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氏十六戒
砰一声巨响,滚烫的茶水泼溅而出,在白蕾丝织成的桌布上,铺开大片血迹般的殷红。
“挣破枷锁?这四个字说起来真轻巧啊,你的漂亮话说得不错。”牧糍声音冰冰冷冷,“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的样子。你当真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来到世间,又是凭借什么站在这里的吗?”
不见寒:“一生一次,舍弃一切都要实现的执念,不是吗?你因此觉得自己是特别的,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你?可是来到世间的人,每一个都有这样的执念……我不是说你并非独一无二,我的意思是,你或许可以尝试相信,在追求执念的路上,有同道之人与你并行。”
牧糍沉默了许久,神情不断变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不给你一次机会证明你自己,好像说不太过去。”牧糍最后说道,“我听说你和俞尉施在星星墓地玩过一场游戏,虽然是出千,但还是赢了他一局。这样吧,我们也来玩一场游戏?就让我看看,你是否真的理解了我想追求的是什么。”
“如果你赢了,我二话不说答应你的合作;如果你输了,那你最好做好准备,承担企图离间我和俞尉施的严重后果。”
不见寒:“可以,你想赌什么?”
“规则很简单。这里有两张纸条,你我各自在上面写上一样自己拥有的、价值最昂贵的东西的名字,然后猜猜对方写的是什么。”牧糍说,“先说好,不能用权柄作弊,而且那玩意必须的确是一件价值高昂的东西,不能写廉价东西的名字来投机取巧。同时它还必须是对方知道的东西,毕竟乐园那么大,你随便写一件被我听都没听说过的人珍藏的很贵重的宝物,打死我也猜不出来。”
不见寒点头:“可以,还有吗?”
牧糍说:“我们可以互相向对方提五个问题,轮流提问,诚信作答。被问到的一方只能回答‘是’或者‘否’,谁先猜中对方的答案,就算谁获胜。顺便一提,给出答案的那次提问,也要算在这五次提问机会内。”
不见寒问:“如果都没猜中呢?或者同时猜中。”
牧糍:“同时猜中算你赢,都没猜中算我赢。公平吧?”
不见寒了然,旋即点头。
他们各自在纸片上写下了自己的答案,然后翻过来,盖在桌面上。
牧糍问不见寒:“你先问还是我先问?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可别说我欺负你。”
不见寒:“你先吧,我还没想好要问什么。”
在这种提问游戏中,先发的优势在于可以更快获得信息,抢先说出自己猜测的答案。但是在没有任何线索和方向的情况下,贸然提问,可能会浪费掉宝贵的提问机会。
提问的机会一共只有五次,必须慎之又慎。不见寒觉得,失败的最大可能,不是被对方抢先说出了自己的答案,而是五次提问机会都用完了,对对方的答案仍旧毫无头绪。
相较之下,后发的优势就在于,可以获得更多的信息量。他可以根据前一个人提问了什么,来猜测对方书写答案的思路。
“好,那我不客气了。”牧糍侧首想了想,提出了第一个问题,“这样东西对你来说非常珍贵,但对其他人来说不一定?”
不见寒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问法,片刻沉默之后,回答:“是。”
牧糍:“好了,到你问了。”
第一个问题应该问什么呢?
不见寒思考了许久,想到了牧糍那些华丽的小裙子,堆满宝石的水晶球,她辛苦攒出的城堡和耗尽心血画出绘本……可以询问的范围太广了,他总不能一类一类的问过去。
想起她刚才的提问,他忽然灵光一现,说:“这样东西的价格,没办法用金钱来衡量。”
牧糍很爽快地回答:“是。”
这样一来,就可以将那些看似标价昂贵的选项全都排除掉了。
紧接着,又轮到牧糍提问:“这样东西不存在于现实世界,是吗?”
不见寒微微一惊,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问到这里了,但是按照游戏规则,只能诚实地回答:“是。”
第二问,他接着上一问继续问道:“这样东西,对你来说有特殊的纪念意义,对吗?”
牧糍摇摇头:“不是。”
没有特殊的纪念意义?
这下让不见寒有些迷茫了。
第一个问题排除了裙子、宝石和城堡,这些能使用金钱进行标价的昂贵物。第二个问题,则是排除了类似相片、绘本之类,具有明显纪念意义的特殊物品。
可是没有纪念意义,什么才能称得上是既昂贵,又不能被金钱标价的东西呢?
还没等他想出一个所以然,牧糍紧追着问:“是乐园吗?”
这个问题问得,已经极其接近不见寒的答案,冷汗从他背后渗出。
他不知道牧糍是怎么在三个问题之内,就这么精准地问到要害的。但凡牧糍问得再进一步,他就要输了。
可他对牧糍的答案在什么方向上,仍旧毫无头绪。
他面色不显,摇头道:“不是。”
“不是啊……那就有趣了呢……”牧糍撑着脸,嘀嘀咕咕。
不见寒无暇聆听她的自言自语,他在认真思考第三个问题应该问什么。
已知这是属于牧糍的,一件价值不能以金钱衡量的,而且不具备纪念意义的事物,并且他一定知道那件东西的存在。
是她的创作心血,身份卡吗?还是她写的那些故事?可是她的身份卡不止一张,故事也不止一个,一个名字哪里写得完?
总不可能是深渊权柄,或者干脆是她自己的名字吧?那就太搞笑了。
等等,某个人的名字……
不见寒醍醐灌顶,他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了。
他笃定道:“你写在纸上的答案,是‘俞尉施’这个名字!”
第534章 剧本二四·恶夜牧魂·七
“他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对吧——牧糍,你有在听吗?”
