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见晓
“好!”
万般喊冤求饶都不得恕,人贩一个一个斩了,人群中渐起叫好声。
世道艰难,难免有卖身之事,但对于人贩,却都深恶痛绝,见其死,只觉爽快,倒对年轻俊美的太尉生出敬畏之心。
荀柔垂眸听着众生百态,心底数着数,数到五百,才听到外先有了别的动静。
抬头一看,都认得,排开众人近前的,正是姜、阎、任、赵,四家族长。
第210章 太尉钓鱼
煊煊赫赫,烟尘滚滚,执着长矛大戟的健壮兵卒,身披轻甲,推搡拨开人群,隔出宽阔的通道。
姜、阎、任、赵四人这才顺着通道从容前行。
百姓或有不满,却敢怒不敢言,一腔义气方被激起,又悄悄退了,好比沸水浇了一瓢冷水。
“太尉有兴游览集市,怎不招我等奉陪啊。”阎甫笑容可掬,拱手而道。
荀柔平静注视着四人联袂而至,眼见气氛被几人败散,倒也没什么气馁,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印证。
“诸君庶务繁忙,哪好打扰。”他目光在赵匡染了酒痕的罗袖上明显一停,“听闻今日开市,我也不过闲散至此,不必劳师动众。”
“族叔救我!”“叔翁救我”
二名按倒在地的人贩,在这时爆出凄厉的呼救。
四人都望了过去,然后彼此顾了一眼,都没有认出这两是谁家的好侄儿。
赵匡上前一步,带着酒劲悠然随意的一鞠手,“此地腌臜,岂是太尉顾驾之处,不如移步府中,太尉想见什么奇珍异宝,我等都能奉上”
“赵匡,贵人面前岂能如此失态!还不退下!”姜峻连忙打断,将他拉回,再一拱手,“市中商贩粗鄙,太尉何必因此等小人动怒?”
荀柔不多废话,向后摆摆手。
“阎术,贩良民二百六十口,得金二斤,依律当处磔刑。”荀缉于是继续用平静,带一点厌倦的声音颂道。
为避免浪费时间,将交易和量刑一道,因果分明,简直贴心。
“太尉稍等!”阎甫一激灵,连忙开口。
话音才落,手起刀落,鲜血溅起,那阎术已然头身分离。
四人同一悚然,都觉得方才那刀从脸皮前刮过,飚出一次血。
“叔翁!叔翁救我!我是任休啊!去年除夕我还接过叔翁亲手分的祭肉!呜呜叔翁叔翁救我一命”有了前车之鉴,溅了半脸血的另一位名门之后,连忙连哭带嚎报上姓名,拼命向这边挣扎过来。
“还请太尉宽仁,他家愿以钱帛输罪。”接过祭肉,那就是五服之内,任览硬着头皮开口。
身后分明还跟着私兵部曲,但想起刚才果决的刀锋,他还是一点不感到安全。
“正值国家战乱,民生凋敝,如此行径,如趁火打劫,实乃不忠不义,况狼犬尚知同族之义,贩卖族类,六畜不如!此罪绝不容情!
“诸君以为如何?”荀柔扫过众人。
四人皆垂首避视,不再言语。
“判!”荀柔又一摆手。
“任休,略卖良民四百二十口,得金三斤零六铢,依律当处磔刑。”荀缉站直,拱手扬声宣道。
“啊饶命!太尉饶命!太尉饶命!”任休凄声嚎叫,泪水滚落。
贩了十年人畜,原本也心硬如铁,至今日却动心肠。
荀柔亲自拔出随身佩剑,抬手,落下,亲手送他一程。
“国法朝廷,守公平正道,护百姓安危,有害于天下民众者,即为国贼,人人得而诛之,今日之事,望诸君引以为戒。”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纵更衣盥洗,一身干净,任览仍旧颤着手,拿丝巾使劲擦着脸,仿佛族侄热血仍然还留在脸上,那扑面的腥气还萦绕鼻端。
他怕血吗?自然不怕。
汉阳,四战之地,从识人起,他不知见过几多兵争来去,
但就像任休,在陇右纵横,略卖人口的,死人不知见过几多,胆气哪会不足,真轮到自己,仍然涕泗横流,伏地求饶。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赵匡皱着眉,酒色俱退,长长叹息。
“当然来者不善,荀含光见我等没将汉阳举郡奉上,已心生不满,故意在市中杀人,以立威势,”阎甫急促道,“诸君,我等不可坐以待毙!”
“哪到那般地步,不过惩治几个商人。”姜峻连忙道,“太尉行事非无根据,恐怕是怒我等怠慢,不如遣人沟通,看其意竟要如何太尉挟兵而来,若能彼此相安最好,否则恐胡族趁隙,岂不为外族人笑?”
