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注一掷
顾客想要一个答案,因为无法看清水下的答案而被困扰。
只有看清答案,对方才能接受放过自己。
答案不需要是真相,因为他们都不是当事者,但疗愈者应该尽可能接近真实。
容念可以回答。
因为莱斯特讲述的和母亲的关系,是容念格外熟悉的。
只是容念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从没有下过水,试图看清过答案。
但现在他是疗愈者。
他应该竭尽一切去帮助他的顾客,竭尽一切去还原真实答案。像他承诺的那样。
“她对你怀有愧疚,她觉得她有责任,但却没有完成,因此而愧疚。她,想要保护你。”
人的很多行为和真实想法,实际上是互相违背的。
所以人才会病。
“她曾经应该保护你的时候,缺乏能力而回避了这件事。回避不代表忘记,或者不存在。”
“她希望你需要她,需要她的保护。希望你所需要的保护,是不那么难的,她能做到的。”
“她渴望被需要。渴望保护一个孩子,但那个被保护的孩子面临的问题和困难,不要超过她的能力。”
“这其实很正常。有些人比起生养一个孩子,更愿意养一只猫,一只狗,因为孩子总会长大,会索取更多,会超过他们的能力限制,会不需要自己。但宠物不会,它们只需要食物,接受人给予的爱,陪伴,庇护。这是人可以负担得起的生命。是永远也不会长大的孩子。”
违背直觉的是,当人需要爱的时候,往往表现得却是有人需要自己,接受自己的付出,就是爱。
“你独自经历过痛苦,在妈妈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独自战胜了超过她能力范围的困难长大了,长到她完全无法够到,再也不可能帮助,充当保护者,并且无法给予你任何的程度。所以她无法爱你了。因为你不需要她,她能给出的东西,都是你不再需要的。”
孩子会独自长大,但父母的能力失去了参与孩子成长的过程,永远也不会长大。
你已经长大了,她还停留在过去。
“她更愿意爱一个,什么也做不好,连自己吃饭穿衣喝水都做不到的,无限需要她,索取她的关注保护的,永远的婴儿。让她确保自己是被需要的,是有能力给予,有能力保护,是强大的。”
这个世界制造出的很多巨婴,并非因为爱孩子,是人在通过爱而让自己感到被爱。
“她在通过这种方式,疗愈她自己。疗愈她曾经在你身上因为做不到,回避的愧疚和无能为力,而产生的创伤。”
“爱是无法被度量的,姑且可以当作那也是一种程度的爱。”
容念作为一个疗愈者,抽离自身,旁观着莱斯特的问题。
在那一刻看清楚,自己和母亲的关系。
“当孩子因为爱母亲而感到痛苦的时候,母亲也正在被,无法做到一个完美的母亲,无法回应孩子的爱的焦虑,而被孩子折磨伤害着。”
父母希望孩子优秀完美,成为自己成为不了的人,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但有时候他们更愿意爱那个,不那么优秀完美,需要他们,也更像曾经的他们的孩子。
“大家都只是,不完美的,躯体长大了的孩子而已。”
都带着病。
“人对爱的需要和给予,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大多数都是从自己需求的角度出发的。”
现在的他,只要她一点点的爱,因为,现在的他只有一点点爱她。
如果妈妈开始爱他,爱很多,他就会开始觉得负担了。
就像当初的妈妈,对他的爱感到负担。
或许因此,人才会如此孤独。
“太多的爱意,让现在的容念感到负担吗?”莱斯特凝着抑郁的眼眸静静望着他。
容念看着莱斯特,对方的眼神让人无法移开。
很熟悉的目光,仿佛瞭望无际星空,仿佛注视着知识海洋。
所有一切答案。
容念的记忆在之中清晰。
所有一切的记忆。
他想起了副本外的一切,也想起了所有途经的副本任务。
想起解寂云,也想起解寂云成为宗定夜,剥离产生的解寂夏、贝泽尔,还有莱斯特。
那些副本任务,那些和每一个解寂云接触的过程。
恍如隔世。
莱斯特仍旧坐在那个位置上,隔着房间的距离,温和地凝望着他,眼神带着一点忧郁抑郁和深深的长久的思念宁静。
任由它们从祂这里到达容念眼里的途中,寂寞疯长。
莱斯特:“我很想你。”
容念:“你在体验我的人生吗?”
莱斯特所说的,并不是莱斯特的人生,是容念的。
【小说家】在体验他的痛苦。
为此陷入了情绪沼泽的抑郁。
容念其实并不习惯审视自己,看见自己。
既然人人都带着病,又为什么一定要治愈?
他接受情感钝化的病症存在于他的灵魂,封印屏蔽世界和他。
不去了解自己所有情绪产生的因由。
既不痛苦,也不幸福。
就那样疏离冷静地活着。
但,容念问:“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样做并不能使我们任何一方高兴。”
他从莱斯特的眼神里看到了爱意。
但是,那样做并不能得到他的爱。或许还会适得其反。
莱斯特是个聪明的人。应该知道这一点。
人类并不喜欢被窥探隐私。
还被直白摊开在眼前。
容念尤其如此。
他喜欢藏起来,连对自己也如此。
即便是日记也是不安全的,会被看见。
莱斯特望着他:“你看见了我。”
容念看见了莱斯特。
看见了贝泽尔。
看见了解寂夏。
看见了解寂云,也看见宗定夜。
看见了时间尺度上,宇宙尺度上,无数阶段无数可能无数面的“祂”。
是容念先看见的“祂”。
是容念触发了爱的规则。
莱斯特:“我无法阻挡自己的欲望,想要同等看见你,走进你。”
莱斯特靠在沙发上看着他,轻轻地,像个活了很久很久,感到孤寂的幻影,对恋人说出那句,或许在时间里已经说过千万遍的。
“我很想你。”
从容念丢下他,消失在那扇教堂的门内的一刻,就开始想念。
爱意应该如何表露?自灵魂的出口。
我爱你的语言,太过单薄。
如果爱意是一种单方面的索取,那莱斯特想从容念那里索取一切。
索取他的目光,索取他的存在,索取他的陪伴。
“索取你的孤独和痛苦。”
“你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问的人和答的人都很理性,平静。
最自私自我的诡异,学会爱的时候,也会想要遍尝对方的痛苦。
诡异说:“亲爱的,我的灵魂贴近你的了。”
他想离容念近一些,更近一些。
不是坐在身边的距离,不是拥抱,不是亲吻。
得是灵魂层面的近。
灵魂共鸣,是比亲吻,更加近的距离。
即便会被讨厌,会被看清缺陷而失去想象给予的魅力。
也想要走进这里。
他是最贪婪的那个“解寂云”。
灵魂的房间之中。
他们坐得这样远。
隔着距离的两个沙发,但莱斯特确定,他们最近。
他们彼此看见,看见灵魂,看见阴影,看见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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