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极年
刑部和大理寺审问无果,又开始提审窦寺丞,而窦寺丞只坚持了一天就招了。
窦寺丞招认,他接受了家乡族亲的投献,把族亲的田地记在了自己的名下,以此来帮助族亲避税。
窦寺丞坦白,自从接受了族亲的投献,他心里总是不安,所以才有意交好左都御史,想着将来要是东窗事发,可以请左都御史网开一面。
就在窦寺丞招认后不久,左都御史也招认了,招认供词与窦寺丞一致。
至此,案件似乎没有什么疑点了,可是刑部尚书总觉得这案件了结得也太容易了。
心有疑虑的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商讨:“你说这卢都院和窦寺丞,真的只是为了投献这点小事吗?”
自古以来,投献一直都是很暧昧的行为,毕竟那田地是正经八百买来的,还是投献记名,很难说得清楚。
再加上谁都有几门子亲戚,当了官,有亲戚上门投献,总不好全部拒绝。
所以,在人情社会下,这种事多是民不举,官不究。
如今,窦寺丞和左都御史主动爆出此事,很像是为了掩盖真相,故意拿此事来当借口。
听了刑部尚书的怀疑,大理寺卿拿出装糊涂、和稀泥的本事:“罗大人,咱们衙门办案要讲证据,如今这两人都招认了,供词也一致,投献行为也证实了存在,到这里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该由陛下定夺。”
大理寺卿最后一句话,倒是点醒了刑部尚书,案件不明确,找陛下裁决啊!
刑部尚书同意了结案,他把结果呈递给陛下,同时向陛下陈说了自己的怀疑。
刑部尚书只是有所怀疑,可江存度却看得很清楚,左都御史和窦寺丞借投献之事遮掩的应是之前的工部案件。
工部案已经结案,左都御史明显不知内情,单纯是被收买利用的,至于窦寺承只是鸿胪寺的一个小官,借两人继续深查工部案,恐怕也不会有再多结果。
而两人牵扯出的投献之事,倒可以作为一个整治土地兼并的由头。
思及此,江存度说了自己的裁决:“卢都院和窦寺丞革职处理,命晔王接任左都御史之职,继续调查投献之事。”
江存度的话音落下,百官产生了一些骚动。
当然,此时的百官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陛下调查投献,群臣只以为陛下是想抓个典型,走个形式,给这次的案件做个了结。
朝臣们人心浮动,是因为晔王。
陛下之前已经任命晔王为工部尚书,后来又给了一个户部主事的头衔,现在竟是连监察百官的都察院也要交到晔王手中。
陛下如此放权给晔王,难道就不担心晔王生出什么心思吗?
“陛下,晔王已经身兼工部尚书和户部主事,再领左都御史之职是否有些不妥?”户部尚书出列提醒道。
“有何不妥?”江存度反问。
“这……”户部尚书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难道要让他说,晔王手中权力大了,容易滋生野心吗?
先皇在位时的夺嫡之争,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如果再来一次先太子夺权,恐怕又要引发朝局动荡了。
而陛下虽然偶尔任性了些,但每每遇到大事都能英明决断,如今在晔王之事上,怎么就没有一点危机感呢?
江存度不知户部尚书所想,他只道:“晔王是朕的好皇兄,朕相信以皇兄的能力定能替朕分忧。”
江存度这句话说得极为诚恳,毕竟目前能替他分担工作的也只有晔王了。
至于晔王得了权产生野心,江存度觉得,但凡他犹豫一秒让位,那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而江存度的态度,给了百官脑补的空间。
陛下平日很少褒奖人,如今这般推崇晔王,看样子是真的对晔王很信任啊。
百官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众人感慨天家还能出现如此兄友弟恭的情谊,倒是没有人再出言反对晔王接管都察院之事。
曾经的王钦差,现任的王副院左右看了看,他见没有人再出言反对,便出列向陛下请示道:“陛下,都察院的公文是否也要送去晔王府?”
晔王的能力毋庸置疑,可因腿疾之故,晔王日日告病在家。
孟哲拜访王府送公文的事情,王副院也有所耳闻,如今都察院也被晔王接手,王副院觉得,日后他可能要和孟哲结伴去王府了。
既然任命晔王为左都御史,那么都察院的事务自然是要交由晔王处理,江存度点头应道:“有处理不了的事务,尽都送去晔王府。”
王副院退下后,刑部尚书又站了出来:“陛下,如今卢都院之事已经查明,那温氏该如何处理?”
“既然左都御史收受贿赂是事实,那便应其诉求,准其和离归家。”江存度道。
刑部尚书并没有立刻领旨,他觉得陛下可能对律法不熟悉,便出言提醒道:“陛下,按照大堇律法,妻告夫应服徒刑两年。”
“哪条律法?”江存度问。
刑部尚书略做思考,答道:“是刑律,第二卷 ,第廿三条。”
江存度不做犹豫,直言道:“废除。”
刑部尚书没想到陛下这么果决,一时愣住了。
礼部侍郎在这时站了出来:“陛下,大堇律法是先皇命人编修后,颁布天下的,如此轻易废改是否有所欠妥?”
江存度看向礼部侍郎,出言反问:“程侍郎觉得此条律法的存在合理?”