“姜伯达,你自然无碍,只是今日荀含光杀我阎氏与任氏族子,以及赵氏门下,我等怎能如此罢休?况其杀气颇重,要独掌乾坤,容不得他人在侧,你且小心奉承去吧我知你今日惧了。”
“你如何说这话!”姜峻脸上火辣,强道,“忠孝之道,岂能忘记?我等本意也非同朝廷作对。”
赵匡叹了口气,“朝廷衰弱至此,我等本为强援,太尉却欲打压,实为不智。”
“我等还不如投了马腾、韩遂!还得自在!”阎甫脱口而出。
“什么?”姜峻当即怒视。
“此乃引狼入室,绝对不可!”就连多与羌族通商的赵匡也道。
“我、我戏言耳。”阎甫连忙赔笑道,心下懊恼,“怒火烧心,一时失言。”
“今日还是暂罢吧,”赵匡无精打采,“我等并无反叛之心,各谨守门户算了。”
“诸君,我想起一道传言。”阎甫急于覆盖先前失言,竟想起从前听过的一则消息,“荀氏素有痼疾,年初父丧,其哀毁甚重,以致呕血,有医者断其寿不过三五载,若是如此彼欲急功近利,恐怕,我等危矣。”
三人各自出神,一时四人各怀心意。
……
“太尉有令,安置救回百姓,令就中家人团聚,以百人为落,给其衣食,随行学吏,教授’国‘、’家‘二字,明日簿吏计各问其姓名,计于簿上。”荀仹站在主席之左,传达荀柔命令。
“今日就授课?”学官中一人惊讶出声。
“领命。”徐庶上前领命,把那一声质疑盖了过去。
他去岁河东授课有方,被任命为学吏长,虽常充军师,参赞军事,但此行主责却是教授军中兵卒,有教学任务,自然归他安排。
今日授课目的不在识字,人心惶惶需待安抚,他心中明白,很快就想出几条办法。
“今日时间紧迫不提,明晚或有大雨,需得雨落之前,让众百姓至少有草棚容身。”他看向负责军需的戏茂。
“此地林木茂盛,让兵卒伐些小树,再砍些枝杈,以此作椽檩,再让百姓自己寻茅草铺上足矣。”戏茂思量得也飞快。
“明日朝食过后,开始籍录姓名,汉胡等同视之,皆记在簿,温和礼敬,不得轻慢侮辱,请袁君费心。”
“唯。”袁涣拱手应命。
虽然荀柔预定他为汉阳太守,但在就任以前,暂为军中主簿,总领掾吏,就是曹昂、杨修等一群官n代。
这群年轻人,由于出身,多少有些傲慢,一般人很难驾驭,幸有袁涣同样出身名门,有才华能力出众,方得受管束。
“居中调衡,托赖贾公。”荀仹拱了一拱手。
“不敢懈怠。”这等时候,贾诩也不敢偷懒。
“约束兵卒,操练如常,使探哨先探往陇西二郡路径,书写计划,不得懈怠。”荀仹又向荀襄几人道。
“太尉无恙否?”吕布自刚才就按捺半天,这会儿当即开口。
“叔祖小染暑热,已使随军医工看过,休息一日就好,吕将军不必担心。”荀仹神色平静。
“那我等就放心了。”吕布大声道,昂首环顾帐中众人,揣度各自颜色。
“诸君勉励,勿违军令,后日议事勿违,散帐!”荀仹把头扬得比他还高,宣令结束,转身离开。
二日过后
“太尉病虽不重,但先前劳顿为息,尚需修养,诸务已各自分配,望诸君各守本分行事。”荀仹在此站在帐左传令。
“敬止,不知太尉病情如何,可否许在下探望一二。”
任务分配后,众人走出主帐各自会营,曹昂自度与太尉算通家之谊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去看看,便向荀缉询问。
“子修还是不要去的好,就算去,太尉也必不会见你。”杨修正巧路过听见,顺口就插话。
“……这是为何?”曹昂沉稳,并没因他偷听生气,反而诚心请教。
“这不是明摆着是太尉之计嘛,”杨修挑眉看荀缉一眼,没从对方脸色看出什么,有些失望,仍然低声道,“将焉取之,必先予之,道理可是?”
“啊…”曹昂吃了一惊,转了脸色,“如此,是我失言,不该问了。”
荀缉神色不动,不管方才杨修说话,还是曹昂羞愧,都不曾让他动容,“太尉曾道探病来去,打扰睡眠,耗费功夫,大可不必,诸君做好本职,不要趁此懈怠。”
二人只能称唯,自退下去。
荀柔虽未出,但也确实各方分配了任务,此时,冀县市口摆放了一根粗横木。
“瞧一瞧,看一看!荀太尉有令,但有能竖举此木,行五丈者,奖其十金。”兵卒敲锣打鼓,引来百姓围观。
横木沉重,并非寻常人能举,但也不是没有大力士。
军营每天出摊,也信守承诺,无论汉民还是胡族,只要有人做到,就奉送十金,每天都能送出几十金去。
如此消息,比先前市中杀人还要刺激,很快连带之前消息,传遍汉阳。
然后,横木旁树上才张挂出榜,但有冤屈,可往来报,太尉为之做主。
“学商鞅立木为信,荀氏恐怕要准备动手了。”阎甫请来任览、赵匡家中议事。
“何以见得?”任览张口就问。
“商鞅变法,为取信百姓,故于市中立柱,荀含光立柱为信,招揽民心过后,恐怕会有动作。”
他无奈叹了一声,“荀氏杀少府,就如此先寻罪过,我等族只蔓延,岂会没有不肖子弟?只不知何时,就要被他寻将出来,其人再攀扯出他人,一个连一个…”
赵匡也长叹一声,“逼迫太甚矣”
“那如何是好?朝廷大军有数万。”任览吓得慌神,“冀城还是姜家兵马多,不如请来姜兄,共商大事。”
“姜氏心向朝廷只会坏事。”阎甫道。
“大军在外,我们没多少兵马,又能如何?”任览道。
“可还记得,那日我所言传闻?据我打听,这些日来,荀含光不曾现身人前。”阎甫道,“又有军吏市中采买黄芪,此药贵重,绝非寻常兵卒所及,定是荀含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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