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凌元仙君似乎被刺了下眼睛,她微微眯起了双眼,依旧是一副不见阴霾的笑脸,“真是个……好孩子啊!”
大殿内一时静默,直到常羊出声打断,“仙君,这孩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您还真信他不害怕啊!毕竟是刚刚晋升元婴没多久。”
凌元仙君:“刚刚晋升就已经元婴中期了,可真是个奇才。这样资质的孩子流落在外可惜了,你可愿拜我为师?”
迟一悬眨了下眼,没有作答,似乎在犹豫,也似乎被惊住了。
常羊笑起来,“仙君真是,吓着这孩子了,您看,他手指都发抖了。”
雪衣尊者在一旁含笑道:“能拜凌元仙君为师,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看这孩子,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白敬贤瞥了迟一悬一眼,轻声道:“可惜这孩子已经有了师承,又与我家经天称兄道弟的,若是拜仙君为师,岂不乱了辈分?”
凌元仙君打断她们的话:“还是叫这孩子自己说吧!”她看着迟一悬,眼中似乎含着无限喜欢,“好孩子,你可愿拜我为师?”
迟一悬在考虑顺水推舟打入内部的可能性,然而他一对上凌元仙君的眼睛,心中就警铃大作。因为他忽然发现,凌元仙君和他妈妈越来越像。
对至亲的思念叫他眼眶微热,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他扑上去当场拜下。然而他眨眨眼,又飞快清醒过来,毕竟他妈妈不爱cosplay,更不可能穿着宽袍大袖坐在这里。
而且他妈妈身材也没有这么高挑苗条,为了生下他,妈妈受了不少罪,身材是有些胖胖的。
当然,妈妈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眼前这个长寿怪物是不能比的。
迟一悬心内已经冷静下来,只是面上的向往孺慕之情依旧没有褪去,就那么怔怔看着凌元仙君。
常羊手里的扇子停了,目光审慎地盯着迟一悬。
白敬贤也正在看他,眼神中透着失望。
凌元仙君面上的笑意则在加深,她微微张嘴,正等着回应那声“师尊”了。
然而……
“多谢仙君抬爱。只是我发过誓再不拜他人做师父。”迟一悬一边瞎编一边抹泪,“一想到此生无法与仙君成就师徒名分,我就悲从中来,悲痛难以,悲痛欲绝、悲愁垂涕……”一连吐出了十几个悲惨的成语,迟一悬在凌元仙君僵住的面色中依依不舍道:“若日后修行上有疑问,可否来请教仙君?”
“仙君事务繁忙,你还是别来了。”常羊说道:“还嫌仙君不够糟心吗?”
白敬贤:“你一个岌岌无名的小辈,当众拒绝仙君,实在不识好歹,还不快滚出去!”
常羊:“别那么凶,你也不必滚,走出去就行了,日后仙君恐怕都不愿再见你了。”
迟一悬就这么麻溜地走了出去,在大殿门口遇到了正等待着的白经天和樊蕙兰。
白经天已经熟练地和他勾肩搭背,“怎么样怎么样?凌元仙君和蔼不?”
迟一悬:“十分和蔼,还想收我为徒呢!”
白经天一脸你小子撞大运的震惊,“然后呢?”
迟一悬叹气,“可惜人一辈子不能有两位师尊。”
白经天动容地看着他,“你真是……换做其他人,这会儿早就为了泼天富贵,将以前的恩情都抛弃了。”
白经天说完又锤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就知道我看人的眼光准!我娘就没我这眼光了!”
他说完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一扭头,就见樊蕙兰正目光阴沉地盯着他,准确地说,是盯着他搂着迟一悬的那只胳膊。
樊蕙兰:“参见陛下。陛下辛苦了,我替您整整衣服。”然后就冲过来,将白经天生生撞开了。
白经天:……
***
后殿之中,莫长老又占卜了一卦,卜算完后,对面前几人道:“放心,卦象不变,大局在我们这边。”
“邪修又如何?那些愚昧的蝼蚁,能懂什么?”