“这……”礼部侍郎有些犹豫,不过仍然回道,“自古夫为妻纲,妻告夫有违纲常。”
“那依程侍郎来看,国事先,还是家事先?”江存度又问。
“自当国事先。”这次礼部侍郎没有犹豫。
“既如此,温氏告发左都御史,为国除害,有错,还是有功?”
“这……”礼部侍郎再次陷入了犹豫之中。
江存度看向朝中其余官员:“众位卿家,还有谁觉得此条律法不当废?”
百官暗中交换着眼色,自古以来,革新的最大阻力,往往都是既得利益者,在夫为妻纲这件事上,在朝的每一位官员都是受益人。
试想一下,要是没有这条律法约束,日后家中后院要是发生什么矛盾,妻室来一句“我去告发你”,那还不反了天了?
“陛下,功过不能一概而论。”梁太傅出列道,“那温氏的功过,应依律法奖惩。”
“太傅认同此条律法?”江存度出言询问。
“陛下,礼法不可乱,律法也不可轻废。”梁太傅说道。
梁太傅虽然也持反对态度,但他的出发点与其余朝臣并不一样,在梁太傅看来,礼法是自古传承下来的规范,很大程度上维持着社会稳定,如果任意改动,可能会引发社会动荡。
听得梁太傅此言,许多官员都点头表示了赞同。
江存度看着百官的反应,他突然笑了:“觉得此条律法合理的都一起站出来。”
殿中有不少朝臣互相使着眼色,似乎是打算一起出列,然而他们才迈出一只脚,就听陛下又开口道:“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把出列之人都记下来,回去后重点调查一下,至于三司衙门的官员,彼此之间互相调查。”
“调查过后,如果能证实支持此条律法的官员都并非卢都院那般贪私受贿之人,朕也好安心留下这条律法。”江存度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
准备出列的官员,在听到这番话后,身体不由得一僵。
这年头,谁家里还没点阴私之事,哪禁得起三司衙门调查啊?
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要是被三司衙门公开了家中阴私,日后莫说入朝为官,估计都要没脸见人了。
如此想着,那些已经迈出了一只脚的官员,又默默地把脚收了回去。
大家十分有默契地选择了沉默,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江存度一句“记名调查”,让想出头的官员都收回了脚,勤政殿中央,只剩下了最开始就出列的礼部侍郎和梁太傅。
礼部侍郎额头冒汗,他开口道:“陛下,臣愚钝,经过陛下点拨,臣已经想通了,此条律法确实存在不合理之处,理应废除。”
说完,礼部侍郎就迅速退回了百官队列,唯恐晚了会被三司衙门记名调查。
至此,只剩下了梁太傅一人还坚守着。
江存度看着坦荡无惧的梁太傅,他出言道:“太傅时常劝朕不可乾纲独断,今朝中诸卿都觉得此条律法当废,太傅对此事怎么看?”
“是依然孤行己见,还是认同朕与朝中诸卿?”
孤家寡人梁太傅:“……”
梁太傅瞪向手下的清流官员,他没想到手下人居然会如此不争气,只因三司调查就退缩了!
而被梁太傅盯视的官员,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梁太傅。
梁太傅势单力孤,无力扭转局面。
刑律,第二卷 ,第廿三条,妻告夫服徒刑两年,就此被废除。
温文华告发前夫左都御史之事,不但没有受到处罚,还收到朝廷嘉奖的一百两银子。
判完这桩离婚案,江存度发现,这几日他出入御书房的时候,梁青墨看他的眼神产生了一些变化。
梁青墨看他的时候,似乎很是纠结,又好像带着一丝期待,总之是十分古怪。
江存度想了想,如今主线已经过半,莫非这梁青墨已经和镇安王联系上了?
将来镇安王回京,还要靠梁青墨开门,这可是临门一脚的重要关卡。
如今看梁青墨的表现,这一关卡应该是稳了,江存度对此很是满意。
第48章
晔王府。
继工部和户部之后, 都察院的公文也送了过来。
江承奕看着堆积在桌案上的各种公函文件,他忍不住出声道:“孤的书房都快变成御书房了。”
“孤只是说了一句很闲,五皇弟就接连往孤身上加头衔, 依孤来看, 他这是盼着孤夺权呢!”
“陛下这是信任殿下。”乔竹开口说道。
这几日,江承奕日日在书房处理公文,都没时间喂鱼了,不过人虽然忙碌, 精神却变好了,没了以往那种百无聊赖的颓靡感。
乔竹觉得这都多亏了陛下, 所以便替陛下说了一句话。
江承奕瞥向乔竹,开口道:“你还是不了解孤的五皇弟。”
“当年父皇给五皇弟指派差事, 五皇弟都敢拖着不办,父皇责问, 五皇弟直言前面有四个哥哥, 轮不到他。”回想起曾经,江承奕脸上少有地浮现了追忆之色, “后来, 五皇弟的差事,还是孤给办的……”
想到这里,再看眼前堆积的公文, 江承奕气得想笑:“五皇弟这是把孤当成了曾经的太子啊!”
看到王爷与陛下关系好,乔竹是打心里高兴,他开口道:“陛下也只有殿下一个兄长了。”
“你说得对。”江承奕想起另外几位皇子,他的神色突然转冷, “早知道孤就该留下他们几人的命,如今这些差事也不至于没人分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