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 第28章

作者:三傻二疯 标签: 宫廷侯爵 系统 爽文 轻松 无C P向

宾客侍卫尽数驱逐一空,禁宫内外额外安置了十几个熏香的香炉,巨量的香雾蒸腾挥洒,馥郁浓厚的气味熏得几个押送的太监连连咳嗽。但等走入寂静冷肃的深宫,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宫中的陈设被全部撤换了下来,中央只安着一座紫檀木底的神坛,坛上供着三块极大的神位,朱砂点抹,殷殷夺目。

押送的太监与许阁老一齐下拜了,隔着神坛外的轻纱给飞玄帝君万寿帝君清妙帝君的牌位行礼。

寂静片刻之后,殿阁中当的一声铜磬悠悠,长袍飘飘的身影从神坛后转了出来;同样悠悠传出的,还有抑扬顿挫的吟诵声:

“惟天地之无穷兮,哀生人之常勤。往者吾弗及兮,来者吾弗闻。已而,已而!”

吟诗的声音一如即往的飘摇悠扬,但仔细分辨,却能听出气息转换之间的沙哑——那是用粗盐草木灰与茶叶反复漱口二十几次之后,喉咙被外物划伤的后遗症。

所有人都挺直了身,却没有一个人开口,都在等着皇帝将剩下的几句吟完。等到最后的“已而”已经静静飘荡在香烛烟雾之中,众人才一齐磕头,山呼皇上万岁。

飞玄真君的身影踏上了烟雾缥缈的神坛,扶着供桌漠然凝视神坛下跪得整整齐齐的重臣心腹。在片刻沉默之后,他才缓缓开口,气息依旧缥缈:

“许阁老是博古通今的大学士,知不知道朕吟咏的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许少湖膝行数步,匍匐在地:

“圣上方才吟咏,乃是唐人李翱的感怀诗,讲的是个安分守己,‘不强求’。”

真君的神色略无变动:

“不强求?这三个字,倒要烦大学士解一解。”

许少湖再次叩首:

“回圣上的话。李翱崇道尚玄,曾两次问道于高僧惟俨,留有名句‘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此所谓‘人生之常勤’,但终究是天资粗浊,难有大成。他到暮年集《楚辞》而写下此诗,正是是身体力行,知道仙路不可强求;所言‘天地无穷’,凡夫俗子虽能攀缘附会,侥幸聆听一点玄音奥妙;但往者与来者终不可及,上天所赐予的机缘,只有古往今来的大仁之主,才能领悟真谛……”

君臣相知十余年,彼此均有默契。仅仅这简单的一问一答中,便清楚无误的探知了对方的底牌。听到“仙路”、“机缘”之后,飞玄真君默然了。

如果说在刚刚看到天书对所谓“松弛”的详细描述时,真君一时的暴怒还只是因为恶心与激愤所诱发的失态,那么在听到太监回报,知道许少湖于静室中莫名昏倒之时,心中的警惕与疑惑便霎时间升了个十足十。等待通传的这半个时辰里他紧急调取东厂的记录,迅速发现了许少湖半月以来的种种异样。虽然异样的缘由尚不得而知,但只要看一看许少湖开始发癫错乱的几个时间点,真君的一颗心便不能不吊了起来!

也正因为如此,即使胃中仍然在翻江倒海,火辣辣的烧痛;即使怒火不可遏制,恨不得将玉蝉从许少湖的前门塞一直到后门,飞玄真君仍然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你就只有这几句话?”

许少湖慢慢抬起了头来,却仍旧是低眉顺眼,只是凝视神坛下以朱砂泥金写就的千万符文:

“臣要启奏圣上的话,千万句也解释不完。两位公公应该在臣的家里取了一些东西,圣上一看便知。”

押送的太监赶紧膝行上前,恭敬捧上从许阁老裤·裆里发现的那一册古怪的书本。飞玄真君只垂头看了一眼,瞳孔便瞬间颤抖了。

……好吧,他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都出去吧。”皇帝瞠目片刻,冷冷出声:“朕与许阁老单独说说话。”

·

太监们讷讷退了出去,空旷的殿阁内寂静无声。皇帝凝视着跪伏在地的内阁次辅,张口又欲说话,但盯住许少湖那张老脸之后,他胸口又是一阵翻江倒海,酸液在喉咙翻涌,几乎又要喷薄而出!

坏了,又憋不住了!

他赶紧回头吸了两口檀香,勉强平息自己汹涌如潮的胃部,语气越发不善:

“许阁老怎么满头都是汗?”

