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藏妖
“他们在结界里呆了多久?”祁宏问道。
“咱们这边的时间是两个小时,我估计在晨逸的结界里至少是五个小时了。”
祁宏叹了口气,他第一次对某件事有了无从下手的感觉。
离开了楚文家后,楚恒漫无目的地走到了海边。深秋的海边是寒冷的,潮湿的寒冷很容易就能打透单薄的衣衫。他坐在沙滩上掏出还没有还给晨松的酒壶,不自觉地摩挲着。
所有人都知道酒是晨松的命,只有楚恒明白,这个酒壶才是他的命。酒壶是晨松的叔父也就是他的师傅在临死前留给他唯一的遗物。那时候的晨松才只有十六岁。那时起,他学会了喝酒,只喝这个酒壶中的酒。
想起了十六岁的晨松,跟着想起了很多的他。
还记得,小时候几个兄弟犯了错被关在仓库里没有饭吃,自己哭的稀里哗啦,晨松会搂着他的肩膀说:“有哥呢,你别哭。”
虽然每次拿出吃的那个人都是楚风,但在他的心目中晨松最可靠。
到了大一点,他会因为残酷的修炼偷偷掉眼泪,那时候的晨松会在半夜偷偷跑来看他,还是会搂着他,说:“哭什么,有哥呢,不会什么我教你。”
再大一些,他时常因为要死于恶咒而感到恐惧,那时候的晨松一如既往地搂着他:“怕什么,有哥呢。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死,黄泉路上哥给你作伴儿。”
慢慢的,这个哥成了他的主心骨。
那天晚上,楚文为了痛宰五通引来了黑白无常,晨松不愿再蹚浑水拉着他回家。回了家,晨松还是老样子,给他做了最喜欢的莲子羹,帮着他放了洗澡水,帮着他在床上加了一张被。他们同以往一样睡在一张床上,枕着两个枕头。
半夜,晨松迷迷糊糊地抱过来,楚恒没了睡意,只觉得心里边空空荡荡的,一直到天色微明才觉得困乏。
等再张开眼睛,他看到了晨松,看到他坐在身边拿着小说聚精会神地阅读。那时候,外面的阳光倾洒在晨松的身上,这平日里张扬的脸沉静如水,那一刻,自己的心被填满了。
“哥”的含义,也变了味道。
他不知道晨松是什么时候也有了这种心思。当黑虞给了些灵力,晨松又昏睡了两个多小时后才醒。可他醒过来不是跟自己开玩笑,也不是询问昏迷了多久,而是……
想起晨松刚睁眼就把自己搂住不由分说地亲上来,楚恒就觉得心里边好像打碎了五味瓶不是个滋味。那时候他的确被他吓到了,脑子混乱不堪,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具体都说了什么,其实他大部分都不记得了。印象最深的一句就是:“咱俩都姓黑,不可能的。”
然后……
晨松笑着放开了他,起了身离开病房失踪了整整一周。楚恒不敢去找他,躲在家里当缩头乌龟,直到一周后在父亲口中得知,晨松要结婚了!
打开酒壶盖子喝上一口,火辣辣的酒流进了胃里,烫的心直发疼。楚恒想着,晨松喝酒的时候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这种想法让他觉得亲切,忍不住再喝一口。
一口接着一口,直到把酒壶喝空了,他才罢休。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今天,他想做个轻弹泪水的男儿。躺在沙滩上用手臂遮住眼睛,滚热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打湿了一片沙滩。
去而复返的楚恒并没有让祁宏惊讶,倒是这人一身的酒气让祁宏直皱眉头。他拉着摇摇晃晃的人进了屋,让楚文赶紧弄点解酒的东西过来。随即,又把楚恒稳妥地安置在沙发上,好让他躺的舒服些。
“楚文哥呢?”
听着他口齿不清的询问,祁宏告诉他:“马上过来,你怎么也学着借酒浇愁了?”
