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氏十六戒
他们在混乱中向不见寒讲述了事情的始末。
在不见寒带领秘术师冲进雪林开始狩猎后,大批被捣巢的夜魇四处流窜,冲向了被阵法严密保护的夜塔。
留在城墙上的苍行衣,带领驻阵的秘术师保护阵术,抵御夜魇的侵袭。
刚开始的时候,有阵法的加持,防御还比较轻松;但是随着夜魇不要命地袭击护塔阵术,前仆后继用血肉在屏障上撞出裂缝,终于有数处阵法薄弱的地方失守。
溜进来的夜魇数量不多,但足以在人群中造成慌乱,打破原本有条不紊的布阵秩序。
为了杀死所有钻入阵中的夜魇,恢复守阵秩序,苍行衣动用了他本不该使用的龙语禁咒。
不见寒在离开之前,一再向苍行衣强调过,非必要不得动用禁咒。他的发声器官当初损毁严重,新生的这一套还没有完全恢复健全。无法正常诵咒还是小事,要是念跑了音,把他自己、甚至是夜塔给炸了,不见寒这么长时间的活,就全都白干了。
但是当时情形紧急,已经由不得苍行衣有所保留。在灭杀夜魇、修复阵法屏障之后,禁咒带来的负荷,果然摧垮了他尚未恢复巅峰状态的身体。他变得无比虚弱,甚至无法替自己维持一个最基础的防护秘术,最终居然被区区一只顺着裂隙钻入阵后的迷梦蝶,发现了可乘之机。
没有人知道崩溃和异变,是从哪一刻开始发生的。
当他们意识到事情不妙的时候,上一秒还在和他们谈笑风生的苍行衣,下一刻便彻底失去了理智。属于龙裔的犄角、翅膀和尾巴不受控制地暴露出来,黑色的鳞甲覆盖他苍白的皮肤,翡翠色的眼睛也变成了凌厉的竖瞳。
他视所有接近他的人为敌,癫狂地攻击他们,想置他们于死地。数名毫无防备的秘术师被他重伤之后,其他人才陆续反应过来,保护自己并企图限制他的行动。
但是,一个发疯的龙裔实在太恐怖了,除了不见寒之外,夜塔根本没有人制得住他。秘术师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勉强制服他,将他囚禁在地牢深处,等待不见寒归来处置。
不见寒听着事情的经过,越听脸色越难看。
最后,他对身边的秘术师说:“撤出去。”
那位受伤的秘术师诺诺应是,立刻往地牢外走。不见寒见其他人没有反应,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命令,强调道:“我说:全部撤出去。”
“可是首席,他身上的秘术锁链维持……”一名秘术师显得犹豫。
不见寒骤然回首,发怒:“这是我的人,我在这里管不住他,要你们来插手?!”
顷刻间,少年的双眼变形成恐怖的碧色竖瞳,漆黑的鳞甲攀上他脸侧。一股熟悉的恐怖威压砸在一众秘术师肩头,磅礴沉重,碾得他们双膝下跪。
他们仿佛跪在积雪没过膝盖的冰地里,浑身僵硬失控,甚至失去抬头的勇气和力气。
这是来自龙裔的可怕威压,天然让众人敬畏臣服。众位秘术师惊恐之余不由得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吱一声。
许久的沉默之后,不见寒深呼一口气。
身后束缚巨龙的秘术链失去施术者的维系,顷刻支离破碎。凶暴的巨龙立刻咆哮着,朝不见寒冲来,张开的咽喉深处蕴含术光。
“首席——”
秘术师仓惶提醒,不见寒头也不回,一甩星海长袍。顿时,数道暗蓝色的虚幻锁链拔地而起,贯穿巨龙的翼膜、锁骨和大腿,将它牢牢钉在半空中。
巨龙拼命挣扎,血沿着锁链沥沥滴落,但是无济于事。
秘术师们目瞪口呆。
“这里交给我。”不见寒强压戾气,眼中竖瞳逐渐恢复正常,他警告身后的魔术师们,“没有我的命令,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发生什么情况,外面的人,一个都不准进来,一律不准打探情况。”
“听见了,就全都滚出去!”
秘术师们忙不迭地滚了。
他们替不见寒封锁了牢房周围,关上门,只留下他和苍行衣在里面。夜塔的地牢号称是长夜之下最坚固的囚牢,只要不见寒不想让他们窥探,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知道,这一天他和苍行衣在牢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大门在自己面前徐徐封死,逃离牢房中的秘术师们,才纷纷松一口气。窃窃私语,开始讨论他们方才所看见的离奇一幕。
“首席的威压真的太可怕了,”其中一名秘术师心有余悸道,“我有时候面对首席,感觉比面对真正的龙裔还紧张……龙裔哪里恐怖,首席才恐怖啊!”
