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娘子
丑陋残缺不堪的人,不值得,也不配。
这一晚,叶桑榆没留在医院,临走前对向非晚仍然是好脾气,说明天要给她一个惊喜,让她一定等着。
向非晚眨眨眼,没做声。
叶桑榆叫走林映棠和半夏,回头和向非晚说:“今晚我要搬点东西,她们两个跟我走,秋水留在这。”
翌日,向非晚拆线的日子。
线,确实拆了。
但,人也不见了。
第169章
向非晚突然失踪, 向秋水吓得哇哇大哭。
她自责又害怕哭成泪人,却没从电话里听见叶桑榆的责备。
“桑榆姐?”向秋水惊慌懊恼,“我真该死, 我看她天天那么乖, 我真没想到她会偷偷离开, 咱们是不是得报警啊?”
“没事,不怪你。”叶桑榆淡声道,“我看见她了, 你别哭了,把她东西收拾下, 回家住几天。”
向秋水都蒙了,叶桑榆那边已经挂了。
向秋水收拾东西, 出了病房, 保镖们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她擦擦眼泪,摆摆手让众人散开, 保镖帮着拎东西, 试探地问:“不用我们去找吗?”
“嗯。”向秋水打起精神,“桑榆姐找到她了。”
熙攘的街道,一辆车慢慢地开着,前面低头走路的,正是向非晚。
一早上,她包裹严实, 从医院里东张西望往外走, 躲在暗处的半夏低声叹道:“谁能想到啊, 如今两人角色对调了。”
曾经向非晚对叶桑榆了如指掌, 出狱后叶桑榆的每一步几乎,向非晚都猜到了, 她并以此布局,为的就是让叶桑榆亲手报仇。
而如今叶桑榆对向非晚也是了解通透,为配合向非晚演了出逃这场戏,昨晚把她们叫走,其实她们压根没离开,一直在医院附近盯着呢。
现在两人开车跟着,随时跟叶桑榆汇报。
叶桑榆其实也在开车跟着,纳闷这家伙到底要去哪,刚拆完线就暴走,走了快2个小时,还没停下来的意思。
向非晚其实是不知道该去哪,她记得所有家的位置,内心却又毫无归属感,似乎哪里都不是她的归处。
离开叶桑榆,不成为她的累赘,那下一步呢?
曾经梦想中的生活,都与叶桑榆有关,她浑身充满干劲。
现在的向非晚垂头丧气,像是站败的俘虏,每一步看着向前,其实都是漫无目的。
到了路口,向非晚实在累了,刀口位置隐隐作痛,喉咙干渴,胃也开始咕咕叫。
街两侧的早餐店和快餐店,上班族来去匆匆,食物的香气飘出很远,她身无分文,大脑罢工,什么心思都没有。
向非晚找了个树荫下的长凳坐下来,自嘲地笑,要不然在这里等死好了。
毫无期盼的人生啊,她正喟叹着,旁边来了个捡垃圾的老奶奶,从她座椅下面捡了个瓶子。
她突然问了句:“捡垃圾能养活自己吗?”
老奶奶吓了一跳,左右看看,又看了眼向非晚:“姑娘,你跟我说话啊?”
向非晚点点头,老奶奶直起佝偻的腰背,诶呦一声,坐在向非晚旁边,叹口气:“够不够的,也得捡啊,我老太婆也没别的本事。”
“捡垃圾,不用和人打交道,也挺好吧?”向非晚曾经算是人际圈里的佼佼者,但两年的丛林生活,让她对繁华喧闹的城市无所适从,“一个人,想怎么样都行。”
老奶奶侧身坐着,瞥见树后那排长凳上,坐着个人,旁边放着两瓶水,微扬着头,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她笑着说:“傻孩子,捡垃圾可辛苦,要早起,要不然垃圾都被捡走了,晚上呢,也得晚点睡,其他捡垃圾的睡了,剩下的才是我的,我也抢不过他们呢。”
向非晚恍然,低头无奈的笑,也对啊,捡垃圾哪能不辛苦呢?