“不过是个莽撞又愚善的小子,妨碍不了什么。”
第188章 第一更
“此间事了, 我也不便久留,这就回六幕山去了。”
常羊说完,起身离开, 雪衣尊者送她出门,其他人也都退下了, 空荡荡的大殿内只剩下白敬贤与凌元仙君。
眼见凌元仙君忽然拔出一把剑,白敬贤眼皮蓦地跳了一下, 浑身骤然绷紧。
然而凌元仙君却只是朝她招手, 光滑的地面上倒映出她随和的影子。“过来, 看看我新得的这柄剑。”
白敬贤便谨慎地上前鉴赏。
只见凌元仙君捧在膝上的宝剑长有三尺三,剑面如镜,剑柄朴实无华,白敬贤先有些迟疑,“这把剑没开刃?”随即便笑道:“到了仙君这个境界, 即便是用一把没开刃的剑,也是天下无敌。”
凌元仙君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哪里有什么天下无敌, 即便是坐在我这个位置,还不是要在大势面前让步?”她说着微微叹息, “一日不到合道期, 就一日要受这天下人的掣肘。”
白敬贤道:“这一次也是事出突然, 当时迟一悬闯入了我为经天准备的红尘镜中,他又是个急性子。等我发现时,那段影像已经传得满天都是了。还有不少修士堵在我山门口要个说法,连东辰洲的那几个二流门派也着人来问, 我若是不尽快表态,霸刀门的声名就毁了。”
“此事既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压不下去, 与其让那别有用心之人把矛头对准仙盟,还不如敞开大门解决此事,您命人打开万虚境,让天下修士见证这个案子,不也是想要尽快平息此事吗?”
白敬贤笑道:“好在这一切,尚在掌控之中。”
“是啊,总不能让人牵扯到三大宗上头,要不然就太麻烦了。你想的,也正是我想的,倒是我先前误会你了。”凌元仙君一边擦拭宝剑,一边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你对我早有不满,所以半推半就帮迟一悬将此事闹大。”
白敬贤面色不变,“仙君,我干什么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当时要不是那小子将影像传了出去,我早就悄悄将此事压下了。再说,我只是厌恶那贪心不足的王不化,退一步讲,就算我心里有什么怨怼,也绝不敢冲着仙君来。仙君待我的恩情,我没齿不忘。”
凌元仙君端详她一会儿,转了个话题,“说起来,你觉得迟一悬如何?”
白敬贤看起来对迟一悬十分不喜,“一个莽撞天真的小子,没什么独特之处。”
凌元仙君:“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是元婴中期,资质可比我当年还要出色,数遍仙洲,也只有惊寰与其相当了,可惜那孩子……”
提起步惊寰,凌元仙君露出些悲哀之色,“不瞒你说,他走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惊寰回来了。”
白敬贤继续说迟一悬坏话,“他哪里能跟惊寰相比?您别看他今天那样,都是装的,他在东极洲建了个小国,天天就跟那些凡人混。身上一股子凡人的浊气,经天带着他在我门内住了半个月,那味儿才散了的。”
“况且,他再天才,这辈子也就止步于化神了,哪里能与仙君您相提并论?等他寿元耗尽,无论如何也无法更进一步时,就该明白他今日究竟错过什么了。”
凌元仙君听完哈哈大笑起来,“你说得不错,错失我这样一位师尊,他这一辈子也就到头了。”她笑盈盈对白敬贤道:“既然迟一悬身上都是毛病,就别让你的儿子和他玩了,将经天送到我这里吧!”
白敬贤面色终于微微变了,“经天皮得很,平日我管教他两句就要和我吵,当不得仙君教导……”
凌元仙君:“也不必我去教导,无忧宗那边送过来不少命丹,让他吃一些,尽快结婴,也免得被个一身浊气的小子落下太多。”
白敬贤已经察觉到了那股萦绕不散的冷意,但她仍旧说道:“令仙君失望了,经天这孩子脾气倔强,受伤了连个丹药都不用,更消受不了命丹。”
话没说完,凌元仙君已经一掌按在了她肩头,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真是,一边说着没有怨怼,一边又屡屡拒绝我,也是叫我伤心。”
白敬贤嘴唇微微哆嗦着,恭敬道:“求仙君饶恕。”
……
半晌后,白敬贤慢慢走出了大殿,直到走进鲲舟的舱室内,她再也难以忍耐,唇角溢出血来。
肩膀上那股无形的力量摧毁了她一半真元,白敬贤浑身颤抖,她倒在床上,昏迷了半日才再度清醒。
醒来就见孟长老守在床边双眼通红,“掌门,您受苦了。”
白敬贤慢慢坐起身,脊背依旧是挺直,“修为又没有废,不过是要养伤十年罢了。”
她望着床头呢喃道:“只要能不让经天沾染那些东西就好了。”
床头四方小桌上,一个虎头布偶静静立着,满是磨损的痕迹。
***
迟一悬终于走出灵剑宗,踏上鲲舟的那片刻,他紧绷的心弦已经渐渐放松下来,直到房门关上,他彻底放松,一个打滚就将自己摔进了床铺里。
下一刻,砰的一声响,床塌了。
迟一悬:……
糟糕,忘记自己是元婴了!他躺在一堆残骸里,光是想象到白经天等人看到这张床时的神情,表情就开始尴尬起来。
【陛下,这床太不结实了。一定是工匠偷工减料!】
“是吗?”
