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墨涂
“先生,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中年男人一动不动地抱着包。
“先生……您想去哪里?”
正当民警打算再次向他问话的时候,中年男人终于缓缓伸出手取下头上的鸭舌帽,折叠好后一丝不苟地放平在膝盖上。然后他脱下双肩包放在手边,一只手搭在拉链口,这才抬起头道:“把所有出口都关上,让地铁停下。”
“……你说什么?”平时习惯了见各种奇葩的民警只以为是遇到了一个没坐过地铁的土鳖,忍住了内心的不屑道:“先生,地铁有严格的线路规划,我们无法中途让它停下……如果您是因为没有赶上这一班的话……”
中年男人缓缓拉开双肩包的拉链,里面露出一小块反光物质,在顶灯的照射下,似乎有什么烟雾状的东西正在像孢子一样缓慢散发出来。
其中一个民警定睛看了好一会儿,还以为是自己的眼花了,然而还没等他打算再看一次,中年男人突然缓缓起身,脸色阴冷道:“我再说一次,关闭所有进出口,让地铁停下……”
他摘下帽子和墨镜,微微拉开双肩包的一角,民警瞄了一眼他的背包,又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你是那个……邵、邵东承!”“没错。”
中年男人诡异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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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繁华的市中心空空荡荡,游客早就被驱散到离地铁口五百米以外的地方,警车在慢车道旁排成一纵列,交织在一起的红蓝警灯几乎照亮着整个街区。
无人机在高空监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特警、消防、急救……各条线的应急人员都在现场随时待命。
周围居民楼里的人小心翼翼地观望着外面的动向,却又害怕这种未知的恐惧,只好畏畏缩缩地从窗户后露出半个头来。
“东区清场。”
“西区群众全部撤离。”
随着对讲机里的声音逐个汇报,现场的布防越来越周密。
江明怀站在指挥车旁一手叉腰一手撑在车头,不安地催促道:“嫌疑人携带的不明泄露物质的成分分析出来没有?”
“还没有,但是我们怀疑和神经细胞毒素有关。”对讲机另一头的防暴队员声音明显隔着某种隔离气膜,听起来模糊不清,“现场有多名人质出现了幻觉,群众有恐慌的迹象,再不对疑犯实施抓捕的话怕会引起更糟糕的反应。”
“再等等……邵东承控制了中控室,还有一辆地铁被困在半路,车上有几十个人质。”江明怀攥紧了拳头,似乎他深知嫌疑人邵东承携带物质的危害性,“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激怒邵东承,先稳住他€€€€市局的谈判专家呢,怎么还没来?!”
“来了,正在试图和嫌疑人交涉。不过进展不快……”防爆队员道:“对方坚持要见到白副支队才肯开始谈判。”
“啧……白景聿还有多久到?”江明怀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此时刚过傍晚七点,暮色降临,西方的天际线还剩最后一点橙光。还有一会儿,天空就会完全变暗。
“刚刚联系过,他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身旁的刑警指了指远处的大灯道:“咦……那边那辆是不是……”
话音刚落,一辆白色大奔穿过警戒线迎面驶来,在距离江明怀约十米的地方停在了路边。
白景聿推门下车,副驾驶的宋寻紧随其后。两人一露面,周围几辆早已经等候多时的警车里就同时跨下了几个刑警。
市局刑侦支队这几个人高马大的刑警往那一杵,周围的气氛无形之间紧张起来,连带着旁边几辆等待指令的消防和急救车里都纷纷坐直了身体,紧张兮兮地看着行动领队的方向。
“可算来了。”江明怀朝他微微点头,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宋寻狐疑道:“这是……?”
白景聿道:“宋寻,先前跟您提过的。”
“原来这位就是宋顾问。”
江明怀下意识地打量着宋寻,白景聿却自觉往宋寻身边一靠,强行转移走对方的注意力,“嗯,任务紧急,多个人多个帮手€€€€现在是什么情况?”
江明怀闻言往地铁口的方向努了努嘴,“邵东承控制了中控室,整个地铁线路停运了,还有两辆载满乘客的车被困在隧道。他坚持要见你,市局的谈判员已经到了,刚下去不久。”
“我来之前他还说过什么别的?”