她现在的状态,捡垃圾都抢不过人家,老奶奶歪头看了她一眼:“姑娘,你咋咧?”
“我没事。”向非晚笑了笑。
“我看你虚得很嘞,脑门都是汗。”老奶奶看出她无精打采的,鼓励道:“你还年轻,啥都来得及,可别干那些老太婆能干的事,那是浪费生命,知道不?”
向非晚意外,老人家接连说出的话颇有哲理。
她说,年轻人该有年轻人的朝气,要是跟老态龙钟的家伙一样混吃等死,那要这年轻有何用啊?
“年轻就那么好吗?”向非晚死气沉沉的样子,惹得老奶奶怪心疼,嗔道:“傻闺女,你是不是感情不顺啊?”
她想了想,也算吧,便点点头。
“那些臭男人,不要也罢。”老人家似乎也吃过爱情的苦,骂起了男人不靠谱,“没他们你能活得更好,你长这么俊,再找一个也不难。”
向非晚无奈地笑:“我长得好看吗?”
“多好看啊。”老奶奶指了指大楼上的海报,“比那上面的明星还俊呢。”
“奶奶。”
“诶。”老奶奶应声,笑了笑,“好久没听人这么亲切喊我奶奶,我孙女上大学,可忙可忙,都没时间打电话。”
向非晚以“我有个朋友”开头,将自己的现状前后对比说给奶奶听,问她:“你说,我朋友是不是该离开她爱人,不要给对方添麻烦,她爱人真的、真的很不容易,为了她吃了很多苦头,到头来她落得一身伤,还指望爱人照顾她么?那也太不要脸了,我都看不下去,我觉得她不配。”
奶奶摇摇头,十分不赞同,略微严肃地说:“闺女啊,不是奶奶说你,这种事,你不要管,那是人家两口子的事,你不要介入他们的因果。”
“是、是她问我的,我才说的。”向非晚越发钦佩奶奶,别看人家的职业是捡垃圾,但阅历丰富,思维清晰,比很多人看得通透。
向非晚表示,现在她和她朋友都是同样的看法。
老奶奶瞟见树后长凳的人,拧开了水瓶,喝了大半瓶,她余光时而瞟几眼水瓶,冲着向非晚摆摆手:“你们这样想不对,那你们想过男方吗?”
她默认向非晚的朋友是女生,爱人是男士,向非晚没打断她,继续说:“首先,听你的描述,你朋友很爱男方,而男方也没有表露出任何不爱女方的意思,那不就是双方都有感情嘛。”
奶奶求认可地问:“是吧?闺女?”
向非晚点点头,奶奶继续说:“所以,你朋友恰恰是因为太爱男方,才想偷偷走掉的。”
向非晚附和,奶奶拍了下手:“这不就是了,爱对方,为啥还要走?”
“那她又老又难看还一身伤……”
“那是你说,她家男人没准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
老奶奶说她们两个都钻进牛角尖了,丝毫没考虑男方的感受。
男方压根没那么多想法,统统都是她们自己想出来,强行安在男方身上,这很不公平。
“那你的意思,我的朋友不该走?”
“当然啊。”奶奶让她赶紧劝朋友,“一个人要真是嫌弃你啊,他的言行举止都能看出来,你让你朋友看看,男方嫌弃她了吗?”
向非晚怔了怔,垂眸道:“没有嫌弃,而且是百依百顺。”
“那不就是了嘛。”奶奶跟着着急,“咱们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哈,男方都百依百顺了,爱她爱得深,她也爱得不得了,咋能分开呢?”
