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 第188章

作者:楚山咕 标签: 无C P向

席天卷地的昏暗中,一点紫衣明灭如夜。

长夜里钩剑厮战曳长的星火,便像一只只忽睁的怒目。

所有人都静静地观战。

直到两团深影猝然分离,疾风卷噬了濯缨阁震荡的千万楼铃。

画舫内有人支起了一盏颤悠悠的纸灯,鹅黄的暖光透过薄窗,映出一道刚溅上的血迹。

那只可能是曲相和的血。

商吹玉呼出屏息许久的一口气:“似乎是慕容占了上风。”

秦鹿的眉宇也稍稍松开些许。

唯独凤曲倏然攥紧了两人的衣袖:“不对。”

人群中压抑的欢呼还未传开,黑云远去,烟尘静消,月光缓缓地洒照下来。

犹如一盆冷雨浇彻万人的心。

——慕容麒落回船上,手里只剩了半把残剑。

比剑更狼狈的,是他腹部硕大的空洞,还有完全断开,掉落在甲板上骨碌碌滚远的左腿。慕容麒撑不起平衡,已然坐倒在地。

曲相和微闭右眼,眼下淌了一行血:“还打吗?”

慕容麒扬起头颅,得意地一笑:“老子又不会痛,凭什么不打!”说着,他抓住一旁的桅杆,竭力想要站直身体。

曲相和微微颔首:“那这次就斩了你的头。”

慕容麒唾了一声:“真是狂妄!今是中元,老祖可还看着你呢!”

“我连活着的他都不怕,况且是死了的他。”

“哈,那还有倾九洲、应淮致、沈呈秋、禅心、慕仁用……所有人、所有人都看着你呐!”

众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曲相和的神情也渐渐转厉,并指拭去钩子上的铁屑木花。他抬起眼,冷道:“本座好心赴约,你们反而设了大局,叫人不快。江湖之辈,本就当以武功论短长。如果这是你们正人君子的做派,那本座就做一回小人——慕容麒,倘若我再胜你一次,‘螣蛇’、‘白虎’或者‘直符’,你们就交还一个。”

“你……老子听不懂你说什么!”

“你听不懂,莫宗主总听得懂。”

“曲相和,你弄清楚,今晚只是你和老子的决斗!”

“是吗?”

曲相和平静地答:“那就换一个。如果在场没人拦得住,今晚,本座就屠了千里县。”

众人哗然,一时又要惊乱。莫怜远在楼中猛一拍桌,怒喝道:“你敢?!”

“有何不敢?”曲相和呵地轻笑,“本座想杀谁,就杀谁,只有你们求我开恩的份。今天你们敢刀剑相向,就不该只做这点准备,现在激怒了本座,就要承担后果。孔清兰,你说是不是?”

孔清兰推开花窗,露出半张俏面,恬静道:“紫衣侯此言差矣,我们一开始就说过,十步宗只做中立的观战。那些前来请教的后辈,没有一个是十步宗的门人,可千里县的确是在十步宗的荫庇之下。如今你要在千里县大开杀戒,十步宗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妾身一介女流,无敢阻拦,但外子忝列群英前十,门内更有长老若干,皆是老祖旧友。千名精锐许誓在此,甘为千里县抛头洒血,谁人来犯,当若死敌。诚然,紫衣侯也不必在意妾身的几句肺腑之言,在场还有多少眼睛瞧着您,您心里有数。但凡今日不能赶尽杀绝,总会有漏网之鱼,来日锱铢必较……紫衣侯年盛力强,恐怕是忘了,老祖当年比您现在还要得意。”

曲相和的笑容收敛起来:“本座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看来是深思熟虑。”

“这些本不用妾身说明,您自己就能想到。”

“那你的意思,是要和本座赌一赌,看本座赢了慕容麒后,敢不敢对你们赶尽杀绝了?”

慕容麒愤慨骂道:“你还未必能赢老子!”

孔清兰却仍是从容不迫:“紫衣侯既为群英之首,是天下共睹的英雄豪杰,当然一言九鼎。可惜妾身要赌的不是您‘敢或不敢’,而是‘能或不能’。”

“哦?你以为一个十步宗真能吓倒本座?”

“紫衣侯又错了。”孔清兰笑盈盈道,“‘君子不悔’放在这里,您都不曾好奇过妾身的心意?要杀您的是您的仇家,要拦您的人,也从来不是十步宗啊。”

话音未落,曲相和的目光缓缓转向了濯缨阁内。

方才守着“君子不悔”的莫饮剑,不知何时不见了身影。和他一起不见的,还有那张传说中的宝物棋盘。

未等曲相和想通孔清兰的深意,忽然耳翼微动,脚下不知为何轻轻颤动起来,仿佛地震一般。刚刚平静的湖面也再度掀起了波澜,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好像某个不善的讯号。

环湖岸边的众人也似听见了隐约的动静,幽幽暗雷久潜风浪,此刻终于放弃了蛰伏。

“阁主小心——!!”