“什么都没说,只肯等你来。”
白景聿看了一眼地铁口的方向,只见好几个特警站在入口处,防爆队在一旁随时待命。整个区域呈放射状向外依次布防,而在马路对面的百货大楼三层窗户旁,隐藏着的狙击手在窗口几乎和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
白景聿问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从市郊打车过来的,随身抱着一只灰色的双肩包。而且他的目标很明确,在路口下车,然后穿过马路直奔这个地铁站而来。”
江明怀顺着白景聿的目光看了一眼对面楼的监控点,与此同时对讲机里传来汇报:“这里是百货大楼监控1号点,地铁站内刚才有人影活动的痕迹,不过目标面部处于视线盲区,无法分清是否是嫌疑人,狙击角度欠佳,汇报完毕。”
江明怀道:“收到,你那边继续监视€€€€一组潜伏那边情况怎么样?”
“一组便衣已经分散开混入人群,正在全方位接近嫌疑人。不过还是不清楚他的包里是否藏有其他引爆式武器,目前不敢贸然接近。”
“一组继续观察,二组原地待命,随时准备接应€€€€”江明怀抬头看了一眼白景聿,“潜伏队员称邵东承可能随身携带这某种神经毒素,地铁站内有一部分人质出现了幻觉。你说该怎么办,白副?”
“神经毒素……?”
白景聿敏锐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却见江明怀的表情有一点欲语还休的意思。
彼时一旁的宋寻凑着他的耳边低声道:“我看到这附近有一些小鬼€€€€他应该是把‘那些东西’带来了。”
第103章 我下去见他
“我下去见他。”
说着白景聿转身去警车里取防弹衣,回头时宋寻不安地拽了一把他的袖子低声道:“你能行吗?”
“放心,谈判这事儿我干得多了。邵东承执意要在这种场合下见我,肯定也不是为了特意要拉我一起下去陪葬,你说对吧。”白景聿一边整理着随身装备一边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宋寻的肩膀,故意凑近了宋寻的耳朵道:“就不能给你男人一点信心?”
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慢,好像是故意想要对方放松心情。然而宋寻却没有笑,他默默收回目光道:“我跟你一起下去。”
“你在上面等我消息。”
白景聿头也不抬,“不然回头还得我多保护你一个。”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宋寻正色道:“周围这些小鬼行动并不散漫,看起来是受人控制的……你的眼睛看不到这些东西,恐怕会遭他暗算。我跟你一起去,有什么情况可以及时通知你。”
彼时白景聿刚刚扣好枪包,他顺着宋寻的目光望过去,视线之内并没有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不过这周围的气场并不寻常,他本能地相信宋寻所说的,想了想便取下一只耳麦挂上宋寻的耳朵。
“这样……一会儿我先下去,你离开我一点距离跟过来,我去确认一下他的谈判目的,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随时联系。”白景聿轻轻敲了在耳麦上敲了三下,“记住我们的暗号。”
“嗯。”宋寻伸手压了压耳麦,回头看了他一眼。本意是想确认一下耳麦的同步连接是否顺利,却迎面接上了白景聿一个毫不避讳的吻。
周围几个刑警看得目瞪口呆,连带着不远处的江明怀都是一副震惊到扭曲的脸恨不得当场把这个伤风败俗的玩意儿提溜出来揍一顿。
然而被无数双眼睛瞪着的始作俑者却一本满足地正了正身道:“OK,我走了!”
