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 第185章

作者:楚山咕 标签: 无C P向

少年的眼神定在院外的天幕。

仿佛回到几天前的夜里,又感受到胸腔里烈火焚灼的稚嫩的杀心。

他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

但在途中,他首先要斩断那晚的噩梦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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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当日别意也会出席。”

商别意微笑着面向面色凝重的莫怜远,他刚刚支开了年轻的少主和一干下属,独留下自己与他商议。

莫怜远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但还是没有完全认可:“……你觉得那就是你要的机会吗?他若赴约,难道你觉得,只靠慕容麒和你,就能杀了他?”

商别意悄然从坐席站起了身。

两个婢女全力搀扶,才能帮他稳住身形。而在这样潦倒的处境下,商别意仍然从容不迫,轻声回答:“他恐怕不会死在这里。”

“那就是你要死了,不害怕吗?”

“……哈。”商别意忍俊不禁,单薄的肩膀抖了抖,“所有人都害怕的时候,总要有人不害怕。这次是我,下次是他,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107章 濯缨阁

若说前半夜还只是凤曲一干年轻人的心急如焚,后半夜时,四宜楼的车驾移回宗门,院门深深,才从宗主休憩的内院传出一阵低泣。

莫饮剑虽然没有听到商别意和莫怜远的秘谈,但知道慕容麒拿出了金书玉令,又向曲相和邀战二事,便当机立断找去四宜楼告诉了母亲。

孔清兰的琴音戛然而止,仓促返回,夫妻二人合上了门仿佛交戈。

院外一众侍从婢女纷纷垂首屏息,眼观鼻鼻观心,唯恐惹了主子不快。只有莫饮剑焦躁不安地在院中踱步,忽然听到宅中母亲的泣声,赶忙拍响屋门:“爹,你干嘛和娘吵架!你说过不惹娘生气的,怎么又犯病!”

莫怜远从领旨搜拿“神恩”子蛊开始就瞒着妻儿,现如今被莫饮剑一语捅破,正是怒发冲冠。

但他一向惧内,不舍得和动怒的孔清兰置气,正好拿了莫饮剑出气,大喝道:“逆子,你懂什么,给我闭嘴!”

莫饮剑咬了咬牙:“我是不懂,难道你就懂吗?你什么脑子自己没数吗?八抬大轿娶了娘亲回来,难道就是让她担惊受怕掉眼泪的吗?!”

眼见父子二人又要大动干戈,孔清兰一面拭泪,一面打断两人的争吵:

“现在吵这些有什么意义!饮剑,你回房休息,明早去找倾少侠,把睦丰县的事情都告诉他……”

莫饮剑抓抓后脑,委屈道:“我忙着陪你们,估计他早就从桑栩和秃驴那儿听说了,哪轮得到我去报信。”

“那你明天就去陪陪他,爹娘有事商量,你把人都带出去。”

莫饮剑一肚子委屈,愤愤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你们又瞒着我!”

孔清兰拉开门,强撑着笑意去摸莫饮剑的脑袋:“傻孩子,是时辰太晚了,你今天玩了一天,也该累了。”

莫饮剑拂开她的手,赌气说:“不说就不说,我还不稀得听呢,今后你们想说我也不听了。走了!”

说罢,他便转过身去,对众仆瞪道:“还傻着干嘛?本少主都不能听的东西,你们还想偷听不成?”

被他吆喝着,众仆也连忙散去,只留下空落落的院子。

孔清兰倚门目送着莫饮剑的背影,身后莫怜远没好气儿道:“你还哄他?那小子就是被娇惯了,‘天权’接管观天楼的时候也才十五,怎么就比他稳重这么多!他要听,就让他听,他能听懂什么?”