“可我觉得,百依百顺不如她们原来的相处模式,原来打打闹闹,我朋友还能像是个正常人,现在处处让着她,让她感觉自己是个废物,”向非晚也没想过,会对一个捡垃圾的人说出心结,“那样的爱一点都不纯粹,有悲悯,有同情,一点都不对等,她爱人也没必要因为她受伤就迁就她。”
“诶唷。”奶奶练练诶呦叫声,直说她们想多了,百依百顺只是因为爱,因为心疼,“哪有什么同情哟,都是你们想出来的,人家男方多委屈呀。”
一上午,向非晚和奶奶,坐在树荫下,讨论着爱情课题。
老奶奶大概是许久没和人交流,也可能是心疼向非晚,和她说了很多,目的就是让她转告那位朋友:“爱情,也需要沟通和交流,要把内心的想法摆出来,和对方好好地聊一聊,真得合不来就好聚好散,但也别靠自己的猜测,毁掉了感情,还伤害了对方,你说是不?”
向非晚垂着头,大脑乱糟糟的毛线,顺着奶奶的思路稍微理出点头绪,她意识到,所谓的结论和猜测,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叶桑榆说她不信任,为此偷偷掉眼泪,她其实不是不信任,她是……自卑。
她自卑到难以开口和叶桑榆面对面去聊,更羞于向叶桑榆展示自己丑陋的身体。
其实,问题都在她身上,她都知道的,叶桑榆爱她,她也爱叶桑榆。
“闺女,你信我的,”奶奶语重心长道,“你老公这样的人,很难找了,你别错过他,也别伤人家的心,两口子有事好好说,有问题好好解决问题,不要为了逃避问题,直接解决了对方。”
向非晚又是一怔,解决问题,不是解决对方,这话很有道理。
她旋即又反应过来,口罩下的脸通红:“奶奶,不是我。”
“是你也好,是你朋友也罢,我看得出来,你不舍得他,他肯定也舍不得你,要不然啊,人家听说你伤了,早跑了,还能去医院日夜照顾,”奶奶拍了拍腿,“听见没?你这闺女,赶紧回去,和人家好好谈谈,奶奶相信你,你是个明白人,只是一时乱了分寸了。”
向非晚有种被说中的感觉,一时无言。
奶奶张罗道:“快给人家打个电话,奶奶看着你打,免得你一会胡思乱想,电话也不打。”
向非晚头埋得更低,轻声说:“我没拿手机。”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号码记得么?”老奶奶从兜里掏出破旧的老手机,“我这个老古董,打电话还是可以的。”
她拿在手里犹豫着,老奶奶慢慢站起身,回头看树后长凳上的人,旁边放着两个空瓶。
她眼睛一亮,颤颤巍巍绕过去,原来是一个姑娘,口罩和帽子包裹的严实,瘦高个儿,看眉毛和眼睛估计长得挺好看,笑呵呵地问:“闺女啊,你这空瓶子能给我不?”
向非晚回头,才发现树后并排的长凳上,坐着一个人,从帽子到衣服都很熟悉。
她正愣神,人已经把空瓶交给奶奶,慢慢转过身来。
不是叶桑榆,还会是谁?
向非晚内心犹如被潮水撞击,潮湿蔓延到眼眶,变成了泪水充盈眼眶。
叶桑榆抬手慢慢摘下了帽子,露出泛青色的头皮,丝毫不在意路人或是惊讶或是打量的眼神。
向非晚怔住,老奶奶也是愣了愣,说:“我以为是个女娃娃,你这小伙子真秀气。”
叶桑榆扬起笑望着向非晚,肆意又张扬。
向非晚还回手机,奶奶刚要接,她又拿回来,按了一个号码:“奶奶,这时候我的手机号,您存着。”
奶奶鼓励她,只要不放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奶奶渐行渐远,向非晚缓缓走到叶桑榆跟前,唇抿得很紧,眉头也皱起来,左手用力抓着衣角,万千话语如鲠在喉。
她想问你怎么剃了光头?你怎么可以剃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不是都听见了?你是不是很生气……她却什么都问不出,只能低下头。
“向非晚。”叶桑榆突然叫道。
她没听出嗔怪,也没听出怒气,眼底似乎也不是冷漠,她望着叶桑榆,听见嘶哑的声音:“我饿了,你请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