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注一掷
容念不懂戏曲,不知道这是哪里的戏,又是什么戏。
但听到了很快的鼓点声,仿佛唱戏的是个将军,正在满场碎步跑。
这样密集的鼓点,和略显紧急的唱腔,或许影响了容念的心情,让他对这个陌生的城镇和没有定下来的旅馆始终不放心。
容念只动了三筷子,但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
手机时间显示现在是上午十一点。
其他人的时间大约就是夜晚一点钟。
吃完席陆陆续续人都走了。
陈越不知道是真的醉了还是没有。
他对容念的态度很奇怪,忽冷忽热,忽近忽远。
刚刚还凑在容念耳边诉说心事,一会儿又对容念说,其实我们俩根本不熟。
以此拒绝了让容念在手机上输入他的电话号码,一副不想和容念联系接触的样子。
陈越主动站起来,又微微皱眉,恢复到车上时候的疏远排斥。
“我带你去旅馆吧。”
一路上黑压压的南方古城镇,没有一个人。
道路曲折。
大概是小地方的缘故。
一条街到另一条街居然是隔着一道大型的拱门。
“开门。”
陈越离门还有三步就开口道。
于是那道木制的看起来老旧的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容念跟着走过去,发现外面并没有开门的人,远处也没有什么人。
但是谁给陈越开的门?
唱戏的声音仿佛隔着一条街更近了。
陈越全程一言不发,微微皱着眉。
一开始他是走在容念前面的,但不知不觉成了容念走在前面。
“到了。”
一个像是老式商店的地方,一个三层高台阶上,一扇门。
门里走出来的男人看上去眉眼灵活,眉目友善。
容念没有等陈越开口,自己主动说了要住宿。
男人恰到好处地笑着望着容念:“你要住多久?我们这里两张床最低是一个月三十天。”
容念有些意外:“我只住一晚。”
这下麻烦了。
男人愣了一下,像是不知道怎么办了:“只住一晚啊……”
“叔,这我同学,你帮个忙吧。”陈越说。
男人犹豫了一下,立刻爽快道:“行吧,我带你上去看看,给你找个能住一晚的。”
好奇怪的说法。
什么叫找一个能住一晚的?
难道客人能住多久,不是由店家决定的,而是由床位决定的?
总不至于这里住宿的人很多,所以很难有空房间吧?听起来好像要跟人拼房间一样。
容念:“有单间吗?”
容念已经做好了,大不了花一个月的钱住一晚的准备。
同时奇怪违和的感觉又来了。
他记得自己上大学时候生活费不多,但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好像他付得起的想法?
“我走了。”陈越隐在黑暗里说。
虽然对方的态度阴晴不定,看起来好像不喜欢自己。
但的确帮了自己大忙,容念转身看向对方,想要道谢,也想问他住在哪一块,明天自己应该登门道谢。
如果对方排斥的话,也应该快递一份礼物致谢的。
却见陈越身后的黑暗里,一个白衣影子快步走来。
“哎呀呀,都到家了怎么能让同学住外面?你这孩子。”
来的是陈越的母亲。
对方满脸热情笑容。
陈越的脸色却忽然变了。
他本来就脸色苍白,满怀心事,略显阴沉不快,这回看到自己母亲追来,竟然一瞬间神情大变。
他还没有扭头看到母亲,只是听到母亲的声音,就满眼惊恐警告地瞪着容念说:“快!快进去!”
容念的脚步本来踏在高高的石阶上,因为听到陈越母亲的到来,礼貌性要留在这里打声招呼的。
但在听到陈越惊恐的声音前,他先侧首看到了陈越的母亲。
车上的那些阿姨们也很友善,也很热情,也很喜欢笑,但跟陈越的母亲不一样。
其他人的笑容和热情是带着边界和距离的,陈越的母亲,她的热情和走来的脚步,包括身体向前探出的弧度,仿佛她身上的所有,她的目光,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话,都是一只只伸出来的长手,要抓住容念。
这些长手让容念想起了大巴车途经的那个院子里的蛇树。
每一个举动都是为了吐着信子奔向猎物,哪怕只是一棵树,哪怕被束缚在皮囊里。
这种悚然的感觉,在听到陈越的话后,仿佛全然被激活了。
就像戏台子上的戏,音量被从十拉到了一百。
瞬间浪涛一般袭击而来。
来不及想清楚。
容念本能踏上了三个台阶,将自己置身在那间小小的仿佛老式旧商店的屋子里。
暖黄的灯。
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寂静的夜晚。
空无一人。
仿佛只有自己。
容念在那一瞬间想起了。
想起他早就大学毕业了。
也想起,陈越在他耳边哭着说的家乡的名字。
他的家乡,叫作泉台。
泉台的意思是:墓穴。阴间。
大巴车上所有人制止他调整手机时间和他们一样。
空无一人的院子,早就摆好的席面。
他们吃的到底是谁的席?是他们自己的吗?
第108章 被脑补的容念
在大巴车外突然变黑,车上的所有人都神秘坚定地制止容念将手机上的时间调整到和他们一样时,容念其实就已经感觉到了那种不可名状的悚然感。
那种悚然甚至是连想都不可以去想的。
所以他只停留在悚然蒙昧的层面,没有多往前思考一分为什么。
甚至没有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执着寻找过夜的旅馆,仿佛预感到如果找不到,就会发生很危险的事情。
直到陈越母亲的出现,直到陈越焦虑的提示,直到踏入这所简陋的昏黄的旅社中。
容念一瞬间想起了所有。
就像是骤然从阴沉粘稠的浓雾里清醒了一样,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路的荒诞。
外面天色将亮未亮,但很明显已经不是夜晚,不是之前那种乌压压的令人不安的黑。
没有唱戏的声音。
街上一片过分冷清。
只有容念所在的这个老旧商店一样的旅馆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这灯不是很亮,却是暖的,令人感到无比安全。
尽管旅社老板不见了,也没有听到人声,但容念的确感到这里是安全的。
旅社的一楼前台很小,陈旧而破烂,但没有灰尘,是干净的。
这种干净带着一种人气。
内侧贴着墙壁是往上的楼梯。
墙是红砖墙,上面贴着一张有些年头的白纸,白纸上写着:
《泉台镇居住须知》——
【1:泉台镇从不唱戏,也没有戏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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