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娘子
叶桑榆宽慰向秋水,这些事,现在她都懒得放在心上。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拥有健康时,什么都想要,一旦失去健康,只想着健康就好。
向非晚好端端生活着,她总想着报复发泄,一旦向非晚的生命陷入危机,她除了祈求向非晚活着,别无他求。
“我能看看吗?”向秋水试探地摸了摸她的袖子,她撸起袖子,手臂和肘部血肉都有些模糊,经过处理的位置又渗出血水来。
她摊开掌心,指肚磨得像是受过古代的酷刑,向秋水内疚自责:“我才是不配的那个人,我不配做她妹妹。”
叶桑榆长舒口气,让她别胡思乱想,好好生活就算对得起向非晚,也对得起她自己了。
更多的话,叶桑榆无力安慰,她其实很累,需要竭力控制,才能让身体不发抖。
这会儿靠着椅背放松下来,身体不由得轻轻地哆嗦,向秋水看得眼泪直流。
林映棠买饭回来,叶桑榆短暂地睡着了。
向秋水抬手要叫醒她,林映棠食指压唇,嘘了一声。
林映棠脱下外套,把人慢慢放倒在长凳上,向秋水则是去窗边简单吃些东西。
叶桑榆睡得不安定,身体不由自主的抽动,幅度大了些,直接把自己抽醒了,还打到了什么。
她迷茫睁开眼,哑着嗓子跟林映棠道歉:“打到你的脸了,我不是故意的。”
林映棠摇摇头,给她倒了杯冲剂,预防感冒,祛风寒的。
她仰头喝了一大口,喉咙有些疼,林映棠问她要不要吃饭,她摇摇头:“我实在没胃口,就先喝点水吧。”
人稍微有些精神了,叶桑榆拿出手机号打了出去,打给之前司机的家属。
半夏回到这边继续守着向非晚,向秋水简单吃了几口也回到门口,叶桑榆临走前,想起什么拉过向秋水的手,嘱咐道:“你该回去考试了,这边有我们,有任何情况,随时告知你。”
向秋水垂头,显然是不想回去。
“秋水,你姐刚才在里面就提过这件事了,特意提醒我的,我刚才给忘了。”叶桑榆搬出向非晚,向秋水才松了口,她明天早上再走。
这边暂时交给半夏和向秋水,叶桑榆和林映棠去了司机的家里。
按照预期,说明司机现在的情况,给他们留下一笔钱,带着他们去社区登记,申请补助。
亏的是托关系,整体进程也挺快的。
老人哭得眼泪汪汪,叶桑榆安慰几句:“等过几天我安排人带你们去看看他,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
她们回到医院,已经是傍晚了。
向非晚还没醒,叶桑榆喝了几口粥,靠在长凳上休息。
她们都不肯走,冬青大晚上又被半夏抱过来的,来的时候又是胡乱扯半夏头发,抱怨道:“哎呀,我说了我自己走,你放开我。”
冬青怎么被抱来的,怎么被抱走,半夏手掐把拿,冬青毫无反抗之力。
叶桑榆算是看出来了,半夏和冬青不是一个级别的,冬青顶多算尊贵铂金,半夏至少是最强王者。
冬青当然不承认,在微信上回叶桑榆:我这是受伤了,要不然我一脚踢飞一个半夏。【阿哒.旋风踢】
叶桑榆无奈地笑,这家伙,幼稚得有点可爱。
夜渐渐深了,ICU并没有安静下来。
机器声,哭声,喊声,痛苦的哀嚎声……触目惊心的一幕幕,叶桑榆看得心口发闷。
没一会儿,向非晚被吵醒了,刀口也开始疼了。
叶桑榆进去陪她待了会儿,她难受地哼唧唧,一会要摸摸,一个要琴琴,叶桑榆轻轻安抚道:“不许闹腾哈。”
向秋水明天就要走了,叶桑榆特意告诉她,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接下来让向秋水进来陪会;二是让她叮嘱向秋水要好好学习,不要影响学业。
向非晚歪头看她,可怜巴巴的,眼神里尽是不舍。
“就让秋水进来待会儿,我一会再进来。”叶桑榆哄着,“乖哈。”
向非晚头一次抱怨起当姐姐不好,当姐姐意味着成熟懂事,不能任性。
“你想怎么任性啊?”叶桑榆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向非晚哼了一声,“我就不让你走。”
两人腻歪一会,向秋水进来替换。
向非晚拿出姐姐该有的样子,听从叶桑榆的话,该嘱咐的嘱咐,该关心的关心。
向秋水擦擦眼角的泪,委屈道:“你更想见她吧?”
