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吕吉吉
一个年约二旬,身穿制服和亮黄色荧光马甲的年轻交警来到驾驶席的侧门旁,向降了车窗的司机说道。
司机吞了一口唾沫,乖乖地出示了自己的驾照,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这个点儿还送生鲜啊?”
交警小哥态度很好,看了看后面的冷冻车厢那很有辨识度的外观和指示标,朝司机笑了笑。
“嗯、嗯。”
司机挤出了一个明显过度谄媚的笑容,点头如捣蒜。
此时还差几分钟就到午夜了。
四环的这个出口不跟高速相连,时间太晚了没有附近住户的车子经过,出城的车又基本上不会放弃高速选择省道,这会儿肉眼可见范围内没有任何一辆其他车子,交警闲得很,有充足的时间跟这位司机唠嗑。
但司机本人可就惨了,眼看着这位面嫩的小警察根本没有放他走的意思,急得大冷天的额头都见了汗。
交警将驾驶照还给司机时顺势抬头,刚好看到司机额头被路灯光照出的晶晶亮的一层,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怀疑。
“车厢里装了货吗?还是空车?”
他问司机。
司机心中大喊不妙,愈发仓皇,冷汗也冒得更凶了。
他竭力表现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笑着回答:“有货的、有货的,送一车肉到隔壁D市去。”
“哦,这样啊。”
交警笑得一脸真诚又和气,“那麻烦师傅你开一开冷库门,我随便瞅一眼。”
交警小哥的语气很轻松,似乎就是我意思意思完成任务的样子,却司机一听差点儿就要哭出来。
他当然不能拒绝,因为拒绝只会引来交警的警觉。
于是司机只能一边祈祷后面那三人机灵一点藏好了,一边带着交警小哥绕到车子的正后方,然后用钥匙打开了冷库的门。
这位交警同志年纪尚轻,这是他参加工作的第二个年头,不过每日站岗查车已经多少有些经验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感受到一股冷风迎面袭来,甚至提前吸气屏住呼吸,做好了准备。
谁料冷库门一开,里面没有开制冷,温度甚至比外头还要更闷热一些。
他狐疑地打亮手电筒,朝冷库里照去。
入目是堆积如山的浅灰色转运箱,几乎挤满了冷库的所有空间,只剩下中间还有一个堪堪能容纳一人侧身通过的“走道”而已。
交警控制着电筒,光柱在后车厢一摞摞的转运箱上来回打转,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为什么不开制冷?”
他转向司机:“不是说运的是一车肉吗?你不开冷气不怕肉闷坏了?”
“呵、呵呵……警察同志,你不知道,我这车制冷烧油烧得厉害,我心疼啊我……”
司机干笑道:
“反正也就几个小时的路程,现在冬天了天气也凉快,我、我就想着能省就省一点嘛……”
第264章 8.After Life-50
交警转头看向司机,面露狐疑。
货车司机心里气极,将面前这个不识相的小交警的十八代祖宗用所有他能想到的恶毒言辞问候了一万八千遍。
“我这车货也就这样了,您看……?”
司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试着暗示交警放他走。
交警倒是仍然保持着笑容可掬的亲切表情,好似不经意似的朝后撤了一步,侧过身,左手背在身后,在司机看不到的角度朝着后面的另一名警官打了个“这里有情况”的手势。
因为鑫海市前几天出现了涉及多条人命和多年前的杀警旧案的重大刑事案件,从锁定了主犯夏天以及两名重要从犯的身份那一刻起,市局便对这三人展开了通缉。
沈遵沈大队长深挖了夏天一家的底细。
从夏天的祖辈开始,夏家人便在“走私”一道上捞偏门。
夏家祖籍S省,地处内陆腹地,一开始是干陆路生意的,将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从中原往西南运,经由滇黔边界往海外倒腾。
而随着华国经济情势的不断变化,夏家的走私路线也开始逐渐往更南面的沿海地区移动,直至十多年前固定在了华南沿海。
夏家的胃口不小,像这样长期从事走私文玩古物行当的二道贩子,不可能多年来从不被警方留意。
事实上,他们早就是海关的“重点关注”对象了。
奈何夏家人实在过于狡猾。十多年来,警方好几次将夏天的老爸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却始终没能逮到夏父的大错,判他个牢底坐穿。
不止如此,沈遵沈大队长在翻阅这些年来夏家人的案底时,发现早年间好几次夏天他爸“翻车”,原本可以顺藤摸瓜仔细深挖的案子都被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未再做过多的追究。
沈遵办案的经验何等丰富,再结合十五年前那桩杀警抢枪案的疑点,以及法研所中神秘消失的包永兴的尸检鉴定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夏家人背后必定有……或者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至少曾经有过保护伞。
就在五年前,可能是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夏天的老爸正值壮年突发脑溢血,毫无预兆地倒在了和“生意伙伴”的酒局上,送医后没挺过二十四小时就嗝屁了。
夏父死后,夏家的祖传生意与走私渠道就被他的两个儿子——夏日和夏天给接了过去。