两相欢最早察觉异样,尖声传报。

然而为时晚矣,湖面倏地扬起千尺高的巨浪,迎向曲相和所在的画舫猛拍而去。曲相和眉目一凝,举钩穿刺,奈何水幕如山倾轧直下,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一个诡异的浪头突然将曲相和卷进了水下。

众人骤惊,两相欢更是面色刹白,提刀就想奔助。一把剑却恰是时机地横到他的颈边,莫饮剑笑吟吟地俯视:“输了可就不能再回去咯?”

“是你们搞的鬼?!”

“诶?胡说什么啊。”莫饮剑得意地扬起眉宇,“是天意,天意啊!”

岸上的三人同样看得惊了。

商吹玉蹙眉道:“这种天象地理……莫非是老祖留下的阵法?”

秦鹿则别开眼神:“呵,说不定真是报应呢。”

和曲相和两相对峙的慕容麒更是一头雾水,好一会儿才迟疑地看向濯缨阁:“谁?老八?”

他想不出来还有谁能一击即中,把曲相和都缠到水下好几息浮不出来。

可濯缨阁中的莫怜远只是冷笑,孔清兰摇首不言,眉间仍然忧心忡忡。

场中高手如云,大多数人都已看不清现状。但无论是灯玄、慕容麒,还是突如其来的巨浪,似乎都侧证了十步宗的深谋远虑。

一时间,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人早就留意到凤曲一行掩不住的江湖气息,这会儿鼓起勇气,拉了拉其中面相最善的凤曲:“少侠,你有武功,你看着……我们这是平安了吗?”

商吹玉和秦鹿也看向了凤曲。

凤曲的眉心拧成极深的死结,被路人摇了好几下,难得没有回应别人的疑问。

商吹玉关切地靠近了些:“老师?”

就连颅内的阿珉都主动出声:「有人搭话。」

凤曲却还是怔怔地立在原地。

半晌,他的话音低若蚊讷:“……有香气。”

-

慕容麒败后,还有谁能力压曲相和一头?

濯缨阁里的人都已露过面,有宗主和他的夫人,有观天楼的“天玑”慕容麟。怨恨曲相和的人都已上过战场,无能为力的人也都聚在桥头岸边。

还差了谁?

到底还差了谁?

直到一股不同于桂花的暗香浮上当空,不知何时飘近了他的鼻端。

难怪孔清兰直到此时才撤去“君子不悔”。

“君子不悔”登场的用意根本不是防范曲相和,而是防范另一个即将发作的子蛊……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几乎就到了嘴边。

-

双钩破浪,仿佛金银二龙。哗地震响,湖中画舫彻底散了架。

风浪无限冲击着湖堤与阁楼,飓风倾袭,摧枯拉朽一般撕毁了一切。此夜的噩梦在人群绝望的目光中再度莅临。

曲相和冲破了镜面似的湖,衣发尽湿,身上破开几道野兽一样的撕裂伤,细小的血流汩汩而下,面色因为极怒而变得微红。

而后拂袖一甩,一朵水花在白堤上炸开,清明的水里却好像混合了什么异物。

等到潮水退去,人们才看清那是一具奄奄一息的肉/身。

他的腹部被钩尖破开,脏腑缓缓流了出来。面部更是鲜血如注,蓬头残衣,身体禁不住地抽搐。

“那是……”

濯缨阁里却传来清脆的落子之声。

孔清兰清冷的话音隔空响起:“‘白虎’,站起来,距离你的目标还差得远呢。”

“………”

瘫软如一团烂肉的人影轻轻一抽,好像听到了孔清兰的话音,又像只是无知觉的动弹。

周围响起人群压抑的啜泣。

今晚的月亮惨白一片,黑云虽然散去,鸦群却再次纠集。

白堤长岸,朱楼碧湖。

鸦落点点,血溅处处。

“站起来……站起来……”人们的祈祷声远远传去。

他们不剩什么可以依傍了,只有这个陌生的、未知的、好像能给曲相和带去一点冲击的……不知男女老少的“东西”。

这个“白虎”。

曲相和已经走近过去。

银钩悬而将落,好像无情的审判。

所有人的心都随之高高束起,祈愿声扼在了喉咙,一双双眼睛惊惶不已。

一线青光犹如闪电掠来,倏忽弹开了那把夺命的银钩。

来人宛若灵蛇一般游走自如,从曲相和凛冽的杀意下卷走了那团血糊糊的影子。

紧跟着,他灵敏地纵去对岸树梢,杀落几只黑鸦。

众人张目结舌,只见一道浅碧色的长影凌视苍生,一手抱住刚刚救下的“白虎”,仗剑道:

“今晚你要任何人的命,都得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商吹玉看向空落落的身侧,恨不能立刻紧追上去。秦鹿把他一按,看着远方的二人,愁眉轻拧,却没有开口。

濯缨阁中,孔清兰垂首长叹,莫怜远则是抚掌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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