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还等武大安钻研个明白,车子已经入了北城城门。
一入城,妙真仙子与武大安就被北城中心那数十层高,每一扇窗都以琉璃镶嵌的高楼惊了下,他们仰头,脖子都仰酸了还看不到楼顶。
“这么高的楼?却不见灵气波动?”妙真仙子有些不可思议,“没有灵力护持,它怎么不会塌?”
这个问题武大安真是莫答案。
两人眼见着车夫驾驶着这浑然一体的车子沿着这栋楼绕了一圈,期间他们听见高楼上的八角金瓦顶传来一道浑厚钟声。
车夫就笑道:“两位真是来得巧,已经是正午了,我先送两位去宴宾楼用饭吧!”
妙真仙子二人早已经辟谷了,本想拒绝,但见眼前这个练气凡人面对他们却不卑不亢、谈笑自如,两人有些惊诧,再加上还沉浸在对这栋大楼的震撼中,便也点了点头。
这时车子已经围着大楼饶了三圈,而后忽然一转,汇入了前方的车流中。
不错,车流,妙真现在发现,这种堪比玄级法器的车子,入眼所见就有数百之多,它们也不全是载着金丹修士,有的只坐了一个凡人小儿,在半空中轻盈飞过,如同一片自由的叶子。
可这叶子,也太多了吧!
妙真仙子和武大安看着那挤挤挨挨飞行的车子,再看看车夫载着他们急切插.进去的样子,不由心惊胆战,生怕一不小心就撞车翻了下去。
毕竟下面也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啊!
他们身为金丹,虽说情急时能飞身而起,可要是他们坐的车子出了事故,两人也觉得没面子。千里迢迢过来贺喜,他们可不想惹朝歌主人不快。谁不知道那位向来护短呢!
好歹是一派掌门,以往两人面对寻常修士,都是矜傲做派,在凡人面前,也习惯了颐指气使,然而朝歌的凡人与别处不同,在他们面前并不卑躬屈膝,也不战战兢兢,不但一派泰然,还跟个野人一样载着他们横冲直撞,当发现他们擦着另一个门派的掌门边边冲过去时,妙真仙子手指都哆嗦起来了。
更可怕的是,行车如此狂野的,不单单他们的车夫,其他车夫全是如此,全是!
妙真仙子委婉道:“这么多车,来来往往,不怕相撞吗?”
就是修士遁光飞行,也不敢这么莽啊!这朝歌的凡人,怎么都这么大胆!
车夫就诧异道:“两位仙长没瞧出来吗?我们都是照车道飞的啊!”他抬手一指,“喏,地上有地上的车道,天上有天上的车道。无论是左右、转向……都有规矩的 。”
两人仔细一瞧,这才发现,的确有一条看不见的车道,将这些往来不息的飞车都框定在一条线上,往左的、往右的、往前的、往后的,全都有无形的规矩,若是要转向,也是井然有序,看似横冲直撞,实则自有规章。
而约束车流的,竟然只是几盏选在半空、不时变换色彩的灯!
地上如此,天上也是如此。
而他们此前居然一直没留意!
对着那车夫诧异的模样,两人面上都有些烧红,心想修行数百年,今日竟被一个凡人看扁了。
武大安与妙真仙子传音道:“这也不能怪咱,咱一开始还以为这些车乱飞呢!”
妙真仙子:“我还以为,这么久没相撞,是朝歌的车夫技巧娴熟。”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默契地为对方感到心疼。
妙真仙子出声道:“悬衡而知平,设规而知圆啊!”
武大安点头附和,“规矩严谨,才不出错啊!这一点,倒是我们比不上朝歌真君了。”
妙真仙子赞同颔首。他们知道朝歌真君是罕见的天才,他们这样资质寻常的,一辈子拍马也赶不上他。
可是此前,他们还是下意识站在长辈心态看待迟一悬的,认为他资质虽然无人能出其右,但到底还不满百岁,虽然天赋修为高,但人情练达、处事方圆,必定是比不上他们的。没想到光是这规划交通一条,就令他们自叹弗如。
两人暗自苦笑,心中颇受打击,也没了一丝半点自傲之心。不禁抬起眼,仔细打量这个迟一悬建立的国家。他们的目光带着审慎与好奇,而不再将这里当作少年人过家家的游戏了。
车夫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身为一个凡人,他此前对这些仙门掌门,还是存了些敬畏之心的,但她没想到,这些仙门掌门,竟然这么没见识!