“竟说傻话。”
“她值得,你想见她也是正常的。”向秋水换位思考,今天换了她,她能在泥浆里爬几个小时吗?她也不知道,或许是可以的,但不会主动想到那个层面。
向非晚不让她再回来,至少短时间内别回来。
“我考完试也不能回来吗?”向秋水愈发委屈,“你就那么不想见我。”
“不是。”向非晚有别的安排,等脑袋恢复差不多,她也要出国,“等我忙完了,你再回来,要不然你一个人也没意思。”
“你身体都这样了,你还想出国?你到底要干嘛?”向秋水心疼之余,表示要向叶桑榆告状,“我管不了你,她能管你。”
向非晚的想法不会改变,叶桑榆最后进来一趟,她说了自己的想法:“你也答应我的,我做手术,恢复差不多,我就可以出去忙,而你也要代替我去冰岛办些事。”
叶桑榆点点头,护士进来提醒她们,时间到了。
夜深人静,叶桑榆坐在长凳上,林映棠坐在她旁边,示意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她摇摇头,仰头靠着椅背,闭上眼,琢磨医生说的话。
她今天问过了,向非晚第二次手术时间,要看她现在恢复的情况,急不来,但又确实不能拖得太久。
最为关键的,两次手术间隔的这段日子,向非晚最好是处于静养的状态,可刚才看向非晚眼睛亮亮的,她知道向非晚躺不住。
唉,拦不住,叶桑榆那天早上听过录音就预感到了,向非晚取代了她口中的那个“TA”,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别说向非晚,换成是她,她也绝不可能放弃。
所以,向非晚支开她的目的很明显。
她翻了翻手机短信,去冰岛的票早就买好了,向非晚替她买的。
这也不过是说明,向非晚早就计划好了,或许已经计算好每一步了。
这一晚,叶桑榆辗转难眠,逼迫自己做了违心的决定。
这一次,听从向非晚的安排,不怀疑她,按照她的计划,配合她的步调……最后会走向哪里,就算是交给上天了,毕竟今天的祈求如了愿,向非晚真的醒了,她信老天自有安排。
翌日,向秋水没能等到向非晚醒来,不得不离开,泪洒医院。
叶桑榆则是赶早去了趟青檀寺,烧香礼佛,捐了功德钱。
回到医院,向非晚已经醒了,她不在,伤员闹脾气,连口水都不肯喝。
叶桑榆端着水杯进来,故意逗她:“啧啧,你这样,离了我怎么活哟?”
“不活。”向非晚气鼓鼓的,叶桑榆不跟她计较,好脾气地说:“我一直在呢,你不走我就在,我们好好活,乖,先喝水。”
接下来的几天,叶桑榆都在医院,脾气好得不行。
向非晚有时故意闹腾,说气人的话,叶桑榆似乎又恢复成过去嘴甜心善的小可爱,对她温柔呵护,她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
她没出息地握着叶桑榆的手,喃喃道:“生病也挺好的。”
叶桑榆轻轻挠她脑门,嗔道:“净瞎说,赶紧好起来才行。”
有叶桑榆在身边,向非晚的休养日子也规律起来,老教授都夸赞她:“难得这么乖,天天配合治疗。”
鉴于向非晚恢复的情况不错,可以从ICU住进高级病房,傍晚天气温凉怡人,她也可以出去遛弯。
她们每次都去人少的角落,树荫浓密,空气中有淡淡的在植物香。
她们吹着晚风,大多时候都是静默的,各怀心事,偶尔也会聊聊以前的事。
“等我好了,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向非晚回头要看她,她双手抚上向非晚的脸往前推,“不许乱动,也不许胡思乱想,过好当下。”
向非晚抬手摸了摸她的手背,歪头琴稳她的掌心,她吃痒抖了下。
向非晚的脸颊温热,轻轻蹭蹭她斑驳的掌心,向非晚用指肚蹭她的指肚,低声问:“疼吗?”
“不疼。”
向非晚闭着眼睛,指肚摸摸手掌,时而又摩挲手臂,最后抬起轻抚她的肘部,心疼道:“骗人。”
肉眼可见的伤那么多,看不见的更多,向非晚一想到她在雨水泥土里三拜九叩向前爬,向非晚的心针扎一般得疼。
“不许哭哦。”叶桑榆轻轻揉捏她的肩膀,“小哭包好好的,一切都值得。”
向非晚抓过她的手,蒙在眼睛上,泪水打湿她的掌心。
叶桑榆轻轻叹口气,头抵在她的后颈,右手搂着她的腰肢,一下一下地拍着安抚。
“你现在不恨我了,是吗?”良久,向非晚哽咽地问出口。
“说从没有恨你,你或许不信……”
“我信。”
与其说恨,不如说她走不出过去,无法放过自己,不知如何排解的情绪,时不时会化作利刃刺伤彼此。
疼痛,似乎代表她还活着,她没有被仇恨麻木。
报复,以此证明她还在抗争,她没有索性放弃远走高飞,去过所谓的自由生活。
其实,说到底,她还爱向非晚。
所以宁可在身边互相折磨,也不远天各一方。
叶桑榆从兜里掏出纸巾,绕到前面,给她擦眼泪。
向非晚轻轻握住她的手往身边拽,顾盼生辉的双眸,像是皎洁的月光,引得她慢慢靠近。
向非晚扬起头,手抚上她的脸颊。
她双手撑在轮椅的扶手,慢慢俯身下去,歪头与向非晚稳到一处。
缱绻,温柔,如这夏日凉夜。
晚风拂去尘埃砂砾,露出昔日流金时光原有的璀璨。
绵绵恨意被撕碎,愁云散尽,爱意如皓月当空,照亮灵魂深处镌刻的图腾。
她爱她,亦如她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