另外一名秘术师若有所思,很快发现了事情的盲点:“你们刚才有谁看见了?首席发怒的时候,眼睛变成了竖瞳,脸上似乎还有鳞片的痕迹……这是我的错觉吗?”
“我好像也看见了,你应该没眼花。”
“等等,首席也是龙裔?他和前首席是兄弟吗?!”
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在牢房门口面面相觑。
“咦,你们不知道吗?”其中一个资格较老的秘术师惊讶道,“首席他,不是龙裔啊。”
“不是龙裔?那他刚才——”
“那是龙眷者的证明。”资深秘术师意味深长道。
“我们首席,是除了前首席之外……世上唯一一个,身具黑龙之血特征的秘术师。”
第485章 番外七·长夜拾鳞·十三
地牢的大门发出漫长的吱呀声,在身后徐徐闭合。
不见寒踩着满地腥粘的血水,走向黑暗深处的巨龙。在遭遇对方一声激烈的咆哮警告之后,他五指张开,做出一个下压的手势。
顷刻间,被锁链贯穿四肢的黑龙重重砸在地上,锁链将他捆缚在墙角。他的翅膀紧紧抵在墙上,难以舒展,尾巴在地上仓促地胡乱扫动。
不见寒垂下眼:“乖,安静一点。”
他的声音不大,也没有使用秘术。可是黑龙在听见他的声音之后,骤然安静下来。
空荡荡的牢房里,回荡着巨兽沉重的喘息声,以及尾巴在地面上摆动的不安的摩挲声。
不见寒走向苍行衣。
他一边走,一边脱下自己身上的衣物。
象征夜塔无上力量与权柄的星海长袍像冥河水母一样,缓缓飘落在地上。紧接着,金色的星扣崩落,黑色提花缎面的龙骨腰封被解开。修身的白色衬衫,勒出少年过分纤细的腰线。
当不见寒走到苍行衣面前的时候,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衬衫。他抬起腿,跨坐在黑龙的腰腹上,一手解开蓝宝石领结,另一只手伸向黑龙。
苍行衣迟疑了片刻。
意识混沌间,他嗅到不见寒身上有十分熟悉的气息,那是与他出自同源的、血脉相连的味道。尤其是刚才,训斥其他秘术师的时候,不见寒身上那股平时被刻意压制的黑龙的气息彻底爆发出来,让他本能地感到亲切和战栗。
他顺从本能的渴望,缓缓低下头,笨拙地将下巴放在不见寒手心里。
一股浓郁的冷香扑面而来。不见寒身上满满的,全是他的味道。
“好乖。”不见寒轻声赞赏道。
蓝宝石的领结掉在血泊里,蝴蝶结的绸缎被血浸泡成黑色。不见寒扯开衬衫的领口,握住落在锁骨里的骨刺,使用一个巧妙的秘术将它隐藏起来。形状精致优雅的颈线和锁骨,暴露在黑龙面前。
他听见苍行衣骤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没有任何一只生理机能健全的龙裔,能在恶念期中抵挡他的龙眷者的诱惑。
龙裔遗传了相当大一部分远古巨龙的生理习性,其中就包括龙类特有的恶念期和驯化期。
所谓的恶念期,其实就是雄性龙类的求偶期。
龙类数量稀少,且每头龙都具备强悍的躯体和可怕的战斗力,因此求偶十分困难。雄性龙类为此进化出了恶念期,处于恶念期期间的龙将会变得性情暴躁,易怒好斗,而且生命活性被激发,战斗力大幅度提升。这是为了与其他雄龙竞争,以及在交配时能顺利制服自己同样强大的伴侣。
当然,在恶念期被演化出来之后,它的应用范围就不仅仅是求偶了。由于它可以激发生命活性,龙类在受到重伤或者遭遇极端严峻的情形时,也会主动进入恶念期,延续生命或者爆发出战斗力脱困。
眼下的苍行衣,就属于是后者的情况。
作为夜塔当前对龙裔研究了解最深入的人之一,不见寒对这一切了如指掌。他甚至知道在危机的情况下爆发出恶念期时,本能会催促龙裔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留下最后的血脉,此时龙裔的繁衍欲望会暴增,甚至远胜寻常的恶念期。
他托着苍行衣的下巴,抬起头,将嘴唇贴在龙吻上。
龙没有嘴唇,龙吻上覆盖满鳞片,触感冰冷光滑。他轻轻舔舐鳞片间的缝隙,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道。
苍行衣的翠色的竖瞳骤然紧缩。
他顺从地张开口,舌尖蹭了一下不见寒的。不见寒含住他伸出的舌尖,轻轻一咬。龙舌湿漉漉的,不像人类那样绵软,十分柔韧,而且前端是尖的,可以灵巧地勾起。
龙的舌头很长,可以探出吻部相当一段距离。不见寒曾经听过一个龙类笑话,说龙和同族交配从不接吻,因为怕做到激动处的时候舌头不小心打结。
