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野行舟
“老师,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
“Silber,你实话告诉我,你在弹琴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家。故乡。就是您说的那些。”
“不应该啊……不对啊……难道真的是我的问题……”
他陷入了深刻的自我怀疑,最后决定去问维兰德,但就在他这么说的时候,维兰德问,为什么不直接让那孩子弹一些适合这种情感的曲子呢?
诶,说的对啊。
他被维兰德糊弄过去了,并答应带那孩子一起参加一场非常盛大的音乐会。这次机会仅次于他因为那个FBI的间谍朋友被抓走时错过的那次,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准备好了,他非常有信心,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
第八个星期:
期待已久的音乐会现场,他和他心爱的学生正在紧张得等待上场。当然他不是在为自己紧张,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他是担心他学生的心态。
他看向他的学生,发现那个银发小孩的神情非常冷静,但也有不易察觉的一丝严肃。是的,他的学生平时是没有这么严肃的,这让他有点担心。
“马上就要上场了,你紧张吗?”
“没有。”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第一次,不要紧张。无论你做得怎么样,不管别人怎么评价,老师都会相信和支持你的!”
“好。”
然后……
然后音乐会的现场就出现了成群的间谍,灯光瞬灭,枪声四起,潜入的间谍们攻击了在场的观众和演出者,而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杀死参加这场音乐会的某个重要外交官,借此造成国际形势的混乱等等。
这些内情都是他后来才知道的,当时他被吓得心惊胆战,转身去拉自己的学生,想带着学生尽快逃走,就见到他年幼且柔弱的学生正掐着一个潜入者的脖子,把人随手扔在地上,从地上捡起一把枪,然后熟练地开……
不对,哪里不对啊?!
约纳斯老师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学生像一只轻盈的银色蝴蝶,穿梭在只剩皎洁月光的昏暗音乐厅里,那头银发被映得像一团朦胧的云雾。
他的学生击倒了一个间谍……
他的学生击倒了想要袭击自己的保安……
他的学生击倒了不重要的路人,从路人身上拿了什么东西……
他的学生看也没看就往背后随手开枪,击倒了想要袭击他的黑衣人……
最后他的学生到了外交官面前,表情依旧冷静地把准备把外交官干掉的人打晕,就在这个时候大厅的灯重新亮了起来,外交官对这个见义勇为的少年表示非常、非常感激!依旧在目瞪口呆的约纳斯觉得他的学生是想走的,甚至挪了一下脚步,但没走成灯就亮了。
然后,他的学生背过手,往自己手心里划了一道,说自己的手刚才被歹徒划伤了,很遗憾不能继续参加今天的演出,再次道歉后就跟医生走了。
他,约纳斯,这位学生的老师,精神恍惚地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有人跟他说:“约纳斯,你不去看看你的学生吗?他的手受伤了。”
他:……
他觉得他的学生其实不是很需要他的关心。
朋友在那里长吁短叹,说一个钢琴家的手是多么的重要,你的学生为了救人划伤了手,几乎是断送了作为钢琴家全部的未来,一边走一边说,一边走一边说……
而他就表情木然地听着,满脑子都是他的学生流畅自然地往自己手上划了一道的画面,他发誓,当时就他一个人看到了——哦,还有被他学生砸晕的间谍,哈哈,难道那个间谍能为他作证他看到他柔弱的学生在混乱的音乐厅里大杀四方吗?
他见到了他的学生。
银发的小孩低着头,好像真的在为自己的音乐生涯面临危机而难过;朋友就叹气,说约纳斯啊,你的学生以后该怎么办,哎,还好,孩子还小,手还能恢复,就算不能,转行做其他的也来得及;而他……他开始回忆他跟学生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维兰德当时没说完的话,还有他的学生弹的曲子。
“……”
可维兰德是个好人,维兰德是不可能害他的!
他决定去找自己的学生谈谈,毕竟维兰德不在柏林,还是直接问当事人来得更快一点。
于是他领走了自己的学生,两人回去的路上都没说话,等到家,他关上门,转身,刚想说话,就听到自己的学生说:“老师,我该走了。”
他:“……”
他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背过气去了,但是没关系,他还能喘气,于是他气得问:“所以你学钢琴就是为了这个?”
银发小孩特别诚实地点头,清澈的墨绿色眼睛就像是一块满盈月光的宝石。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老师没问。”
“……”
他闭上眼睛,说,你走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学生眨了眨眼,看起来很无辜,问他,老师,您是生气了吗?我什么都学不会,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您说的用音乐表达感情……
维兰德家的孩子确实从来不对他说谎,只是有些东西没说而已,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就在他家学生自我反思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抬起了手。
“你先等等。”
“老师?”
“你小时候住在哪?老家是什么样的?”
“雪山。”
“所以你被维兰德收养前是在北方生活的,那也情有可原吧……你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不是人,是狼群和白熊。”
“……”
“老师?”