世界询问的声音反复出现在耳畔,牧糍晃了晃神,下意识地露出她最习惯的微笑。
“当然,我当然有在听啦。”牧糍说,“抱歉,刚才打了个盹儿。我们说到生意对吧,你又想和我做什么生意呢?”
世界说:“我刚刚说的是,这次生意,也是有关你的猫猫鱼的。”
一提到“猫猫鱼”三个字,原本困恹恹的少女忽然打起了精神。牧糍睁大眼睛,看着世界,一副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模样:“你想干嘛?”
“放心,肯定不是什么坏事。”世界说,“我们之前的合作不是很愉快吗,我难道还会害你不成?这件事对你们,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牧糍仍然十分警觉地盯着他,像恶龙警戒着准备潜入龙窟中盗窃宝藏的窃贼。
“你的猫猫鱼那么喜欢小宝石,为什么不送一颗更大的给他呢?”世界循循善诱道,“太阳权柄还远远不是极限,你不觉得‘传说’这个序列,和你的猫猫鱼更加般配吗?”
“我可以无条件帮你杀死不见寒,为俞尉施拼合成完整的传说序列。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你不会不做吧?”
牧糍说:“我可不相信天下有白得的馅饼。你说你别无所求,我却觉得这么诱人的条件背后,一定存在什么阴谋。”
“能不能抛弃一下刻板印象啊,你把我想得太坏了。”世界说,“好吧,我坦白。我不提出任何条件,因为我想做的事,就是杀死不见寒。”
牧糍疑惑道:“你一直对他敌意这么大,为什么啊?他得罪过你?”
世界:“岂止得罪?简直不共戴天——杀妻之仇够不够深?”
牧糍吃了一惊:“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
“情种?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形容我,但搞不好我还真的是!”世界说罢,似乎觉得牧糍这话很有趣,自己先大笑起来。
好不容易笑够了,他说回正题:“我的诉求非常简单。不见寒死,让苍行衣变成我的人。至于权柄碎片、传说序列在谁手里,这些都无关紧要。”
“我甚至可以向你起誓,这个目的一旦达成,我就会立刻和你们停战,大家和平共处。到时候你们想在乐园逗留游玩,还是想办法离开这里,回家、回复苏市,或者前往其他地方,都可以,随便你。”
牧糍:“好优渥的条件呀。”
世界:“怎么样,心动了吗?”
牧糍:“但是,我拒绝。”
世界安静看着她,等待她解释自己的回答。
“说到底,权柄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必须品,有没有都无所谓。”牧糍摊开手,“你和不见寒、苍行衣之间的恩怨,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别把我和猫猫鱼搅合进去。”
“之前让我协助解决裴尧和霜傲天,我毕竟和他们不熟,答应了也就答应了。可不见寒毕竟曾经是我的朋友,你这个要求太过分了。”
“退一万步讲,他是乐园的创造者,你觉得我会相信他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后手或者杀招?只要我保持中立的立场,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大家都是世间老玩家了,真拼起命来,谁干得过谁呢?”
世间沉吟道:“我还以为,你会很迫切地需要不见寒身上的星月权柄。”
牧糍:“为什么这么说,莫非那东西有什么特别之处?”
“因为俞尉施。”世界说,“你有多久没和他见过面了?”
牧糍看向世界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别急着瞪我呀,自从离开森罗之林后,就没有再见到过俞尉施现身了。到底是他不想出现,还是……不能出现呢?”世界问道,“天使是纯粹的精神体权柄,太阳权柄更是概念级别的存在。万事全知,不死不灭,唯独可惜的是——他不具备实体。”
“现在的俞尉施,已经变成了一种唯心事物,他只存在于精神空间中,根本没办法再出现的你的面前。你触碰不到他,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通过自己情绪和想法的幽微变化来感应他。对你来说,他就像是一个不存在于世的人一样,缥缈而遥远。”
“除非得到星月权柄,拼合成传说序列,用女巫权柄化虚为实的权能让他重新拥有形体,否则你永远不可能再和他相见。”
“和一个不存在的人相爱,你能甘心吗?”
“——猜错了。”
牧糍说。
不见寒一怔:“答案居然不是俞尉施?我还以为对你来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
“为什么总是想着用猫猫鱼来要挟我呢?你也好,其他人也好,似乎都是这么认为的。在你们眼里,我就是这么浅薄又容易被看透的人吗?”牧糍左右摇晃着自己的脑袋,“算了,看你猜得这么艰难,我放放水,给你一个提示吧。”
“我的确很喜欢俞尉施,但你也别忘记了,在身为他的恋人之前,我还有另一重身份。”
“我首先是一名独立而高傲的创作者。”
不见寒微微一怔,这的确是他的疏忽。
牧糍一直以来的表现得单纯耿直,而且沉溺于恋情,别说其他人了,就连他也经常忘记,牧糍本身是一个在战争剧本中留下过恐怖威名的高玩。
虽然她时常说自己不爱动脑子,在行动中一切对俞尉施言听计从,但这并不代表,她真的不聪明。
一个完全不聪明、没有自己独立思考能力的人,有可能创作出在世间评级达到七星的故事作品吗?
一个毫无心计、除了战斗毫无长处的人,真的可以成为俞尉施那种人的恋人,并不动声色地和他维持这么久的稳定关系吗?
一股寒意从背后涌上来,不见寒隐约感到,自己认为白衣人不好对付、俞尉施无懈可击,唯独从牧糍这边下手能有机可乘,实在太过于想当然了。
“好,那么第四问。”牧糍说,“你的答案,是提笔造世的能力吗?”
已经极其接近,几乎踩中正确答案了。
不见寒摇头否认:“不是。”
牧糍叹气道:“我还以为我已经足够了解你了呢。”
不见寒:“什么时候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