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傻二疯
飞玄真君的脸色变得很高深莫测了。他沉思片刻,抽出司礼监送来的奏折记档,用指甲在南直隶巡抚的名字下掐了一道。这是他与心腹太监彼此约定的记号,大抵便是“某某小人,永不叙用”的意思;司礼监秉笔们看到痕迹自能领会,会在日后拼命的为难一无所知的南直隶官吏,为他们预备一双不大不小、恰恰合适的小鞋。而真君超然物外纯洁无暇,当然就不必承担这算计臣下的恶名了。
……至于蝙蝠嘛,横竖还在运送进京的路中。让东厂找个人把车半途拦下来,一把火烧了也就是了。
飞玄真君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里竟颇为平稳。所以人的心态也是要磨砺的,被天书破防数次之后,老登终于修成了云在青天水在瓶,两两相忘不动心的甚高境界,所谓开落无意,任庭前云卷云舒,老登已经能在风云变幻中坦然对之,再不会为凡尘的琐事牵动心肠了。
老登,有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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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飞玄真君平心静气的修为深厚很快又遇到了考验;看来日益高涨的送礼费用的确很让谪仙人破防,所以天书迅速又更新了吐槽内容,而这一次摩拳擦掌,是在恶毒攻击蓟辽总督:
【……这个贱人不好好盯着东北的边患,居然天天派人挖山参!每年贺礼都是山参,也不怕活活补死老壁灯。现在大规模开采山参的技术还没有成熟,价格格外高昂,一两重的老山参能抵得上五十两黄金;贱人一送就是七八两的百年老参,这个先例一开,别人还怎么跟得起!】
【不过贱人也是活该,为了表示舔老登的一片拳拳忠爱之心,堂堂蓟辽总督居然亲自上阵,为老登熏蒸人参,炮制干货,而且是事必躬亲,绝不马虎的那种。你说这人没脑子吧,他居然从山民的手艺中总结出了一套全新的防腐技术,可以让山参长久保存,颜色鲜明绝不腐坏,在当时堪称是降维打击,无怪乎能得老登的宠幸;但你要说这人有脑子吧,他防腐用的技术是硫磺熏蒸外加土硝涂抹——二氧化硫加亚硝酸钠,偶尔还要参杂点□□,这防腐效果要是不好,那才叫天理难容!
怪不得老登喜欢他呢。吉辽总督十年之内五次升迁,从区区一个知县青云直上爬到封疆大吏的位置,要不是命短早早蹬了腿,老登还非得将他放到身边,位列台阁不可——如此念念不忘,时时照拂,时时挂怀于心,大概就是生化魔怪之间的惺惺相惜吧,容我磕一口糖先。】
读完这一长串莫名其妙的发泄之后,生化魔怪飞玄真君微微有些迷茫。他再怎么聪明绝顶窥伺人心,也实在看不懂那一长串匪夷所思莫名其妙的文字;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以及某种细微的……恶寒。
什么是“硝酸”?什么是“二砷”?这谪仙人又是在哪里吃的糖?自己和蓟辽总督再怎么君臣相得,和“糖”又有什么关系?
天书中的措辞虽然莫名其妙,但有一句话却实实在在说中了飞玄真君的心情。蓟辽总督是自湖北潜邸发家,由真君一手提拔的臣子,颇受重视的帝党心腹。这样又忠心又会舔的人物,真君当然喜欢得不得了。也正因为这份喜欢,真君总是愿意给蓟辽总督多一次机会,至少得搞明白他的熏蒸工艺再说
幸运的是,天书立刻就做了解释:
【内用硫磺,外敷砒霜;硫磺治标,砒霜治本;内外兼治,治成标本。蓟辽总督的防腐技术,大抵如此。简单来说,在有机合成类防腐药物全面铺开之前,这的确也是人类历史上最有效的技术路线了……除了对当事人不太友好之外。吉辽总督在熏蒸数年之后骤然暴毙,为新路线付出了血的代价。但他开创的技术却被后代继承,并大量运用在了银耳、灵芝、燕窝等名贵干货的处理中,大大提升了东北的贸易水平。
而这推陈出新的技术革新,终于产生了意料不到的后果。防腐技术的扩张带来了享用风气的盛行,引发的效果极为微妙。以后来对上层达官贵人生卒年月的统计数据看,服用人参燕窝的数量与人均寿命之间有着极为明显的负相关关系;只需服用每天一碗燕窝或半盏参汤,便可使寿命缩短五年以上——药效显著作用明显,委实一吃一个不吱声。
考虑到服用燕窝与人参的阶层,再考虑到封建社会沉重的供养压力,那蓟辽总督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数百年来最成功的反封建斗士,以自己的生命与健康为代价,向整个黑暗腐朽的封建上层阶级发起了决死的冲锋,并给予了专制社会以无与伦比的强大打击!