硬生生被灌了两碗七八十度的参汤,怎么不被烧得满头大汗?但许少湖平静一如往昔,只是镇定下拜:

“臣战战兢兢,汗出如浆。”

“许阁老又在畏惧什么?”

“臣畏惧自己的过错。”许阁老口齿清晰,掷地有声:“罪臣拿到这本从天而降的妖书之后,踌躇迟疑、心存戒惧,生怕是操弄邪术的妖孽在幕后报复,要谋算罪臣及罪臣的家人。为了这一点私心,臣既没有揭发这等狂悖错乱、詈骂圣上的胡言乱语,也不敢将罪证毁掉;反而私自存留,严禁封锁了消息。臣有负圣人的教导,有负陛下的深恩,万死不能辞其咎!”

说罢,许阁老哐一声以头抢地,将脑门撞出老大一团乌青。而自己自轿辇中预备的那一副眼泪,此刻也终于夺眶而出,顷刻间呜咽悲泣,恣意横流,将官服都打湿了好大一团!

——以现在的情形,再敢提一句“玉蝉”,皇帝非当场喷射,一塌糊涂不可。而等皇帝喷射完毕,下一个该被喷射的就是他许少湖的脑袋了。值此危难之际,许阁老索性也不再绕弯子,直接切入正题,强行转移注意力。

听到这一番悲切诚恳的哭诉,飞玄真君的眼角不觉跳了一跳。当年大礼议时他以一人敌百人,什么哭谏绝食以头抢地的招数不知道见过多少,当然不会为许少湖的几滴老泪动心。但许少湖长篇大论,却唯有一句话格外紧要,顷刻间挑动了圣上的注意:

“报复?什么报复?”

“这样詈骂君上的妖书,必定是邪魔幻术所化。”许少湖匍匐在地,声音犹自哽咽:“臣只是翻阅几页,心中恐惧——如此怨气冲天的妖魔,怎么能随意招惹呢!他将妖术放置臣的家中,也不知所为何事;但罪臣要是对外泄漏,无意间坏了他的方略,此妖设法报复,臣的家人恐怕都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呀……”

说到此处,许阁老放声大哭,将收获妖书以来所有的愤怒与恐惧倾泻而出,那种悲痛与惶恐情真意切,连老登都不能不为之侧目:

“自古妖不胜德,但罪臣的德行,怎么能抵挡这样厉害的妖怪!历来道书中触犯妖魔的凡人,又是沦落到了何等凄惨的下场?陛下明鉴,罪臣也是畏惧报复,才一时错了主意!”

嚎啕哭声凄凉动人,随着殿中的冷风扶摇而上,径直灌入了烟雾缭绕的神坛。飞玄真君站立于神坛之后,脸色随哭声而青白变换,渐渐变得难以揣测了。

——许阁老不敢将“妖书”上交君上,是因为害怕破坏幕后妖孽的方略,招致惨烈的报复;设若飞玄真君随意处置妖孽所选中的许阁老,难道就不怕报复了么?

仅仅几句话的问答,许阁老便戳中了皇帝心中最不可告人的软肋!

官场大模型就是官场大模型,到了这生死攸关的关口,许阁老立刻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以飞玄真君的道德水平,以飞玄真君的刻薄寡恩,指望以功绩资历乃至卖惨求饶打动他是绝无可能的,唯一能令他稍稍动容乃至心生迟疑的的,只有不可捉摸且不可回避的威胁!

必须要用刀子悬在真君的脖颈上,必须要尽力渲染“报复”的恐怖,至圣至明的皇帝陛下才会愿意放下身份,共情一下臣子的恐惧,思考思考自己的结局——在不可揣测的妖术面前,皇帝也好,臣子也罢,真的有很大的区别么?

抛开君臣的身份不谈,许少湖与飞玄真君其实是有很多共同点的;他们年龄相仿,籍贯相近,甚至那种虚伪阴狠矫情自饰的做派都如出一辙。妖不胜德,妖不胜德,如今许少湖恐惧得撕破面具,自承德行不足,无法战胜妖孽,那么飞玄真君呢?

至于真君到底有没有德,他自己应该相当清楚。

所以,在倾吐完对“报复”的畏惧之后,许阁老的哭声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哭得是涕泗横流浑身抽搐,再无清流领袖的半分体面。到了这个时候,他的恐惧表现得越真切、越实际,便越能挑动皇帝的恐惧。只有让恐惧压倒了愤怒与恶心,他才有一线的生机。

果然,一向不通情理的皇帝竟愕然不语,没有呵斥臣下这大失体面的举止。等到许阁老悠扬顿挫的哭过一个回合,他才缓缓开口:

“你就怕成了这样!”