“等等,那我让你想象春暖花开和静谧的河流,以及飘雪的冬日和温馨的午后……”
“雪原里只有暴风雪,春天来临的时候雪会小一点,那会儿是抢地盘的时候。外面的春天我还没见过,柏林的河流竟然不会结冰,很没有纯度。”
“……你别说了。”
他蹲下来,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变得灰暗无光,所以他的学生根本没学错,从头到尾就是他教错了。
他已经能想象出有人问他的学生“你的老师就是这样教你的吗”,然后他的学生把《蓝色多瑙河》弹得慷慨激昂,说“老师当年就是这么教的,但是老师说我没有天赋,所以我把自己的手划伤,这样就不会让老师丢脸了”……于是人们大惊失色,接下来他们会发现其实他的学生是个天才,完全是他教错了,他将在音乐界和教育界声名扫地……不不不,他的学生划伤手完全是因为不想上台弹琴吧!
“Silber。”
“老师?”
“抽屉最下面有张乐谱,你弹一下我听听。那是我外祖父去北方雪山旅行时写的曲子。”
他指了指钢琴,是那位朋友送给他,维兰德又重新找回来给他的那架钢琴。
他的学生找到乐谱,垫了两本厚厚的书,坐在那架古董钢琴前,又问他:“老师,这首曲子写的什么?”
“你不用问,弹就可以,按你喜欢的任何方式弹。”
“好。”
弹完了。他沉默不语。
他的学生从椅子上跳下来,把乐谱还给他;他叹气,对着乐谱叹气,又对着学生叹气。
他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跟学生说“其实你是天才”这件事,就听到他的学生说:“抱歉,老师。虽然我没有天赋,但您不用担心,我以后不会再有机会弹钢琴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会离开柏林……老师?”
没说出口的话就卡在喉咙里,他愣了半天,才问:“你确定你以后永远不会再弹琴了?”
他的学生点点头,回答:“我还有其他的工作。”
“你走吧,”他把乐谱塞给学生,重复了一遍,“你走吧,这份乐谱就当做我给你的饯别礼——我没教过你,也没有你这个学生,你记住,我从来没教过你。”
“好。”
答应得这么快干什么啊!一般人这时候不是应该努力劝一下的吗?!
哎,差点忘了,他的学生才八岁,八岁啊,还是个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孩。
他苦涩地想,就这么结束吧,让一切都结束,就像做了一场梦。他会去找维兰德,问清所有事情的始末,毕竟维兰德收养一个孩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孩子真正的“工作”。
可就在他打点好行装,出发去找维兰德的前一天晚上,他看到了当天的报纸头条:
《天才钢琴少年出席顶级音乐会,演奏如冰雪般通透的天籁之声!》
《虽然他不愿意说出自己老师的名字,但据相关人士透露,他的老师是柏林风头正盛的年轻音乐家约纳斯,师生两人疑似已断绝关系?》
《极光下的雪原?已故音乐大师佛洛里安的遗作!让我们走进佛洛里安及其外孙约纳斯之间的往事……》
正在看报纸的他陡然发出一声尖叫!佛洛里安是他外祖父的名字!这些记者在做什么?!他不想被人知道他和外祖父的关系,更不想被人知道他的学生!
还有,他的学生不是说过再也不会弹琴了吗?为什么今天还去参加音乐会了啊!混蛋,那个音乐会他也很想去啊!
他还没去找维兰德或者他的学生问,大批记者就涌入了他的家门,问他为什么要跟学生断绝关系,以及为什么要数次向好友提起自己的学生“没有弹钢琴的天赋”——见鬼,他说的没有天赋只是在心里想想,他对朋友说的是“在教学生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困难”!
他试图解释,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个记者问他:“约纳斯先生,您的祖父曾经说过‘我的外孙是个音乐方面的天才,他迟早会有超越我的成就’,难道说其实是Silber的音乐没能达到您的要求,所以您才放弃了他对吗?请问您打算什么时候展现您真正的水平呢?”
他:“……”
当晚,他应付完记者,连夜逃离了柏林,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发誓,收了那个学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直到二十五年后,他终于觉得自己能配得上当初记者给他的赞美,以及他自己在学生心里的评价,才重新出现,幸好人们也已经忘记了他当年的事。
然后,就在他即将登上人生中最重要、最重量级的一次音乐会的舞台(再次)的前一刻,他唯一的学生找到了他,对他说:“老师,我想弹钢琴。”
弹个鬼!你不要过来啊!
约纳斯先生的手都气得发抖,但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万一他的学生从杀手的工作上退休,想改行弹钢琴了呢?他不能打击一个音乐天才的热情啊。
所以他问:“Silber,你为什么想要弹钢琴?”
他的学生坦然回答:“有任务。”
他:“……”
其实你可以委婉一点说话的,Silber,老师真的不介意你骗我,哪怕你说有那么一点喜欢钢琴、怀念当初跟我相处的时光呢?
算了,他打不过自己的学生。约纳斯悲伤地想,他该怎么对付自己的学生,一个从小就训练有素的杀手?
他叹气。
麻烦是麻烦了点,理由是无礼了点,但约纳斯确实想挽回自己当年的失误,于是他说:“你已经很多年没碰过钢琴了吧,那我们得从头学起……”
那个银发的男人眨眨眼,就跟他小时候一样,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人震撼的话:“我确实很久没碰过钢琴了,但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准确地说,我想借老师的名义,参加今下午的音乐会。”
“……”
“老师?”
约纳斯再也忍不住,暴躁地大喊:“二十五年!你二十五年没碰过钢琴了,要跟我一起去参加这种级别的音乐会?!维兰德呢,维兰德他不管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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