这下子,车夫的胸膛挺得更直了!
飞车从空中飞过时,载着李争渡与杨盛云的车子,也开进了城池内。
第197章 第二更
自打入了城, 李争渡手里的骰盅就响个不停。她将骰盅收回体内,目带新奇地观察这座城池。
身为一个调皮捣蛋的弟子,李争渡自然不是掌门会带出门见客的学生。能来到朝歌, 全是因为她花九块灵石买了张空白请柬。
机智如她,当天就想买上一堆慢慢卖, 可惜朝歌的空白请柬按人头算,一人只能买一张, 上面还有禁制, 入手就认主, 一旦禁制被窜改,整张请柬就作废,彻底杜绝了似李争渡这种企图发一笔横财的人。
李争渡只能遗憾作罢。
鲲舟在朝歌绿洲上停下时,李争渡特意挑了跟崆峒派的弟子一块坐,一上车就摸出骰盅招呼人玩一把, 谁料那崆峒派的杨盛云道:“我听说过你,十赌九赢李争渡, 我不与你玩。”
李争渡:……
李争渡再度遗憾作罢, 只等着入城后找家赌坊将这一趟的花费全赢回来,然而入城之后, 她就完全把要赢回本这事儿给忘了干净。
这朝歌城内, 扑面而来的风里都是浓郁灵气啊!
李争渡用力吸了一口, 又吸了一口,随着灵气入体,五脏六腑舒畅运转的同时,一股花香也迎面扑来。
李争渡不由自主哇了一声。
只见平整宽阔的大道两边, 一株株开满了白花的树笔直挺立,花花叶叶都在灵气浸染下温润如玉, 仿佛宝地中开出的异草仙葩。
“这是什么灵植?”
坐在她身旁的杨盛云看她一眼,摇头介绍:“只是凡间很寻常的花树,叫含笑树。”
李争渡:“我怎么从未见过?”
杨盛云:“这种树开花时香气浓郁,曾经被仙洲的大能修士们斥责粗俗,所以只有凡间才有。”
李争渡顿时不忿,“实在可恶,这么香的花也要骂,人家香得轰轰烈烈,要他管!”
杨盛云道:“说这话的无忧宗的化神尊者。”
李争渡:“那我也要骂,修行时鲸吞了不知多少天地灵物,还要骂这天生地养的花草,真是忘本!”
杨盛云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论调,不由惊诧地多看她一眼。
然而李争渡并没有功夫关注他,她的目光已经被城内景象吸引了。
仙洲的花草大多香气淡雅,仙洲里的景象,也大多追求高雅端丽,其实说人话,就是追求冷清,越冷清,越平淡,就越是被那群所谓高雅之士歌颂。
李争渡从小长在仙洲,父母都是龙光门的弟子。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这样熙熙攘攘的景象。
无论是在花树下捡拾落花的孩童,还是集市上人头攒动的盛况,都带给她全然不同的感受。
有生以来,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
“那妇人推车上黑乎乎还长毛的是什么?”
杨盛云:“是芋头。”
“那书生背篓里的是什么灵兽?”
杨盛云:“那是猪。”
“咦,那老人拉着的灵兽屁股后面怎么挂着个篮子?哇,那灵兽会产黑豆欸!”
杨盛云:“……那是羊粪。”
李争渡十分新奇:“羊分?这是人间对黑豆的称呼吗?”
杨盛云忍不住用脸骂人了,“那是羊在拉屎!拉屎!”
李争渡:……
她一拍车窗,震惊道:“原来这就是五谷轮回中的一环!我得去见识见识!”