奶奶的,这下不得不致敬传奇化学家蓟辽总督大人了!
不过,总督大人的活能不能利落一点啊?要是能加大剂量在死前将老登也一波带走,那我将来一定给总督大人送花圈!】
飞玄真君:…………
真君手指一哆嗦,立刻想起了自己今天早上框框干进去的那两碗参汤!
别的词他不懂,砒霜两个字他还是懂的!
于是霎时间胃液翻腾,喉咙抽搐,几乎忍耐不住要去催一催吐。而同时翻涌而起的还有心中沉郁已久的怒火,以及不可解释的疑心——蓄意在君父的药物中用砒霜,这不是谋朝篡位又是什么?
老登在权术上非常之有造诣;一旦确定了下面真有谋逆叛乱毒害君父的嫌疑,心中反而迅速镇静了下来,再没有先前热血上头高呼欺天的躁动,只有不可言说的凌厉杀气——他嘴角抽搐片刻,抽出笔筒中的朱笔,扯过一张宣纸草草书写,以密谕调动厂卫直扑蓟辽,最好以此人左脚先迈入大门的罪名先行关押槛送诏狱,再令东厂细细审问所谓防腐“熏蒸”的细节,非得揪出这险恶技术背后的用心不可!
但朱砂仅仅点下一笔,飞玄真君却本能的生出了犹豫——总督毕竟是一方大员,蓟辽总督更是上下皆知的帝党;天书的罪名不能宣之于众,若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指控帝党涉嫌谋逆,难免会给外人留下皇帝刻薄寡恩的印象。
要在一般的朝代也就算了。但在本朝朱姓皇帝中,与“刻薄寡恩”、“过河拆桥”四个字联系最为紧密的,可是留学漠北的堡宗——英宗皇帝……
怎么说呢,飞玄真君可能拟人那么了以点,但你用英宗与他作比,还是太过于侮辱了!
飞玄真君是刻薄尖酸阴阳怪气自私阴狠,但行事举止却从来不傻。他非常明白,“皇帝的执政风格像英宗”,对下面的文武百官是多么严重而恐怖的刺激。不堪回首的往日堂堂复刻,可以将上至内阁下至九卿恐吓得精神错乱,直接摆烂拉倒。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证据确凿的时候,是绝不能清算自己人的……在这一点上,他比他的好大孙聪明得多。
再说了,心腹背叛又是什么好事么?难道朕就人憎鬼嫌到了这个地步,连亲手提拔的大臣都要反对自己?
如此思索片刻,皇帝还是撕掉那张宣纸,又重新换了一张,逶迤下笔;这一次笔下再无怒火,反倒是洋洋洒洒,大肆夸赞蓟辽总督的忠爱之心;表示自己亦感动于心,“实不知怎么疼他才好”,“朕对该总督之心,一如该总督事朕之诚,上下自应体会”
在尽情抒发了能让天书尽情磕个几十年的工业糖精之后,真君笔锋一转,命司礼监将蓟辽总督历年供奉来的山参转赐回去,还要总督“体贴朕疼惜臣下如赤子之心,切勿推辞”,最好每日晨起晚睡都灌他两碗参汤,充分体会君上的厚恩。
当然啦,等总督每日两碗参汤喝上一年,真君还会特赐恩典,命他入京陛见。如果总督能顺顺畅畅进京办事,身体强壮无恙,天书对硫磺硝石乃至于金丹的种种预言便自然落空,圣上也不必承担苛待心腹背叛的痛苦;如若遭遇了什么不幸么……那也不打紧,君父这么疼爱臣子,已经为他选好了死后的谥号,一切都不必操心。
这是穆国公世子曾经呈上来的报告中反复强调过的方法,似乎叫什么“实践检验真理”,真君博闻强识,到现在也不曾忘记——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么疯疯癫癫的角色,怎么偏偏又会说出如此有道理的话呢?
第35章 暴露
“蓟辽总督又送了山参来了?”
许府的管家深深低头, 不敢仰视:“是。说是还要托阁老在御前美言几句。”
未入宫门,先谒相府;蓟辽总督官场混迹数十年,绝不是只知道巴结圣上的孤臣。这一次派属官入京商议进献贺礼的仪注, 随身便带了不少鹿皮、山参之类东北的山货,上下馈送打点,绝无疏漏。
许少湖微微眯眼, 神色不动:“下一次再上门, 你就替我挡驾吧。别的也就罢了,山参这么贵重, 我们做臣子的怎么好收?”
