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挣 第124章

作者:初禾二 标签: 强强 悬疑推理 正剧 推理悬疑

当被按到镜头前时,她非常茫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只是这么坐着,也收获了无数的打赏,所有人都在夸她长得好看,用词异常夸张,什么尘封万年沉睡千年的美少年。杜光宝笑得合不拢嘴,向网友保证今后多让她上播。

那天的直播结束后,杜光宝搓着手,围着她转圈,“我真是眼瞎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适合当主播?洁儿啊洁儿,你可真是舅舅的摇钱树!好好干,以后舅舅的就是你的!”

那之后,她被杜光宝打造成了主播。

杜光宝非常聪明,知道网友喜欢什么、爱看什么,给她的人设是雌雄难辨的美少年,妆造全部往中性打造,还逼她用假声说话,偶尔发出接近女性的声音,就解释为少年音。不久,她就成了杜光宝手中最受欢迎的主播。

然而在镜头前讨好消费者却让她非常痛苦,她不擅长做这种事,杜光宝却不准她不做。

“你好好想想是谁把你拉扯到这么大!舅舅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没有结婚,不就是因为有你这个拖油瓶?你怎么这么自私,只为自己着想,不为舅舅着想?舅舅赚钱是为了自己吗?舅舅是想你过上好日子!”

她听不得这些话,每次杜光宝这样逼她,她都只能乖乖坐到镜头前。是啊,她欠杜光宝,她离不开这个家,杜光宝是她最后一个亲人,她不想再次失去家人。

那些年,杜光宝的生意蒸蒸日上,“时光巷子”成功打造了情怀诗人和破碎美少年两个人设,甚至有不少人嗑他们这一对。

杜光宝起初以颜料作为重点,后来用文创产品来收割粉丝,甚至出了书,假模假样地直播签名,大赚特赚。在钟力山和孔春翔的尸体被发现之前,杜光宝正在计划将临近的几个院子盘下来,扩大文具厂的规模。

而命案将这一切画上了休止符。杜光宝说不清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厂里,警察频繁来调查,虽然没有找到杜光宝涉案的证据,但“杜光宝杀人了”在岚湾坝广泛流传。

更致命的是,网友得知文具厂发生命案,从四面八方赶来“调查”,杜光宝和任洁被扒得皮都不剩。大家终于知道,杜光宝根本不是什么情怀诗人,抛开滤镜,他写的那些现代诗简直狗屁不通、无病呻吟。

而且文具厂的院子也不是杜光宝的,是他从过世的姐姐手上强夺过来的。文具厂的直播搞得风风光光,但杜光宝长期拖欠设计师、画师稿费,因为粉丝太多,占据舆论优势,设计师和画师发帖索薪,也会被他的粉丝攻击,活脱脱就是个老赖。

任洁的性别也曝光,网友大骂她女装男骗粉,一时间“塌房”言论充斥着所有和“时光巷子”文具厂有关的评论区。

杜光宝强调自己没有杀人,也不认识被害人,以为等警方结束调查,网上的舆论过去后,情况就会好转,哪知道网友越扒越深,又扒出颜料质检不过关,成分致癌等问题。几个月后,杜光宝认清现实,知道文具厂开不下去了,索性关门大吉。而这个老院子被他视为风水不好,还给了任洁。

“他现在在做别的生意,虽然文具厂没了,但前几年他靠文具厂赚了很多。”任洁说:“换一个赛道,就没人在意他炒人设的事了。而且他现在也不抛头露面。”

陈争环视院子,这院子虽然有些年头了,但被整理得很有书卷气,像是现在很吃香的独立书屋。“杜光宝走了之后,你把这里改造成书店了?”

任洁纠正,“是二手书店。”

陈争问:“生意怎么样?”

任洁说:“跟以前没法比,不过大家都很照顾我,能糊口。”

“照顾你?”陈争往院子外看了看,“是说周围的商家吗?”