“我还不想让孩子听到自己的父亲居然这样短视。”孔清兰忍着怒意,冷冷关上了门。

现在终于只剩他们夫妻,虽然月上中天,已是深夜,孔清兰却生平第一次渴望这个夜晚永远不要结束。

她不敢想今晚之后的千里县将迎来多少的风波。

自家愚钝的丈夫,半生戎马得意,现在却替人做了新嫁衣,还在这里沾沾自喜。

孔清兰愤愤坐回桌边,支颐梳理着当前脉络。

莫怜远虽然目不识丁,但对自己才高八斗的夫人向来敬重。方才自觉伤了脸面才怒火中烧,如今没有旁人,莫怜远静等片刻,又恢复了平日爱妻敬妻的模样,主动倒了一杯茶水递去:

“好了,这回确实是为夫欠考虑了。你觉得不好,咱们把那群小孩撵出去,不掺和曲相和的事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孔清兰的胸膛一起一伏,半晌才接过茶水:“你要怎么和饮剑解释?那是他的好友,万一紫衣侯斩草除根,没有十步宗的庇护……只怕饮剑这一生都不会释怀。”

“哪有什么释怀不释怀的,等他继承了十步宗,就没工夫惦记这些朋友了。”

“你还是没想透,你的错,是错在领了天子的旨,和紫衣侯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哪里能用这么严重的词语!那、那我不管他们,就当没接过那道圣旨好了!”

孔清兰听得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能愚笨到如此地步。

可真的到了这一步,她反而禁不住笑出了声:“莫怜远,你可真是……”

十数年前,莫怜远挑战东海云翁,大败而归。途经幽州时重伤不愈,独自昏死在郊外湖畔,被倾九洲送去了神医居所。

孔清兰也是借那契机结识了莫怜远,后来倾九洲离开,莫怜远还在山中疗伤,能和孔清兰畅聊江湖的,就只剩下他。

一个是知府千金,久居深闺初识江湖,正是心痒难耐;

一个是落拓豪侠,心直口快,又对读书人格外崇拜。

两个本该毫无联系的人,便在某夜聊起了彼此的心愿。

莫怜远说,他要广纳良才,力克名门,让十步宗的名字响彻大虞。

孔清兰说,她不想只做一个知书达理的官家夫人,她想让自己的“道”在这偌大的江湖上得到真正的贯彻。

“夫人有话就直说了吧!”莫怜远低下脑袋,一副羞愧的模样,“我是不是被商别意那小子唬了?可我想不明白啊,这件事到底错在哪里?要是真错了,夫人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孔清兰轻叹一声,玉手将自己不再年轻的丈夫扶起。

他们二人的确实现了旧日的理想,十步宗从破落小户到玉城一雄,她也从闺中小姐成了十步宗当之无愧的军师——他们的半生走到这里,似乎已经值得夸耀,没必要再殚精竭虑。

孔清兰道:“你对今上,究竟了解多少?”

莫怜远微微一愣:“二十岁出头的小毛孩子,投胎有点本事。还有旁的吗?”

“……天子掌政不过三载,朝中将相都换了一回血。外朝的将军用了新贵,而去年新擢的六部侍郎,足有四人都不是簪缨世族的出身。你想,若是没些手腕,他是如何压下那些顽固的老臣,任用一群寒门甚至布衣?若是没些野心,他又凭什么大费周章对抗那班士族?”

莫怜远还是一头雾水:“就算他和那些当官的过不去,他当他的皇帝,我当我的宗主,这有什么妨碍?”

孔清兰摇摇头:“三年来,天子推新政、裁冗兵,财政、官事、军权一手掌握。这样的皇帝,你怎么敢信他会把玉城让给一群武夫?”

“夫人是说,他在骗我?”

“骗?他许诺你的,不是一直都只有那座矿山而已么?是你自己以为,斗赢了空山老祖和曲相和,玉城就能让你称王称霸。”

“……”

“若你领旨,就让你先和十方会斗得头破血流,在江湖上受尽孤立,而他作壁上观,你成了,他就押了‘神恩’回去,你不成,还有‘鸦’黄雀在后,不怕一无所获;

“但你若抗旨……”孔清兰瞑目须臾,怆然道,“紫衣侯就能师出有名,代君行意,将十步宗置于反贼之地——”

莫怜远悚然而惊:“这小子竟是这么狠毒的居心!”