管家微微愕然, 还以为是主家照例装模作样,于是大胆劝说:“阁老, 外地的官员大老远带一点特产,也是一片诚心。再说,府中每日都要参汤, 没有这一笔进项也实在麻烦……”
这一番话入情入理,很合管家数十年心腹忠仆的身份。但许阁老听到“参汤”两个字,却忽的神色微变, 语气骤然严厉
“什么诚心?你不如直说你拿了多少红包, 这般替外人说项!老夫清清白白做官,用不着体贴外人的心意!”
别的犹可,“清清白白”四个字当真把管家噎得两眼发直:清流最重名声, 吃相确实比闫党好上那么一点;但许阁老既然已经攀附进了中枢台阁的位置, 议论什么“清白”未免就太可笑了——再说,收外省督抚孝敬的事情, 是一个“清白”就可以回绝的么?
归根到底,冰敬炭敬四时节礼上下都有份;你不拿, 我不拿,东厂公公怎么拿?东厂公公不拿,司礼监怎么拿?司礼监不拿,飞玄真君万寿帝君四季常服不过八套的圣上怎么拿?
你现在都敢拿着清白说事打破潜规则了,你将来要干什么那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官场做事要和光同尘,管家还想力秉忠贞劝主家一句。但许阁老哼了一声,拂袖转入静室,再不搭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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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散下人之后,许阁老换上道袍,在香炉上又供了两注线香。待到清幽香气四散漂浮,阁老略微躁动的内心也随之平静。他在蒲团上盘膝坐下,取出了这几日反复参详的天书,郑重翻开下一页。
相较于嗑金丹嗑到敏感多疑神经兮兮的真君,在宦海中磨砺数十年的官场大模型ai许阁老就要从容平和得多了。在被飞玄真君积年累月的pua之后中,阁老磨砺出了强韧而镇定的神经,他基本不会被天书的癫狂与吐槽破防,也从来不会为光怪陆离的未来而内耗,充分展现了重臣的素质。
所以说,锻炼锻炼神经总是有好处的。
在天书近日的章节中,许阁老就绝不在意什么反封建的疯话,他关注的只有实际——南直隶巡抚送上来的瑞兽搞出了瘟疫,将来必定要吃瓜落,必须尽早切断联系;蓟辽总督挺不了几年就得被硫磺和砒霜一波带走,没有必要费心在他身上搞投资。天书所说的别的未来都是虚的,只有切切实实的政治利益才是真的。这样运筹帷幄调运资源,在闫党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抢占先机;许阁老每天勤勤恳恳努力筹谋,搞斗争搞得非常开心。
今天也绝不例外,阁老摊平官员名册,满怀期待的翻开了天书:
【今天听到消息,清流托人到南方给老登预备礼物了,估计又是和闫党争奇斗艳,要在贺礼上一决胜负——以史实而论,夏衍夏首辅再过几个月便得告老了,下面的官员追求进步,卷起来也无可厚非。虽然筹备贺礼必然糜费无数,但这个罪责肯定是老登占大头,说实话也管不了。大概真要等到摄宗上位,才能把这样糜烂的风气清理一二了。】
许阁老眯起了眼睛。
……“摄宗”是谁?在朝政上用“摄”这个字,听起来不太对头啊。
【但私心而论,在送贺礼这件事情上,清流还是比闫党更恶心一些——当然,这里没有说闫党不恶心的意思。但闫党中的货色真捞实贪,无耻下贱,人人见了都要吐口唾沫;清流里的货色却常常善于伪装,作假居然能把自己都骗过去;那种虚伪中透着几分酸腐的神经做派,格外令人作呕。
同样都是准备贺礼,奢侈无度搜刮钱财也就算了,但清流就是摆出一副清高脱俗盛世老白莲的样子,扭捏作态不肯认账。闫党送黄金送田地送名贵药材,送一切粗鄙却实用的东西;清流就得另辟蹊径,满足老登的精神需求。所以,他们送的大半是高雅而珍贵的古董,还得是底蕴深厚世面少见,绝不流于常俗的古董。
但世上哪里有这么多高雅又少见的古董?百般搜求不得,只能打死人的主意。在老登过寿的这几十年里,南摸金北移山两大门派大展拳脚,可把古坟祸害得不得安宁。就算不提什么保护文物,折腾死人也真是损了八辈子阴德;许老头附庸风雅狗屁不通,简直就是一团乱糟。
从后来的记录看,被霍霍得最惨应该的是埋在河北一带的中山靖王墓,三年前姓许的上贡给老登的玉蝉,就是中山靖王的贴身珍品。这样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整个墓估计已经是一团稀烂。】
许少湖抬了抬眉毛。