她说着就要下车,然而车夫不让,车夫道:“这不是下车的地方,到站了才能下。”
想起出发前长辈们千叮咛万嘱咐要守朝歌的规矩,李争渡只能无奈放弃。
杨盛云原本以为李争渡只是个奇葩,但在听到身后的龙光门弟子也都大呼小叫后,这才想起龙光门不招凡洲人,龙光门所有弟子祖祖辈辈都是修士,不禁感到另一种新奇。
当年他初到仙洲时,只觉得天地广阔,自己见识浅薄,难免有自惭形秽的时候。如今看到这些龙光门弟子这副没见过世面的德行,胸中顿时升起另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
仙洲人如何?凡洲人又如何?
谁说仙洲人见过的世面才是世面?谁说仙洲人就一定比凡洲人高出一等呢?如今碰上他们从未见识过的东西,不还是大惊小怪乱了仪态。
想到这里,杨盛云不禁好笑,好笑之余,胸中最后一点困顿郁气烟消云散。
车子终于到站停下,然而李争渡的目光已经被别的东西吸引,完全忘记了刚才想要参观的“五谷轮回”了。
她站在香喷喷的含笑树下,旁边是一块上了漆的木牌,上面刻着几个字:城东集市站。
而她身后,除了两人座的小车外,还有一条条三对轮子的长条车,那车可真大啊,坐满了人,同样嗖嗖嗖跑得飞快,没等她看个仔细,就跑了个没影。
“这街上,竟然都是代步法器,这些法器居然都是凡人在用,朝歌原来这么财大气粗吗?”
“我刚刚打听了,这些代步法器,未入道的普通人也能使用,一枚灵石就能用好久!”
“天道啊,朝歌真是奇了!”
身旁是同门们的惊呼,李争渡脚下追随着人流,挤进了人潮拥挤的一家店铺内。
“这是什么?”
李争渡对着眼前一台灵气波动非常低微的法器按了按,一个小人就出现在了屏幕上,然后眨眼间就被一头妖物杀掉了。
“哎呀你真笨,要用灵力转动摇杆打妖物啊!”
在好几个小孩的指指点点中,李争渡用上灵力,控制摇杆,全神贯注之下,几招就将妖物杀了,屏幕上礼花绽放的同时,李争渡感觉自己对灵力的操控比之前更精纯了一分。
她惊讶的同时也入了迷,在游戏屋里玩了一下午,每一次操纵摇杆,灵力都要循环一圈,等到丹田内灵力耗尽,才不情不愿地离开,回去时师长们还诧异,说这惯爱偷懒的弟子今日怎么突然勤奋起来。
李争渡想起自己在游戏屋花掉的钱,一边心痛,一边晃了晃骰盅,继续找人“借”钱去。
***
直通朝歌主城的大道分了好几条岔道,江人凤的那一趟车走的就是西城门的道。
刚刚穿过城门,感受到铺面而来浓郁灵气的同时,他抬头一看,就见到一艘小些的鲲舟停在了城楼旁,而那艘鲲舟上的人不必从绿洲那边坐车,直接就能入城,他不由惊讶,询问道:“那是哪位贵客?”
车夫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说道:“那是六幕山的贵客。”
六幕山,非大事不出的六幕山!
江人凤不禁再次回头,想看看是哪一位大人物,然而下了鲲舟的并非什么大人物,更不是修士大能,而是一群……叽叽喳喳不到人大腿高的孩童。
看见那些穿着小小窄袖纱衣,头上都绑着冲天辫不分男女的孩童,江人凤脸上显出了迷惑之色。
赖二见这车上的客人两只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望,就介绍道:“待会儿客人们可以在云来客栈下车,那儿有我们朝歌如今最高的酒楼,崭新的,月前才修好的!楼内吃喝玩乐尽都有!”
随着赖二介绍,车子迅捷无比地往前穿梭,两旁都是齐齐整整秩序严谨的车流,偶尔还会根据灯光暂停一下,每一个车夫都遵守着江人凤还看不太懂的规矩,没有一分错漏。
又是一个停车的片刻,他抬头,看见一架架飞车从上方,游鱼似的穿过,目光又往前,看见大道两旁四五层的高楼间有拱形木桥相连,桥上又有红绸彩带装饰,随着入夜,一盏盏灵灯飞行在高楼廊桥间,仿佛一道道萤火,只留下一窜令人惊艳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