“也怪我们早年锋芒太过,当时先帝昏聩,太子中庸,不成想,他登基之后这样雷厉风行,和从前东宫之时判若两人。如今十步宗财势双全,树大招风,只怕新帝早就盯上十步宗了。”

这些的确是莫怜远不曾料到的东西。

他的目光一直只停留在玉城,至多怀疑一下商别意的盘算,可他对朝廷、对天子几乎毫无了解,更是从未想过自己会受天子的忌惮。

毕竟玉城易守难攻,情势复杂,历朝历代都是流放之地,皇帝们大多睁只眼闭只眼就过了。

看出他的想法,孔清兰寒声道:“从前的玉城的确是个不毛之地,没什么收权的必要。但这几十年来有我们精心耕耘,空山老祖的贤名又引来不少的江湖贤才,你以为,天子还会坐视下去?”

莫怜远的面上煞白一片,良久才找回声音:“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要让十步宗迎战朝廷的军队?

莫怜远可没那个信心,他连对付“鸦”都要费劲心神,更何况十步宗看似热闹,实则隐患重重,这些繁华的背后,都只是奔着一个“利”字。

真要是有了杀身之祸,这些人还会给十步宗卖命吗?

孔清兰也一样愁眉不展。

这些事她都盘算过千次百次,以前还担忧过,天子为何还不动招。现在才知道,是自家夫君早就入了罗网,说不定那年轻的天子在设局的时候,就已知道她和莫怜远的差异,所以有心避开了她。

——如此用心,不可谓不缜密。

“事已至此,躲也躲不掉了。”孔清兰的眼神渐渐坚定,问,“之前说,慕容麒掏出了金书玉令?”

“没错,就是那个金书玉令让两相欢吃了瘪。等传回曲相和的耳朵里,慕容麒和曲相和肯定是场恶战。夫人,你说这会不会也是皇帝挑拨慕容麒和曲相和的手段?”

“不,曲相和杀了老祖,慕容麒和曲相和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用不着费这力气。”

“那还能是谁?难道是秦鹿?这里只有他背靠王侯了。”

孔清兰却还是摇头。

据传,秦鹿在宣州就已经拿出过一次金书玉令。皇帝连十步宗都提防,比十步宗还要惹眼得多的秦鹿,要么是皇帝亲信,要么就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样一来,秦鹿就没道理总是拿出金书玉令,这会引起皇帝越发的不满。

而且,如果是他想拦住两相欢,应该多的是办法,不差金书玉令这一道。

“那还能是谁!”莫怜远急道,“祖上接过金书玉令的,左右就是那几个王啊侯的。先帝又没收过不少,现在除了瑶城侯,再就是看襄王、宁王……”

“你说什么?”

莫怜远道:“我说除了瑶城侯,就是襄王和宁王。但这襄王早就死了啊!宁王更不用想了,那老东西天天混在朝都,哪里会管玉城的死活。”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孔清兰的手指倏然一紧,终于想起了什么,喃喃道:“襄王……慕容麒……金书玉令……”

孔清兰腾地站了起来。

“夫人,怎么了?”

她沉下面容,久久才看向一脸惊诧的莫怜远。

孔清兰的心中生出了某个猜想,却不便对莫怜远直言,只能压下惊悸,凝肃道:“……曲相和的时辰,怕是真的到了。我们去送他一程,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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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麒的战书传遍了整个玉城,中立的观战方则敲定了由十步宗坐镇。

而在众人以为十步宗绝不会趟这次浑水的时候,为了慕容麒和曲相和这场胜负一目了然的决斗,十步宗甚至请出了传说中的“君子不悔”棋。

三日后,一只漆黑的乌鸦落在十步宗中央的拂衣楼顶。

它岿然如山,八风不动。没有人能触碰到那个高度,只好效仿鸟雀吹起口哨吸引,但乌鸦依旧充耳不闻,好像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最后是莫怜远面沉如水,亲自运功纵上楼台,以掌劈杀了那只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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