阁老心中装的是众正盈朝的九州万方,倒不至于为一点小小的阴德伤神。而清流闫党缠斗以来彼此骂战数十会合,尖酸刻薄阴狠毒辣,也绝不是只会无能狂怒的天书可以比拟,仅仅一点谩骂,当然无法破防。最令他挂心的,反而是其中对“玉蝉”的只言片语。
三年之前,清流闫党的交锋曾经臻至某个高峰,双方都不得不向飞玄真君大表忠心以展示地位。而这枚由下属进贡的玉蝉,则是许阁老进献圣上的关键胜负手之一——次宝虽名为蝉却没有经过什么雕琢,只是极品和田玉上天然的生出了长须与蝉翼的纹路,更奇的是天生一双眼睛殷红灿灿,浓郁颜色随着光线起伏荡漾,仿佛是千百年依旧鲜活的血液。
仅仅是这个成色卖相,便是绝佳的宝贝;更不必说玉蝉本身的含义。道教中将凡人成仙羽化比拟为野蝉蜕壳,而这天生天成亿万年不腐不坏的玉石蝉蜕,无疑便是道长即将抛弃腐坏的肉身飞升上界的预兆。
这样清雅脱俗又寓意深刻的嘉礼,其中又寄托了清流对主上修仙了道的殷殷期盼。如此贴心贴肠,怎么能不受道长的喜爱?某种意义上,这枚玉蝉甚至可以视为清流与皇帝之间的政治契物,许阁老以此向真君郑重保证,自己每日讲究的圣人礼法与清高自许都只是立人设的工具,绝不会读孔孟读昏了头杯葛圣上修仙大业;而皇帝亦投桃报李,时时刻刻在重臣面前把玩玉蝉,上下摩弄爱不释手,展露对清流的善意。
近年以来,圣上更听闻方士秘术,常常在打坐中口衔玉石,生津取静强固筋骨。许阁老也投其所好,打算让下属寻觅一片用青玉制成的树叶献上,也算是与先前的玉蝉彼此搭配的好物。
若真如天书所说,玉蝉乃是中山靖王的随葬品;那别的也就罢了,恐怕这口衔玉石的方术,就实在……
许阁老不动声色的翻过了一页,打算让手下去细查一查这玉蝉的来历。要是实在有些尴尬,掩饰了也就是了。全天下的古董有多少不是从墓里来的呢?只要不嚷嚷得太过,陛下也不会留心的。
……最多以后不要进嘴嘛,这又算什么大事?
他再翻了一页:
【当然,贴身宝贝归贴身宝贝,具体贴的是那个身就不好说了。中山靖王其实并不喜欢玉石,随葬于棺中的玉器应该是入殓时的礼器。汉代有以金玉堵塞死者七窍的风俗,但大多用的只是细小的碎金碎玉,怎么会用这种足有猕猴桃大小的玉蝉呢?
这就不得不提到中山靖王的特殊爱好了——从主墓室中发掘出的青铜大唧唧来看(没错,是从本人墓室发掘的,所以与妻妾什么都没有关系!),中山王不愧为姓刘的豪杰,继承了历代西汉先帝的光荣传统,那是可攻可受,前后都能来得;这些青铜大唧唧,有的中空可灌热水,有的遍布螺纹,有的还能用机关收缩;穷尽巧思工艺细致,必定是亲身反复体验,才有这样的技术飞跃。
只不过嘛,青铜大唧唧用久了,下面难免松弛;合理猜测的话,正因为下面比较松弛,才必须要以玉蝉来弥补这一部分。当然啦,这样的处理也算是歪打正着——肠道腐烂后肠液与胃液顺流而下浸润玉蝉,在腐蚀了玉石表面的疏水结构后,墓中的朱砂才能点染玉蝉的眼睛,留下那种不可磨灭的红色……】
许阁老的手僵住了。他直勾勾盯着天书中“松弛”两个字,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但一秒钟后,久经训练的大脑还是忠实的向他反映了准确的消息。于是许阁老丝毫不耽搁功夫,两只眼珠向上一翻,直接栽倒了下去。
果然是官场训练出的大模型ai,绝对不是嗑金丹嗑出了躁郁症的老登可比。就算受惊晕倒,也要体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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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面归体面,许阁老毕竟不是老登与闫分宜那般的天选丹药圣体,这数月的金丹磕的他气血沸腾脏腑绞痛,身子骨委实大不如前。这一次在密室内受刺激独自晕倒,病势其实极为凶险,要是没有人及时发现,怕还是有不忍言之事。
最终救了许阁老性命的,还是西苑的一次临时宴会。早先朝政屡起风波,搅动上下人心不安,很不利于科考前的局面,飞玄真君为安抚人心,这几日屡屡召见筹备科考的官员及致仕在家的老臣,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
这样的宴席基本就是沉闷无聊的,行礼如仪,除了飞玄真君与几位司礼监的能开一开小灶之外,其余人只能在凉风中享用光禄寺预备的茶汤。光禄寺与翰林院太医院齐名,在京中号称“十可笑”,办的宴席非常之有名;用高情商的说法,是“颇有祖宗遗风”,“不忘高祖创业苦”,用低情商的说法……喔,不能用低情商的说法,没看到憋出“贼僧”两个字的翰林院已经被皇帝关了禁闭了么?
