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见晓
这是,要挨打,要挨打,还是要挨打呢?
“夫人,这是杨司空所赐,你将她二人安排在后院,勿要怠慢啊。”
身后吕布的声音带着滑稽的讨好,荀光唇畔的笑容却缓缓收敛,手中竹简被握紧。
不是王司徒,又是杨司空?
……
“三千钱?”荀柔倚在榻上,微微含笑,明眸却寒意凛冽,“那些商人的稻谷竟敢要三千钱一石?”
承平时,粮价多不满百,长安粮价之前也一直稳定在两、三百之间。
三千钱一石,长安如今的粮价也不过如此。
不过,也不能这样算,为保证百姓口粮,关中几郡都在他要求下,招百姓为国劳役,反正要修路、修水利,修田坎、修围墙,什么都可以修,什么都需要修,用人的地方多得是,平常时节,百姓要耕作,他还怕耽误农时,这会儿便一股脑都上。
一户寻常人家,五到七口,出二到三人服役,就能一家老小不被饿死。
长安坐而论道名门,吃吃高价粮食,想来也不差这点。
但益州地广人稀,水土丰饶,能种水稻,而水稻就算一季,其收获也远高于麦子,若说运输出去还好说,毕竟益州道路的确艰难,但在成都本地,商人竟然敢叫三千钱,简直狮子大开口!
可他还真不能用在汉阳的手段,实在是益州太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汉阳有五万兵马,动四家也够了,但在益州,就算十万、二十兵马,也未必能平定,这里的根基太深了,刘焉杀了十家豪族,照样还是有人反叛。
“是小侄无能。”荀襄低头,“竟让那些商人串联一处了。”
“庞羲、吴懿二人如何解释?”荀柔捂唇轻咳。
“他们也无话可说。”荀襄见他动怒,连忙道,“贾公道,不好与他们动武,以免造成益州动荡,只好各个击破,我已经命人去打探各家情况,想来不久就能有消息。”
荀柔摇摇头,“我们不是本地人,哪那样容易探得,对方若故意作局,我们输上一回,就会泄了底气。”
计是好计,却未免有些险。
他目光掠过荀襄、荀缉,又向在他们身后,落一步站的贾诩。
有贾文和在,其实也未必怕那些人作局,不过这两日,他考虑过成都商人可能联合哄抬物价,到想了一个备用方案。
“阿音,你与阿平各领一路,我令当良贾与千万二人,分别随行。你们悄悄南下,再寻当地百姓,找益州羌氐部落交换粮食。用钱可,若对方要以它物交换,布匹、农具、铁器……甚至兵器,亦可。”
在二人满脸疑问的神色下,荀柔轻轻地说。
既然益州那么大,成都的商人不卖,他就找愿意卖粮食的人就是。
他也不会七擒七纵,到可以使试试经济手段,来改造益州。
毕竟嘛,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这一次,就先探一探路吧。
第230章 顺势而为
益州南部的山岭上,是棕榈与竹木搭建搭建的半敞的大屋。
篝火都高高支在桩架上,而不直接堆在平地。
舍内铺满柔软的绒垫,但无其他家具,荀襄学着当地人盘腿而坐,越过半熟犹带半透明色的雉肉,拾起旁边一盘未曾见过的菜蔬。
承在蕉叶上的菜蔬未经烹煮,还带着新鲜露珠,颜色漂亮,下段玉白,上端赤紫,茎端一片翠叶,边缘带赤,很显祥瑞。
中年羌族首领,顶着一根三尺长雉尾,穿着无袖的短褂,端着浊酒,热情的笑着直接抓了一把草茎,向她示意,塞进嘴里大嚼。
明白了。
荀襄点点头,将心一横,咬下一口叶片。!