楚恒没搭腔,等着楚文过来拉起他,他才推开这碗醒酒汤,抓着楚文的手:“三哥,求你帮忙。”
“说吧,什么事。”
楚恒晃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一点。他低着头,紧紧拉着楚文的手:“我知道你可以抹去一个人的记忆。我……”
“你要忘了晨松?”祁宏惊讶的脱口喊道。并不顾楚文的阻拦,扭过楚恒的肩,迫使他看着自己,“你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吗?楚文能抹掉的不是在你记忆中的某个人某件事,他只能抹掉一段时间,就是说,如果你要忘记晨松就要从小时候的记忆开始到现在,抹掉所有的。你不但会忘了晨松,还会忘了所有的人!这代价太大了。”
闻言,楚恒更加消沉。他把头顶在对面楚文的膝上,闷闷地说:“不是疯就是遗忘,我担心就算疯了,我也摆脱不了他。三哥,你帮帮我。”
祁宏负气离去,冲进厨房不知道搞什么东西。而楚文,则是语重心长地劝着:“你不能逃避现实,楚恒,我们一起想办法。你这样……”
不等楚文这话说完,只见祁宏背着手从厨房回来了!楚文盯着他走到跟前,忽见黑乎乎的平底锅直接落在楚恒脑袋上,铛的一声!
楚文扶着被敲昏的楚恒哭笑不得,看着祁宏把平底锅扔在一旁,笑道:“你倒是敢下手。”
“现在跟他说什么都没用,等他清醒了再谈。”
“祁宏,你干什么去?”看着拿起车钥匙的祁宏要走,楚文忙问他。
“找人去,这点破事搞得我直闹心。摆不平晨松我就杀了他们俩,早死早投胎。”
赶忙抓住发了火的祁宏,楚文提醒他:“现在不是晨松有问题,是楚恒不敢接受这份感情。关键在楚恒,不在晨松。”
被楚文说的泄了气,祁宏只好坐下来,继续叹息……
第138章 倒计时
距离婚礼时间还有九个小时。
楚恒醒来的时候看到祁宏就在他床边坐着,他知道他们是在担心自己,虽然还坚持着让楚文抹掉所有关于晨松的记忆。可眼下,他无话可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祁宏开口道,“我并不会阻止你这么做,但事先,我要跟你说清利弊。在我和楚文还没确定关系那时候,他曾经抹掉过我的记忆。我忘了他,也忘了认识他那段时间里发生过的所有一切。即便是那样,我还是不好受,就像有人在我心里挖了一个无底的深洞,不管我怎么做都填不满它。可能你会说,那样也比现在要好受些,但是楚恒,你想过晨松吗?”
楚恒诧异地看着祁宏,摇摇头。
“你可以忘了他,他也能忘了你吗?如果不是对你有感情,他也不会痛苦。你两手一拍忘记一切,这等于是你这一份的痛苦请迫性的施加在晨松身上。我们换个角度来想,你可以去借酒浇愁,可以找楚文帮忙,但晨松不行。他那个人本来就还跟要强,他不会轻易找任何人帮忙。真要比较你们之间承受的痛苦,恐怕他要比你沉重的多。”
“我知道。”楚恒把脸扭到一边,落寞地说,“他什么性格我能不知道吗?嘴上损的厉害,心里比谁都苦。我就是想,我跟他,要是有一个把什么都忘了,另一个会不会也能放弃。”
哎呦,原来他还知道晨松没放弃。祁宏觉得,这是个好苗头。
祁宏起了身,扶着楚恒坐起来靠着床头,继续劝他:“将心比心,他在你困难的时候伸了手,现在你不能就这样不负责任的忘记一切。这样对晨松不公平。”
“那要怎么办?我们是堂兄弟,有血缘关系的!”
是啊,难就难在这里。黑家那几个长辈若是得知这事,恐怕就算莲轩出面也没用。想来想去,祁宏只好问:“你想过远走高飞吗?”