但是龙裔和人类接吻,显然没有这样的隐忧。苍行衣的舌头长驱直入,将不见寒的口腔填满,蛮横地抽搅。不见寒甚至荒谬地感到,这样的粗细、长度,根本就不该是一根舌头该有的。龙舌在搅动中侵犯他的喉咙,深深顶入他咽喉,让他抑制不住颤抖和干呕。柔嫩的喉肉紧紧裹住舌尖,抽搐紧绷。
他的牙关因为被强迫打开,很快感到酸痛,难以吞咽的唾液从嘴角溢出来。
不见寒开始感到窒息和疼痛。紧密的接触,让龙鳞的剐蹭磨伤了他毫无防备的、细嫩的皮肤。他一向很善于忍耐不适,但是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逼到极限边缘,再硬撑下去,苍行衣真的能把他弄死。他用力拍打苍行衣腹部的鳞片,警示苍行衣该收手了,苍行衣毫无反应,甚至挤得更深。
不见寒恼火地唤起秘术,手指上勾,贯穿巨龙锁骨的术链向后猛扯,龙头扬起,重重撞在墙壁上,鲜血飞溅在不见寒脸侧。
不见寒扶着龙腹,低头用力喘息,晶亮的唾液沿着下颌流淌,滴落在漆黑的鳞片上。他微张的嘴唇红润,泛着水光,眼尾也被逼出泪花,嫣红动人。
被强行制止的龙裔,因为迫切的渴望得不到满足,开始发狂。双翼扯破了被锁链贯穿的翼膜,在空旷的暗室中翕张,卷起阵阵狂风,巨龙仰头咆哮。不见寒连施数道秘术,想封住他的龙吻,但龙裔无视一切禁制的獠牙撕碎了他的术式,低头狠狠咬在他肩上。
“痛!妈的……”
不见寒浑身一震,苍白的手指抠紧了身下的龙鳞。
血从齿痕中汹涌而出,洇红他的白衬衣。他纤瘦的身形在龙庞大的身躯面前,显得如此单薄脆弱,这一口咬下去,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被咬掉一边肩膀和手臂。
他疼得浑身僵硬,背脊阵阵颤抖,险些昏死过去。但短短片刻之后,受伤的地方忽然开始发麻,甚至涌起一股暖流,席卷他全身,麻痹他感知痛觉的神经。
他像是在严冬中,涉入一汪暖意融融的温泉里,浑身舒适愉悦。紧绷的神经全部被强迫放松,理智开始沦丧,意志昏昏沉沉,难以维系任何秘术的施展。
这是龙牙特有的毒素。
这种只在恶念期释放的毒素,将会麻痹龙裔猎物的身体,同时维系对方生命的活力。它会带给承受者沉浸在爱慕中的幻觉,免除对方受到的折磨,使对方变得能够承受龙,并将所有痛苦转化为无上欢愉。
龙尾在身后悄然卷起,盘上不见寒的腰身,紧紧缠住。支撑他,也束缚着他因毒素失去控制的身体,用力往苍行衣身上按去。
这种迷离的欢愉感,不见寒十分熟悉。他曾经在濒死之际体验过一次。
第一次和苍行衣闯入夜潮的那天,苍行衣最终将重伤的他背进一处山崖下的雪窟里。庞大的风雪吹散了他们的气息,夜魇没有追来。但是,严重的失血让不见寒的体温不断下跌,霜雪凝结在他睫毛和发梢上,使他看起来完全像一具冰封的尸体。
龙裔的体温一贯偏低,就算榨干自己的体温,苍行衣也无法使不见寒温暖起来。这里找不到任何可以点燃的东西,苍行衣既不能带着不见寒在风雪中跋涉,也不能丢下不见寒,外出搜索资源。
那时不见寒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甚至在失去意识的边缘想到,在他死后,他愿意让苍行衣把他的尸体作为食物储备,熬过这场漫天无际的风雪。
就在这时候,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他脸上。
他在朦胧中感到诧异,苍行衣该不会是哭了吧。
但那滴液体没有在他脸上结冰,而是源源不断地向他散发暖意,宛如一小团炽烈燃烧的火焰。
更多的液体滴在他嘴唇上。
他在极寒中嗅到暖热的腥气,沿着他唇缝渗进来。他微微睁开眼,苍行衣咬破了自己的手腕,悬停在他嘴唇上方,企图让他喝下自己滴落的血液。
但这样实在是太慢了。苍行衣低头含住自己受伤的手腕,用力吮出一口鲜血,然后抬起不见寒的头,唇对唇地喂给他。
仿佛有火焰在喉管中燃烧。
苍行衣用灵巧的舌头撬开了他的嘴唇,将混合着津液的鲜血喂进不见寒口中。当时不见寒已经没有吞咽的力气,他便用力舔舐到不见寒的咽喉深处,强迫他的咽喉产生反射性的蠕动,饮下他的血。
不见寒知道,苍行衣在企图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