所以,高情商的老臣们只能愁眉苦脸,在奉承皇帝之余还要卖力调动所剩无几的老牙,与送上来的冷茶、干饭、老瘦肉做殊死的搏斗
老臣们好歹有口汤水喝,被拉来站岗的勋贵子弟就只能啃啃干面饼。穆祺迎着冷风咽死面,肚子里叽里咕噜一阵乱响,听到身后老登休息的亭子里丝竹阵阵,食物香风起伏飘荡,真是愤懑不可遏制,索性点开日志,一通乱写。
等他心满意足写完收工,却觉耳边一片寂静,再也没有了那悦耳悠扬的音乐声。他茫然的移过视线,忽听哧拉一声巨响,笼罩着亭台的轻纱被猛然扯下,长袍飘飘的老登手里攥着数尺长了轻纱踏步而出,脸上青筋暴起,一双眼睛瞪得血红。很快,这双鼓得青蛙还大的眼睛便一眼盯住了守卫在外不知所措的穆国公世子;然后——然后真君的脸色骤然扭曲,忽的歪过头来,哇一声吐了个搜肠刮肚!
穆祺:??!!!
老子有这么难看吗?
不至于吧!
在他茫然之余,哇哇呕吐的皇帝终于缓过一口气来,他挣脱身后太监的手,发出了大概是此生最为狂暴的吼叫:
“叫许少湖来!叫许少湖来!”
第36章 对决
许阁老是一路抬进来的, 被生拉硬拽拖上轿辇时甚至人都还没醒,传人的太监迫于无奈,不得不紧急叫来医生, 给死猪一样的阁老硬生生灌下了一碗参汤,然后再招呼侍卫们协力抬走,丝毫不敢耽搁。
也不知是人参起了效力还是硫磺和砒霜起了效力, 亦或是滚烫的参汤从喉咙一直烫到了食道, 在轿辇上颠簸片刻之后,许少湖终于悠悠醒转了过来。
官场ai就是官场ai, 即使是刚刚从那种惊恐骇异不可理喻的情绪中摆脱出来, 许阁老依旧没有失去基本的理智。他感受了一下这轿辇近乎于狼奔豕突的速度,再看看外面公公们铁青的脸色, 最后伸手摸了摸怀中——天书已经没有了。
许阁老立即知道,事情大条了。
虽然那一瞬间的惊恐更超出寻常,但大概是硫磺砒霜法力无边, 许阁老还是迅速定住了心神——实际上,今日的种种变局也并不完全出他意料之外;自从十几日前看到皇帝时而发怒时而狂怒时而又暴怒(咦怎么好像全是在发怒),举止怪异全无预兆, 阁老心中就有了难以解释的疑影。而如今宫中的传召几乎和天书的变动前后脚而来, 这猜测基本就验证了个七八成。
……如果真是如此,那宫里这一关就实在是难过了!
许阁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开始以生平最迅猛的速度运转他的大脑——从自家府邸到西苑, 即使是再如何快马加鞭, 少说也得半个时辰。而这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是许阁老倾尽一切智力, 可以拯救自己的最后时机。他必须穷竭所有的可能,在面圣之前, 找到保全身家性命的说辞。
——官场智能大模型,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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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轿辇一路冲入西苑,偌大的禁宫内已经是空空荡荡;不知所措的老臣们已经被太监或哄或骗强行带了下去,宿卫的勋贵子弟则被送到偏殿休息,顺便着被更换吐了一身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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