任洁点头,“嗯,还有顾客,他们也愿意来我这里买书。”

陈争说:“冒昧问一下,你刚才说你和杜光宝人设崩塌之后,网上全是骂你们的声音。现在他跑了,你留下来继续做生意,你的客人知不知道……”

“知道,他们很多都是以前文具厂的粉丝。”任洁抬起头,感恩道:“事情刚发生时,他们觉得被我欺骗了,我根本不是什么美少年。但还是有一部分人愿意听我解释,相信我不是故意要那么做。其实我舅把院子还给我,也是他们的功劳,要不是他们造势抵制‘时光巷子’,我舅可能不会放弃。”

任洁叹了口气,唇边挂上腼腆的笑容,“他们问我今后想干什么,鼓励我不要那么自卑,既然院子拿回来了,就好好生活。我想了很久,决定开个二手书店,不需要赚多少钱,让我能够安稳生活就行。”

说起这个二手书店,任洁的语气明显轻松了许多,还在给杜光宝当主播时,她就经常去市里的小书店淘二手书,对这一行有所了解。岚湾坝在市郊,她的院子比较大,这些都给她做二手书店提供了有利条件。支持她的粉丝也帮了她不少忙,去年她将书店开起来,再次在镜头前介绍她的商品。

这一次不再是被逼,而是出于自愿。她拘束地介绍喜欢的书,分享读后感,真诚质朴,渐渐拥有了新的粉丝和顾客。

“那挺不错。”陈争说:“希望我们这次调查不会给你的生活和生意带来太大影响。”

任洁说:“理解的。”

陈争问:“你的二手书店做起来之后,杜光宝有没有来找过你麻烦?”

“没有,我们基本没什么来往了。”任洁解释,这二手书店看起来不错,但赚不了大钱,她自己很满足,但这点小钱杜光宝根本看不上。

陈争拿出墙上蝉涂鸦的照片,“你对这幅画有印象吗?”

任洁仔细看了看,疑惑道:“这是院墙外侧?我们这里小孩多,经常有小孩在墙上乱涂乱画,去年装修时被我粉刷掉了。”

陈争来的时候就发现院墙改造过,不再有蝉涂鸦。见任洁再次紧张起来,陈争说:“这个图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签名’,所以我想问问你,见没见过相似的涂鸦?”

任洁倒吸一口气,错愕道:“凶手画的?我,我没见过其他的,凶手是什么时候来画的?上次,上次警察没有说过画的事!”

涂鸦这条线索直到最近才被认可,三年前警方当然不会询问涂鸦相关的问题。陈争问:“你认识娄小果吗?”

任洁茫然,“谁?我没听说过。”

陈争点开照片,“就是这个男生。”

任洁低头,两秒后蓦然直起身子,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惊愕。

陈争问:“你认识他?”

任洁却下意识摇头,“不,不,我不认识。”

陈争说:“真不认识?”

也许是受到了惊讶,任洁本就白的脸显得更加没有血色,她不再与陈争对视,低声说:“不认识,我不知道这是谁。”

经过之前的交流,陈争已经初步掌握了任洁的性格,她很内向,内心懦弱,总是想要依靠他人,以前依靠的是舅舅杜光宝,现在依靠的是不断鼓励她的粉丝。她不善于伪装,情绪很容易表现在脸上。此时她咬定不认识娄小果,但她的反应已经出卖了她。

她必然认识娄小果,但对涂鸦确实不知情,也不知道娄小果的名字。

她为什么对娄小果的照片反应这么大?娄小果以另一个名字接近过她?如果娄小果只是一个一般熟人,她为什么要掩饰自己认识娄小果这件事?

陈争并不着急,缓缓道:“刚才我给你看的这个人,是我们重点锁定的嫌疑人。还有蝉的涂鸦,也可能出自他手。”

任洁沉浸在震惊中,木头人一样望着院门。

陈争说:“你知道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案子吧?应强集团的老总被人杀死了,现场也有类似的涂鸦。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又开始查钟力山和孔春翔的案子。”

任洁颤抖起来,“他,他还杀了其他人?”

陈争眯起眼,“‘他’?哪个‘他’?”

“不不,我不知道哪个他。”任洁慌忙解释,“我是听到你说什么涂鸦,我才这么问,我不知道凶手是谁。”

陈争安抚道:“没事,是我问得太急了。这样吧,我会再来,要是你有什么想对我说,随时联系我。”

“好,好的。”

陈争已经走到院门口,忽然转过身,“其实涂鸦的事我还没有说完。”

任洁魂不守舍,“什么?”

陈争说:“涂鸦第一次出现不是在你家院墙上,是在一座废弃工厂的乒乓球场附近,你在南山市长大对吧?听没听说过南溪中学的案子?”

任洁起初像是没听懂,很快睁大眼,“你是说那个老师杀害学生的案子?”

陈争说:“对,我们现在怀疑,这三起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人。”

“可是……”任洁额头上出现汗水,“可是那个老师不是早就死了吗?”

陈争耸耸肩,“也许还有另一个凶手。”

任洁的汗水从脸颊滑落,须臾,她看向别处,“是,是吗。”

第104章 虫翳(30)

重案队在二手书店暂时没有查到新的线索,陈争回市局后直接前往技侦办公室。鸣寒一手支在技侦队员椅背上,回头,“哥,回来了。”

陈争嗯了声,“怎么样?”