只是或许是夏家的这俩年轻当家并没有他爸的本事,又或许是时代变了,能替夏家抹平篓子的保护伞倒了,哥哥夏日在接手生意以后,第二年就在S省的打击盗墓与倒卖古董活动里栽了个大的,只得匆匆逃出国去,现在不知躲在哪里。
而这一次,夏天犯的事儿比他哥的性质还要严重得多,逮住了八成就要领一颗枪子儿,所以沈遵推测,他极大概率会像他哥一样试图逃到海外,躲避刑罚。
捋清了夏家人的底细,专案组的工作重心便从调查主犯的身份变成了怎么才能从千万级人口的鑫海市里逮住一个试图潜逃到国外去的悍匪了。
既然鑫海市是港口城市,临近的城市同样也有延绵的海岸线,所以沈遵和专案组的警官们开会后判断,夏天最有可能的出逃方式就是从监管不严的私港离岸,就近偷渡到东南亚的某个岛国去。
鉴于鑫海市这两年狠狠地整顿和规范了辖区内的大小港口的运营安全问题,现在还敢不要命地冒险接偷渡生意的小港口估计已经没剩几个了。
于是大家讨论后感觉夏天很可能会选择先逃出鑫海,再从上百公里外的一些临近城市的小港口外逃。
既然要离开鑫海,那就得坐车。
夏天买不了高铁买不了客运,当然也不可能自己开车,只能让别人给他当司机,自公路系统出逃。
鉴于夏天有自己的走私车队,加上货车大好藏人,也不会像小车那样一降车窗车内乘客的长相就一览无余,因此沈遵和专案组的各位警官们商量后都觉得,他有不小的概率会躲在货运车里出去。
于是这两天鑫海市的各个交通出口全都加上了临时岗哨,重点排查离市的货运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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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年轻的小交警仍然保持着一个看似很随意的微笑,在司机紧张的注视下,朝旁边移了移身形,站到了后车厢由杂务摞出的狭窄的过道前。
此处是鑫海市四环高架的其中一个出口,这里白日里尚有附近居民进进出出,但到了夜深人静的此时,便车流稀疏到可能十几二十分钟都看不见一辆车的程度了。
他和他的同事们接班以后在这里守到午夜,截停了打算从这个出口离开鑫海市的每一辆车,每一轮都仔细看了司机和乘客的长相,碰到货车时更是小心谨慎,连车厢里放了什么都要亲眼看过才让通行的。
前面的货车司机面对这里突然新增的临检,虽然个个都有些诧异,偶尔也会有因为耽误了时间而略显不耐的,但都乖乖的配合了他们的工作,没有紧张没有心虚,更不似这个司机一样,满脸写着慌得一匹,大冷天里急出一脑门大汗的。
“没事,我就上去看一眼。”
交警说得跟不好意思啊我去喝口水一样轻松,然后不管司机那一瞬间瞪得溜圆的惊骇的注视,抬起脚就要跨上高高的车厢。
然而下一秒,“砰”的一声,黑夜里响起了仿佛大摔炮砸在地上的爆鸣声。
这个动静对华国人来说实在太陌生了,以至于甚至根本难以引起一般人的警惕和恐惧。
然而右脚才刚刚踩在后车厢上的小交警却在这一声动静之后整个人往后一倒,仰面朝天,重重地栽在了水泥路面上。
“小周!!!”
看到同僚倒地,距离他最近的原本准备支援的交警失声叫了起来。
而早已吓得够呛的司机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面无人色,浑身僵硬,看着倒在自己脚边的小交警,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完蛋了!
司机脑子一片空白,颠来倒去只剩这么两个念头:
——死人了!有个警察死了!
——我要完蛋了!
“愣着干嘛!!?”
一声厉喝传进了他的耳中。
司机条件反射地抬头,便见夏天持枪站在狭窄的过道深处,枪口朝前平举,仍未放下,甚至枪口看着像是怼着他的。
“开车!!”
夏天命令道。
在大脑宕机的状态下,司机仿佛一个遥控玩具,根本无法做任何理性的思考。
极度的惊慌与恐惧是孤注一掷的最好动力,他竟然就真的在这个离奇到不真实的情境中潜能爆发,使出了远胜于平日的短跑冲刺速度和敏捷度,朝着驾驶室奔去,拉开原本就没关严实的车门,蹿进了车里。
就在司机奔跑和上车的这不到三秒的时间里,第二声枪声已经响起。
夏天的第二枪是落空的,但已足够震慑试图保护倒地的同伴与阻止司机开车的交警们。
下一秒,司机关上车门,熟练地拉档杆、踩油门,拖着冷柜的货车就这么冲了出去,从一个交警身前不足三十厘米的危险距离密密地贴身擦过,撞飞了临检布置的雪糕筒,冲下了四环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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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人了,在四环往D市菀庄方向的出口!”
“对,嫌疑人手里有枪!有个交警同志重伤了,送医抢救中!”
“好的,你们尽量想办法拦住他,我们的人立刻赶来!”
“务必注意安全!”
由于这次行动紧急,且嫌疑人手里还持有枪支这种很具有杀伤性的热武器,市局专案组简直是全员出动、阵仗全开,还与交警和特警部门全力配合,力求在出现更多伤亡之前将人逮捕归案。
而此时,载着夏天和他两个跟班的目标货车正在路况比环城高速明显要差上一截的省道上飙出了方程式赛车的气势。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哭,泪水与鼻涕和冷汗混在一起,在他脸上留下纵横交错的沟壑。
他仿佛个坏掉了的复读机一样只会重复同一句话:
“夏天哥,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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