楚恒点点头,随即苦笑着:“我不能走。我不能让晨松被黑家人说把我拐带跑了。”
忍不住笑出来,祁宏想到这的确有可能。若是晨松抛下新娘带走了一向和善的楚恒,那这小子可就是黑家的头号通缉犯!楚恒也是不愿意他背上这个罪名吧?
“晨松也不会走。”楚恒又说道,“别看你们都叫他混世魔王,其实他很聪明,责任感也强。这事在他眼里很容易走极端,要么,我们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要么,就谁都别见谁。”
“是很极端。”祁宏揉着眉心,又开始头疼了。也许是早就料到晨松的想法,也许是楚恒冷静下来好了很多。祁宏不再像之前那么焦躁。一番劝慰下来,总算是让楚恒放弃了抹掉记忆的念头,可之后怎么办?
楚恒低着头,请求:“你让我一个人静静,行吗?”
事到如今,自己也无能为力了。祁宏在临走前放下一杯热牛奶,留下楚恒一人思索今后的路。
回到客厅后不久,楚文也回来了。他从地府带回并不好的消息。莲轩听说此事后也表示自己出面无用,并说明他虽然很愿意看到两个孩子幸福,但终究觉得血脉之亲是极大的阻碍。他保持中立,不会做出任何抉择。
对此,祁宏只能接受,并说楚恒可能有了决定,这会儿正在房间里冥思苦想。楚文跟着着急,眼看着婚礼时间就要到了,楚恒这一想可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若是晨松真跟那个女人结了婚,痛苦的可是三个人两个家庭。而晨松也会欠下情债,来世是要偿还的。
时间在焦急中一点一点被消耗,到了下午三点,距离婚礼举行的时间只有三个半小时了。可楚恒还闷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这时候,急的不止是楚文和祁宏,就连楚风也跑了过来,打听消息。
“别去打扰他了。”楚风拦住了要去叫楚恒的祁宏,他有些脱力地坐下,“我刚从魔界回来,我跟夜殇说好了,实在不行让云羽过来抢亲。”
“抢晨松?”
“抢新娘!”楚风没好气地说,“这事都是他们俩惹出来的,把他抢走让咱们善后?想得美!不管婚礼能不能顺利举行,晨松对人家姑娘和姑娘家都要有个交代。还有楚恒,他这么躲着算什么?至少晨松还知道做点什么,他可好,就知道缩在壳里装糊涂。咱们制止婚礼算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剩下的,让他们俩自己解决。”
“这样好吗?”祁宏有些不放心。
楚风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他也不愿意这样。但是:“咱们虽说是亲人,可感情问题还要当事人自己解决。这什么事都让咱们做了,他们俩干什么?就等着现成的在一起过日子?真是美死他们了。我还是那句老话,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到时候,真要有人敢唧唧歪歪,我们再动手帮忙也不迟。”
这话听着在理,祁宏笑着看了看楚文,征求他的意见。楚文耸耸肩:“反正抢亲的不是我,我只负责最后动手的事。”
一脚踹过去,祁宏数落他:“懒鬼!”
楚文就势把祁宏这一脚抓住,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懒洋洋地说:“就夜殇那几个手下,我看还是先商量商量的好,别又闹出什么乌龙来。先把云羽找来吧,咱们说说抢亲的事。”
与此同时。
在魔界,云羽和啸狼再加上一个墨蝶,已经在摩拳擦掌。稳坐在大殿之上的夜殇皱皱眉,有些后悔昨晚一时被楚风迷惑,答应他让这几个不靠谱的手下做这事了。他倒也不是不愿意帮忙,而是担心这三个活宝把事办砸了,到时候楚风会生气啊。想到这里,帝王的手微微一抖。
既然已经商量好了,那先跟楚恒通通气吧。三人敲响了客房的门,好半天没动静。祁宏拿了钥匙把门打开,原本该在里面的楚恒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话分两头,再说晨松。
晨松的父母家中人满为患,而他却窝在父亲的小书房里看着窗外发呆。偶尔能听到外面那些人忙来忙去的吆喝声,一声声听在耳朵里,心情就愈发沉重起来。
也不知道那个笨小子现在怎么样了?离开了楚文家也没回酒店会场,也没回家,这个时候会去哪里?