鸣寒朝显示屏抬了抬下巴,“娄小果没有关注过任洁,似乎不是他的粉丝。但不排除他还有别的号,而我们没能发现其他号。”

陈争歇口气,“继续查,这两人必然有联系。”

鸣寒递给他一杯水,“这么确定?”

陈争说:“今天面对任洁的如果是你,你会比我更确定。”

鸣寒笑了,“这是在夸奖我敏锐吗?”

陈争没接他的茬,“那么多抛尸的地方,凶手不选,非要把尸体放在文具厂。他既然这么做,就是想达成某个目的。随机乱扔,这不符合凶手一贯以来的行为逻辑。见到任洁之后,凶手的目的我觉得更清晰了。”

鸣寒:“哦?”

“文具厂所在的院子本就属于任洁,她不争不抢的性格让杜光宝长期占据院子,她被迫给杜光宝打工,虽然她提到那几年的直播生涯时没有流露太多情绪,但对她来说,应当相当痛苦。”陈争说:“她帮不了自己,周围看着她长大的邻居碍于各种原因也帮不了她。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尸体,她至今可能都在过着同样的生活。”

鸣寒说:“倒是钟力山和孔春翔的尸体拯救了她。”

“杜光宝被扒皮,放弃院子,任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开二手书店,终于不再受人摆布,就像她所说,赚得没有文具店多,但自由了。”陈争抱起手臂,“怎么看,任洁都是这起案子的受益者,之一。”

“那从受益者角度出发,人是任洁杀的?”鸣寒说完摇头,“但似乎不大可能?”

“任洁不是凶手,她这样的人,比她舅舅杜光宝更不可能是凶手。”陈争说:“我怀疑我们的嫌疑人是在有了杀人计划之后,‘顺便’将帮助她放进了计划中。他知道,当尸体出现在文具厂的院子里,舆论必然聚焦文具厂,杜光宝开不下去,灰溜溜离开,事实上将院子还给了任洁。”

鸣寒说:“那就得看看我们的嫌疑人,娄小果,怎么说了。”

娄小果低头看着任洁的照片,半分钟后抬起身子,面无表情,“这是谁?”

陈争说:“你不认识?”

娄小果笑了声,“你是不是认为随便一个年纪小的,长得不错的,我都看得上啊?”

陈争两根手指夹起照片,“但她似乎对你有印象。”

娄小果唇角压了压,这是个没能掩饰住的细微动作。陈争还注意到,娄小果看任洁照片时肢体动作很大很夸张,而他以前并不会这样,他下意识用肢体动作来掩盖神情的变动,但并没有逃过陈争的双眼。

“是吗?”娄小果清了下嗓子,“什么印象?她怎么说我?”

陈争慢条斯理地说:“我给她看你的照片,她发现照片上的人她认识,显得很惊慌。”

娄小果皱眉道:“那你想说什么?这说明我杀了人?”

陈争笑了声,“我都没说她是干嘛的,做什么工作,住在哪里,而你也自称不知道她是谁,那为什么她认得你,就说明你杀了人?难道你知道,她就住在‘时光巷子’文具店?”

娄小果被将了一军,片刻后向后靠了靠,“别拿这种话来激我,没用。”

陈争点点头,“那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她对你有印象,说明不了你杀了人,但给了我继续查你的信心。”

娄小果双唇被抿得发白。

陈争扬了扬照片,“对了,你知道她是女人吗?”

娄小果说:“我说过,我不认识她。”

“那现在认识一下也不迟。我还没有向你介绍她是不是?我以为你们认识。”陈争稳稳将照片举在娄小果面前,“她叫任洁,以前被文具厂的老板,也是她的舅舅杜光宝逼迫在文具厂直播,她还被安上了美少年的人设,在钟力山和孔春翔案发生之后,她的粉丝才知道她是个女人。”

娄小果沉默。

陈争又道:“你那么喜欢画画,‘时光巷子’又是以颜料起家,你没有看过她的直播?买过她的颜料?”

娄小果阴郁地说:“你不是很会查吗?你自己去查啊。”

“他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鸣寒说:“准确来说,他是对任洁的反应措手不及。他和任洁肯定认识,但仔细想一想,任洁为什么看到他的照片反应那么大,而且很惊慌?任洁知道他做的某件事,而他此刻,知道任洁知道了。”

陈争点头,“娄小果母亲的电竞酒店,我记得装修过两次?”

鸣寒挑了挑眉,“你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