不想给我剪头。”
盛灿阳说:“真不是,是怕你接受不了。”
盛灿阳用手做了个剪刀的姿势,有些狡黠地说道:“剪丑了你肯定得哭。”
海日知道他笑话自己平时臭美,只是瞪了他一眼。
海日之前做任务的时候,也要保持美|色,所以一直都挺注意形象,慢慢地就养成了习惯。
他之前以为盛灿阳可能会很在乎外表,后来发现盛灿阳其实并不在乎,活得很像个直男,只是比直男的审美好一些。
海日说:“你们以前的发型都是谁给你们设计的?”
“自己,”盛灿阳说,“带你去美发沙龙,你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如果没有想法的话,设计师会给你随便做。”
海日有些意外:“你自己要染红色的吗?”
盛灿阳想了想,说道:“那段时间感觉很倒霉,在中国红色不是代表幸运吗?所以染了。”
海日想,那段时间盛灿阳应该很无助,他便不问了。
盛灿阳没什么所谓地说:“没想到都是封建迷信。”
海日笑了起来,随即意识到,盛灿阳在故意逗他笑。
盛灿阳说:“回去了要好好搞搞事业。”
“爱情呢?”海日故意生气道。
盛灿阳:“你不就是爱情?好好搞你。”
海日老脸一红,嗔怒地看了他一眼。
盛灿阳却一边转方向盘一边道:“不想干这行了,不让谈恋爱,粉丝都太认真,她们把青春都付出在我身上了,不想辜负她们,如果回去了,我就转行。”
海日没想到他是这样想的,问道:“干什么?”
“没想好,”盛灿阳说,“我先出柜,然后到时有什么工作来找我我就去干。”
海日:“……”
盛灿阳没听见他的声音,看了他一眼,见海日没哭。
盛灿阳:“怎么?感动了吗?”
来人到了春潮,盛灿阳把车停在院子里,然后替海日打开车门,海日把心情平复了些,盛灿阳拉过他的手,说道:“有些路一个人走难,两个人就会轻松些。”
海日说:“是啊,得两个人走。”
“陪我一起吧。”盛灿阳看着他,俩人站在春潮的牌子下,盛灿阳郑重地说,“行吗?”
海日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话来,但是也只是停顿片刻,海日马上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理所当然地说道:“嗯,当然。”
盛灿阳上前一步,打开春潮的门,里面还是一片漆黑,盛灿阳打开了两个氛围灯,然后搬出来了个凳子,放在墙前,让海日坐下,他去摆弄那个投影。
海日坐在黑暗里,忽然想到,自己刚才确实差点流眼泪,就算面上没哭,心里应该也哭了吧。他见过太多悲欢离合,处理过太多的痛苦,其实有些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氛围灯在他的身上闪动,海日忽然升起了无穷无尽的、不可磨灭的悲伤。
婚礼的上的宣誓都是假的,死亡可以将我们分开。
海日一直都明白,死亡是沉重的,是人类最伟大的议题,穷其一生,人都惧怕死亡,无法和死亡坦然对视。但是海日其实没想过死亡为何那么沉重,他一直都在想,如何让别人重获新生,但到了他自己的死亡,没人能告诉他到底应该怎么去做。
这个世界是很美丽的,海日想,本来我是甘愿为她去死的。
不该在最后的关头认识盛灿阳,不该去除所有的记忆去完成任务,海日的信念动摇了。
海日第一次想逃避自己的责任,想跟盛灿阳和盘托出……幸好还保留着一丝理智。
盛灿阳将投影仪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放好,连上了网,拖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海日回过神来,笑道:“看什么?”
盛灿阳问:“你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
海日想了半天,说道:“《美丽人生》。”
“那个也太悲惨了,”盛灿阳说,“换个吧。”
盛灿阳认真地找片子看,海日忽然问道:“你呢?”
“没有很喜欢的,”盛灿阳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投屏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上,有一种很冷漠的酷感,但他又握住了海日的手,手是很暖的,他找了部国产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
古老的电影片头响起,海日在黑暗里捕捉盛灿阳的神色,盛灿阳却说:“我很喜欢这个。”
海日下了个判断:“你不爱聊自己。”
盛灿阳从来不说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从来不强调自己,只是观察别人。
盛灿阳说:“有点吧。”
海日还在等他接着说下去,盛灿阳看着屏幕,听着片头的自白声,然后看了眼海日,说道:“人都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这是一种错觉。”
海日:“……”
盛灿阳说:“人越强调自己的特殊,就越普通。一群人争相介绍自己,其实是自说自话,没人会真的关心你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