晨松揉揉鼻子,索性仰靠在椅子上闭了眼睛。这几天,他不停的回忆着从始至终的事情,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对那个弟弟有了非分之情自己也说不清楚。
楚恒,是个从小就格外招人疼的孩子,比水水灵灵的楚风还招人疼。这一疼就是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里不管大事小情他都在身边,有时候像个影子,安安静静的跟在自己身边,偶尔会在自己发飙的时候温温和和的说上几句,然后拉着自己的手找个安静地方聊聊天喝喝酒。有时候跟着自己一起疯,不管是累的半死还是少了半条命,他总是温和笑笑,要一碗莲子羹做补偿。
该死!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
晨松咂着舌,英挺的眉渐渐纠结起来,又开始反思自己那一吻是不是错了。
如果当初他没有下狠心付出所有的灵力而变得昏迷,也不会让魂魄游走在元胎期和半昏睡的状态。那时候,能感觉到楚恒守在身边,也知道他每天都给自己擦洗身子,坐在床边读着自己最喜欢的小说。白天的时候还好说,人来人往的并不冷清。可到了晚上,他实在不忍心看到偷偷掉眼泪的楚恒。所以就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如果自己有机会能醒过来,一定要使劲抱抱他,好好亲亲他。
再然后是什么来着?哦,对了,是自己的肉身出现在了器官功能退化的迹象。楚恒怕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楚恒怕的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连个纸杯都拿不住的无助样子。他很想告诉他,即便真死了,作为魂魄也会守在他的身边。
可那傻小子竟然决定把一身的灵力给了自己!看着他把病房封在结界里,释放出灵力一点点输入自己的体内,他只想告诉他,不要这样做!
如果不是黑虞及时赶到,那现在的楚恒……
每每想到这些他都会冒出一身的冷汗,当天的情况也是这样。在昏迷之后带着一身的冷汗苏醒,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满面憔悴的楚恒,那时候自己的脑袋很满,全想着要使劲抱抱他,好好亲亲他。而事实上,也真这样做了。
结果,换来他语无伦次的拒绝。
房门被推开,打断了晨松的思绪。他知道进来的人是她,没回头,只听着她兴奋的口气说:“晨松,你的伴郎到底决定没有?我的伴娘可都来了。”
“是嘛。”他随口应付着,“谁啊?”
“小媛啊,后勤部的那个,你认识的。”
“哦,那个说话像鸟叫的。”
她嗔怪地轻轻打了他的肩头,顺势抱住了他的脖子:“晨松,去度蜜月好不好。我想去美国。”
“别做梦了。”晨松很自然地拉开她的手,“我这个职务不允许出国。”
她不死心,追上去抱着他的手臂:“想想办法嘛,你可以求大伯帮帮忙。”
“你好像又忘了,我们黑家不讲究这个。”说完,他不顾准新娘的不满,转身走了,“我去找伴郎,你们忙吧。”
走出书房的时候,刚好与伴娘迎面相对。晨松心情不好,故此,对她视而不见。
“你老公怎了?好大脾气哦,脸色真难看。”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冯爽气恼地坐在椅子上,“这几天他越来越不对劲,好像到了更年期。”
“别是婚前恐惧症吧?不过我听说这病只有女的才会有啊。”
谁知道!冯爽觉得这场忽然而来的婚礼就像晨松的脾气一样,古古怪怪。
开着车,他本想到处逛逛的,可开着开着就到了酒店会场。他苦笑着想,还是惦记着他到底在不在啊。
会场里的人很多,基本上都是黑家人。因为他们的婚礼来的仓促,也没找婚庆公司,一切事宜都是自家操办。故此,黑家上下齐动员,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揽下了。娘家人自然是乐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各路亲戚也都从四面八方赶来,生怕落下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