周围的一圈目光依旧没能挪开,宋寻远远地便透过人群看到明知山在最后面英勇地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不禁脑子嗡嗡响。
要不是迷雾般的夜色遮盖住了所有人的表情,恐怕宋寻的脸色比动物园的猴子屁股好不到哪去。
地铁售票大厅内,所有被困在这里的人质都惊恐地蹲在墙角。
没人拿枪指着他们,却也没有一个人敢轻易站起来。就在不久之前,一个企图反抗的年轻人在起身的一瞬间就被某种奇怪的力量锁了喉,表情痛苦地挣扎几下后倒在地上,样子就像被抽了魂。
而在现场,同样被“抽魂”的还有刚才那两个企图和这个古怪老头继续交涉的驻站民警。
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会下意识产生畏惧,这种超出常理的现象吓坏了这群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谣言和对死亡的恐惧开始在人群之间迅速扩散,人群在无助中熬过了一分一秒,终于听到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从台阶上自上而下缓缓走下来。
来人一身干净利落的便装,大概是西裤样子笔挺的原因,走起路来显得腿特别长。不过即使周围的环境已经到了几乎让人窒息的程度,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露出半分紧张和惶恐来。
穿过售票大厅,他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中控室门口。隔着玻璃,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坐在里面。
门似乎并没有锁,而是虚掩着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
白景聿推开门,正对上邵东承坐在椅子上的侧影。而邵东承也同时听到了他的脚步,视线顺着面前那双皮鞋一路往上,终于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又见面了,白警官。”
白景聿低头对着雨隹木各氵夭€€次邵东承上下打量了一阵,几天不见,这人活生生老了有七八岁的样子。整个人的气质一改之前的文绉,变得就像是一个刁钻古怪的小老头一样。
“你这是闹哪出呢,邵老师……想找我打个电话就好了,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白景聿顾自走进去,环顾了一圈四周,透过玻璃窗,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或疑惑或恐惧。
人群里时不时夹杂着几个熟悉的身影,是已经潜伏在人群里的便衣。
邵东承独自坐在中控室里,手始终搭在双肩包上,闻言抬头对着他很淡然地笑了笑,“陶阳东醒了吧?”
白景聿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点头“嗯”了一下道:“托你的福。”
邵东承看着他,脸上依旧保持着某种似是而非的微笑,“他醒来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白景聿故意睁大了眼睛,在一脸困惑中微微侧目,轻声问道:“邵老师觉得……他应该跟我说些什么?”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最后又几乎同时收回目光。邵东承确实看不透白景聿的心思,但他依旧在试探着什么。
白景聿自然是知道邵东承的真实想法的,只不过就算他心里愤恨,也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邵东承他已经知道了方晶的秘密。
“你周围有很多碎魂,小心邵东承使诈。”宋寻的声音从耳麦里响起,白景聿朝外看了一眼,发现他正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
白景聿默默朝那个方向点了点头,转身很自然地靠近一步。没想到脚刚往前迈,邵东承就幽幽地开口:“你别过来€€€€怎么,不放心我,还多带个人来?”白景聿顿了顿,只见邵东承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皮朝窗外的方向瞄了一眼,便笑了笑道:“外面是我媳妇儿,不放心我一个人,非得跟来。”
邵东承愣了一下,嘴角很晦涩地抽了抽。
不远处的宋寻几乎在同一时间翻了个白眼。
白景聿很配合地没有继续靠近,而是故作镇定地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道:“找我来谈什么,说吧。”
邵东承:“钟建国死了。”
白景聿:“嗯我知道。”
邵东承:“他把我供出来了吧?”
白景聿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邵东承很坦然地朝他笑了笑,就好像他正在说的是一件很家常的事一样。
白景聿坦然道:“其实就算他不把你供出来,我们也已经找到了其他的证据。只不过我确实没想到钟建国会自杀,这倒让我有一点措手不及。”
邵东承垂下头,嘴角很微妙地上勾了一下,“我能不能问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查我的?”
“其实,无论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特地去查过你。”
白景聿斜靠在旁边的桌沿上,看起来整个人的谈话状态很惬意。不过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邵东承手下的那个双肩包。
他很努力地想要看清里面的东西,却始终没能如愿。
“你手底下的棋子太多了,我看不清你的牌局,然而在博弈的过程中我发现我越逼你你就弃子越快,所以到最后我干脆放弃了从你这条线入手,转而旁敲侧击,让你以为我已经发现了你……我想钟建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自杀,应该是因为他发现他这颗棋子已经被你抛弃了吧?”
“棋子本来就是用来弃的……更何况他沉不住气。”
邵东承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我原本以为可以跟你履行交易,我救活陶阳东,然后要挟你给我提供出国的机票,最后悄无声息地逃去国外……”
“救活陶阳东?”白景聿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我想你是知道救活这两个字的意义的吧……如果被卡在灰色地带也算是救活的话?”
这下轮到邵东承笑了,“怎么,这样的方式哪里不好吗?你要知道,跳开时间和生命的维度去完成缚灵,这是衔尾蛇实验室最伟大的发明。”
白景聿并没有接话,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这个所谓的科学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