居然没有让自己闭嘴听审?那看来很有戏啊!

许阁老心下微动,抽噎着作答:

“陛下不知,臣这半月以来精神萎靡,五脏燥热,常有便血的症状;焉知不是妖魔心怀不忿,已经暗中下手了呢?臣也是因此畏惧难当,才将妖书私自藏起,踌躇不能决断……”

既然是“私自藏起”,就没有给外人过目;皇帝的可怕往事没有流传出去,罪责还可以减轻一等。至于所谓“便血”……以真君所看的天书泄密而言,这恐怕与什么妖魔的“报复”无关,倒更像是对丹药的某些成分过敏,诱发了强烈的反应。许阁老终究不是圣上这般的天生丹药圣体,无法受用金丹法力,本也在情理之中。

但一念及此a,飞玄真君却忽的皱了皱眉:

“你是什么时候拿到这本天……妖书的?”

怎么会对前面讲述金丹的种种内容如此隔膜呢?

许阁老磕了个头,老老实实交代:

“是上个月初三时,臣于家中独坐静思,半空忽有奇光异彩,声响莫可名状;而后便掉下了这本书来。”

上个月初三……

皇帝的脸色迅速变化了。他都顾不得依旧趴伏在地的许阁老,回手从袍袖中翻出了自己的那本天书,哗啦啦开始翻阅。不过片刻功夫,他就瞪住了书中的某处“错误日志”,两只眼珠双双凸起。

如果飞玄真君万寿帝君没有记错,这真是他当日一时暴怒,连戳带点,将天书逼到什么“系统宕机”的时刻;那时天书忽的灼热滚烫,页面上到处都是什么【404】、【锟斤烫】,倒让当时渐渐缓和过来的飞玄真君疑虑万端,生怕是谪仙不悦,在以密咒施展什么奇特玄妙的法术,甚至还特意为此斋戒一日,清清静静饿了几顿来赎罪……但现在看来,谪仙人高不高兴另说,但那些古怪的密咒,估计就是在锁定彼时尚独居静室的许少湖!

天书为什么要锁定许少湖?

刹那间诧异惊异不可明状,更多的却是微妙的不满——他飞玄真君清妙帝君万寿帝君修持数十年有余,克勤克俭事天以诚,夙兴夜寐无一日携带,能蒙获谪仙恩宠得赐天书也在情理之中。但许少湖这种装模作样矫情又恶心的下贱人物,凭什么也能得到天书?

他什么档次,也配和朕看同一本书?

最为紧要的是,也不知那位谪仙人与皇家是有什么难以解说的孽缘,十篇文章里有九篇都是在花式翻新的阴阳皇室列祖列宗,顺带着爆一些能让当事人羞耻得昏过去的黑材料。往日一个人欣赏还不算什么,如今专程投放以供君臣同乐,那种羞耻感少说也放大了十倍有余!

想起天书中种种可怕的爆料,真君的怒火与尴尬重新翻滚了上来!

但真正狂怒的时候,却恰恰是不能大喊欺天的。他强行镇定,漠然开口:

“口说无凭。什么独居静室,天降奇书,这样的一面之词,朕现在不会认也不会否。许阁老位列台阁,朕不能不给你一个颜面;但你府中的下人,却总得要一一查过,才能知道端倪。这也是洗刷你的好法子——到底这书册后面有没有同党,有没有靠山,到底有没有什么英雄好汉,和许家勾结起来图谋不轨,查一查自会明白!”

既然直接收拾许少湖可能招致什么“报复”,那就转换思路,先从下人下手。东厂的功夫花样百出,足够许家的家人死去活来一百回有余。许家人死去活来,真君这口恶气才能出得顺畅!

虽然是“所谓保留颜面”,但宫中亲自下令搜查重臣府邸,只要风声稍有泄漏,许阁老的政治生命变立告终结,将来必定也难逃一条死路。眼见风浪又起,煌煌圣谕逼人而来,许少湖依旧极为镇定,行礼如仪,叩头谢恩。

皇帝语气冰冷:“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雷霆雨露,均为君恩。君父如天,对臣子罚也是赏。”许阁老语气从容:“臣是陛下钦点的进士,是天子门生,陛下便是臣的恩师;二十余年来臣从督察院任御史,之后升都御史,升吏部郎,升尚书,一直到数年前升列台阁,每一步都是陛下的深恩,若说靠山,陛下才是臣的靠山;臣的身家性命,乃至一饮一食一服一御,家中上下的起居用度洒扫迎奉之仆役,无不是陛下所赐。臣粉身碎骨难报万一,唯有叩首谢恩而已!”