迟一悬已经起身开始修床了,力求让这张床看不出半点曾经损毁过的痕迹。
虽然暂时无法休息,但他的心情还是很愉快的。一边修床一边哼歌。
【看来您很开心。】
迟一悬:“那是自然。”
【可是,以三大宗唯命是从的仙盟,不可能严惩剥夺命器之人,他们中有不少是这条产业链的受益者。】
迟一悬当然知道,“你难道没看出来吗?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只是想让仙盟承认邪修啊!”
朝歌如今是什么实力?三宗九门又是什么实力?
说句难听的,别说跟三大宗相比,就是九仙门中排名最末的霸刀门,都能把朝歌吊起来打。
所以迟一悬的发展策略向来都是能苟则苟,他做梦都不敢跟三大宗对着干。
这一次他来到仙洲,一开始的目的也只是弄死厉鸣拿回何念远的命器罢了。
只是那日在霸刀门对峙时,那对师徒的态度把他恶心得不清,迟一悬这才慢慢有了公布邪术的计划。
在这个计划当中,厉鸣的证词和玉牌传播信息的功能缺一不可。
为了等玉牌完善这个功能,他在霸刀门晋升后又等了好几天,在那几天他都想好了,如果实在等不到,就花钱买上万枚留影珠,派人到仙洲各处散播消息。
只是这样一来,效果就差了点,会被仙盟看出他早有预谋,影响他的人设,但这件事实在太重要了,值得他冒一次险。
好在他等到了董辛夷,之后他在红尘镜里逼迫厉鸣承认邪术,这个计划的第一步才算完成。
之后就是立刻传播影像,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逼迫仙盟正视此事。
“你应该能感受到,当时在凌霄阁上我真是紧张极了,生怕那三宗长老冒出一句视频造假,然后直接把我抓住弄死。”
【不会的,陛下,不会的。】迟满迟来的安抚十分温柔,【他们在打开万虚境之前,必定紧急调查过您,他们知道您已经是元婴中期,也知道您的命器神通是传送门。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要杀掉您,他们需要付出高昂的成本,而且您随时可以用传送门跑掉。】
【第二点,他们的确可以公布影像造假,以仙盟的权威,短时间内肯定也会压下舆论。但这段影像流传得太广了,他们无法一一清除所有影像,必定会有好奇的人查验影像真假,等大多数得出与仙盟相反的结果,不但仙盟的威信会动摇,上三宗也会遭受天下人的质疑,甚至可能被揭穿他们与邪修有关。】
【综上所述,只要三大宗的人不傻,他们就只能按照您计划的那样,在天下人的舆论逼迫中,将剥夺命器之人定性为邪修。】
迟一悬叹气,“是这样没错,但万一三大宗不按常理出牌,非要发疯,非要把我弄死呢?总要考虑敌人的精神状态啊!”所以迟一悬才那么紧张,尽管清楚成功的概率大,但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失败,赔上的都是整个朝歌。
“幸好我找了常羊和白敬贤做帮手,有了这一层保障,就算三大宗非要发疯,我也有逃命的时机。”好在事实证明三大宗的人没疯,智商正常,而白敬贤也遵守了契约,没有临时变卦。
【陛下英明神武,气运通天,一切必然如您所愿。】迟满吹完,立刻发问。
【可是我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命器剥夺之法本就鲜为人知,哪怕被定性为邪修邪术,也不影响那些人暗中继续使用命丹补器。】
“不。”迟一悬摇头,“这件事意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