这一句话镇定自若,谦卑恭敬,大得重臣之体。即使皇帝热血当头,火气也不能不暂时一歇。而火气刚刚一降,真君便敏锐意识到了许少湖话中的关键——许府洒扫侍奉的仆役,各个都是东厂挑过后由司礼监赐下的,其中不知道有多少的密探线人;日有日报夜有夜报,无时无刻的向宫中传递消息。

如今大案骤起,且不说让东厂自己审自己人是何等滑稽可笑,如果许府真有什么“勾连”、“同党”,那岂不是连东厂都不可信任了?!

东厂不可信任,内阁重臣不可信任,现在皇帝操起刀子,到底该杀谁的好?

真有这么多的同党,他飞玄真君的位置还能坐得稳么?

……而且,贸然指斥东厂牵涉天书,似乎也不太合理。飞玄真君的情报渠道不止一条,从其他的消息源来看,东厂这数月以来还算正常,即使有一二异样的举动,那多半也是因为皇帝的狂悖昏乱,不可理喻,与大太监们无关——上位者当然可以怀疑一切,但随意摧折至关紧要的暴力工具,仍旧是不利于团结的。

虽然匍匐在地,许少湖仍然感受到了顶头老登的迟疑。这微妙的迟疑验证了他的猜想——老登掌握的信息其实不多,所以很难准确的作出判断;如今狂暴躁动不可遏制的君王之怒已经被时间拖了过去,所剩的只有难以解释的疑心;只要自己尽力将水搅浑,就还有一线生机!

他果断抬头,做悲切之状:

“此外,臣大罪滔天,本就罪不容诛。陛下愿意保留臣的体面,已经是法外开恩,更令臣感喟莫名!罪臣当日收到这奇书之时,心中也难免升起妄念!这数月以来朝中政潮汹涌,夏首辅渐有隐退之意。罪臣不自量力,也希图过这首辅的位置。因此天降奇书之时,罪臣才被迷惑颠倒,秘密珍藏,自以为是上天降下谕令,要让臣辅佐圣君,掌中枢之副……”

“迷惑颠倒”?真君皱了皱眉,捡起太监从许阁老家搜来的那本天书——方才他暴怒未止,扫了一眼后立刻丢开,如今仔细一看,许家天书的封面虽然相似,却略有不同:

《工作日志(副本)》

副者,辅也。内阁本就是掌中枢之副,许少湖看到这么一个名字,心中生起妄念也不算奇怪。

当然,这妄念也只能是妄念了。夏衍流露出告老的意思之后,飞玄真君不是没有考虑过清流上位的可能。但现在许少湖闯下这塌天的大祸,政治生命与□□生命便都一齐岌岌可危了。而今内阁首辅的人选,当然只有……

——等等,闫分宜也能算“中枢之副”吧?

如果许少湖都接到了天书的副本,那同样热衷名位,汲汲于内阁之副的闫分宜,便当真是一无所知,清清白白么?

闫分宜的内阁排位还比许少湖高一位呢!

飞玄真君心中的警铃,登时又响了个惊天动地。他犹豫片刻,又摸出自己的那本天书,翻到了当初骤然宕机显示投放文件的页面,点了点上面的【详细信息】。

天书滴的一声(趴在地上的许阁老吓了个哆嗦),弹出了页面:

【无法查询,请输入验证码】

“验证码”是什么玩意儿?飞玄真君有点搞不明白,但他别有方法——从这十几日的实践来看,除了用手指戳戳点点之外,这本书还可以对某些特殊的口令发生反应,而且反应很快。

往昔发出口令都是避开众人,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清了清喉咙,字正腔圆:

“闫分宜!”

皇帝的纶音在空旷殿阁中回荡,跪在地上的许阁老茫然抬起了头。飞玄真君远远瞥见,心下不由微微一爽——他刚刚已经试过了,许少湖的“副本”是没有什么点击与语音命令功能的,果然副就是副,终究差了天子一筹!

无论那位谪仙人是何等意图,至少还是很懂尊卑上下的嘛!

【查询到有关“闫分宜”的词条15处,请输入pin码查看】

这鬼画符又是个什么玩意?

飞玄真君又清了清喉咙,有意让许少湖听清:

“闫分宜!”

【请勿重复查询;输入pin码查看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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