猝不及防的奇怪味道迅速在口中蔓延。
不,与其说是味道,不如说是气味。
草叶本身只是寻常草叶的甘与涩,但却逸散出奇怪的气味。
古怪,浓烈,像鲜鱼刮鳞片时的土腥,瞬间填满口腔溢出鼻腔,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条正在现杀活宰的鱼。
不止首领,带着银饰的首领夫人,长老,卫从,无论男女,都哈哈大笑,屋中充满了愉快的空气,显然他们不止一次,用这种美食捉弄过来往的商贩。
要是吐出来
“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
荀襄努力咀嚼着草叶,莫名想起好多年以前叔父给他们讲过得笑话,那时候也还少年意气的叔父,不时就会说些这样俏皮又含深意的话。
其实,吃着吃着,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抓起一把,也学着方才首领的样子大嚼起来。
一口吃得多些,竟觉颇有异鲜,微带回甘。
有些上头。
这个“上头”,似乎也是从前叔父说的。
她身旁一边摆着二十匹素帛,还有车上的一石盐,都是用来和此地交换粮食用的,帛是定金,待粮食收验无误后,再将盐交付。
这些山林间的小部落,淳朴又狡猾。
与他们既要真诚,又要小心,有时候,他们甚至更像是生活在森林里的动物,试探着彼此的强弱和态度,以此做出相应动作。
不过,总要比成都的豪族大商人好打交道。
叔父书信中让她小心商人收买的盗徒,大概是她一路翻山越岭倒未曾见到,更平坦一路的阿平却是险象迭生。
各种肉干、粢米、黍以及采集的果实与种子……部落大多数的粮食都收集过来,由部落中的青壮帮忙安放车中。
在南方的山岭,越冬不似北边严酷,有山有水之处,人就不会被饿死。
但他们没有盐,织不出细柔的布帛,磨不出锋利的铁刃,不通时事,代代不变,自以为足,却不知世事变幻,被平原地区远抛在身后。
见到这些部族,她才明白叔父所谓,时代向前,历史扬弃,教化之道。
也许曾经,这些部族的生活与平原并无太大区别,甚至更加安逸稳定,可到今日,他们已与平原百姓的生活天差地别。
夕阳将落,荀襄宴罢归营,拿出一片帛,磨墨,提笔:
“寨戊申:羌族,壬未西向九十里,约百人,男女相等,无盐、铁、无蚕,以木棉为布,染蓝红,食稗、粟……御兽熊、驺虞……”
“……驺虞……?”
一盏精致的铜雁釭灯静静蹲在案上,雁首低回,雁口半张护着灯焰,免受风扰。
荀柔跪坐在案前,想起据说坑惨了蚩尤的黑白动物,圆绒绒,一推就咕噜咕噜从山坡上往下滚,唇角忍不住微微上翘,疲惫的精神浅浅舒展。
益州多山亦多寨,百十里就是个山寨,人数从百人到千人不等,科技生产力固然落后,却也不甚困苦,恰似太史公所谓“无饥馑之患,无积聚多贫”的地方,光看这些地方男女比例就能看出。
食物被绵绵不断送到成都,积少成多,他让两人不必拘于适合储存的谷粮,买回的食物也有肉、干果、根茎……还有活的牲口。
丰富的地形,造就益州丰富的食物种类,不适合保存的在成都平价贩售,可以挤兑过高的粮价市场,给粮商制造压力,同时,得了钱就换购本地商品,如蜀锦、蜀刀、精巧器物。
一方面,安抚民心,粮商抬价,成都百姓跟着受苦,也对朝廷产生怨言,
另一方面,买得这些东西,只要运出巴蜀,自可以换得百十倍利,操作计算得当,可以将采买中产生的溢价给填平。
他并不比他们更懂商业运作,但国家贸易的巨大优势,足以对联盟制造压力不必计较短时间内效益,只要在整个金融活动总结算为赢,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今日账目已厘清,”坐在案另一面的荀宜,将填好的账册递过来,“请看。”
册上条目一道道写得清楚,出入陈列,一目了然。
“既已放弃从荆州收粮,就此手段采买来粮食,要支撑关中之用,恐怕还有些艰难。”荀宜淡淡陈述道,在灯火映照下,眉目清渺冲和,不沾一点烟火气。
谁能看出他这位堂兄竟然货殖之道上是一把好手,若非兄长在信中举荐,他都不晓得阿铮喜好经济之道,原来都是家学。
荀柔握拳抵着唇,“我知道。”
他自然已经发现,不能只靠这些细水长流。
关东诸郡亦遭蝗灾,荆州粮价飞涨,由其道路通达,不需抬价早比益州还长得高。
他放弃了从荆州购换粮食,幸好开辟出陇右市场,给河东布帛另外出路,而一直负责销售置换渠道的堂兄,则被他紧急调来益州帮忙。
在金融上他已经荒废很多年,能提出大概方向,但具体怎么操作才能不亏本,必需要专业人士。
“应该……等不了多久了。”且不说小规模的粮商是否会动摇,去汉中的使者,也该带回消息。
荀宜淡淡看他一眼,将案上微冒白气得木椀推过去,“已晾凉了。”
“……是。”他又不是三岁小孩,才不会躲药好嘛,“之后益州货殖往来,全交给七兄主持,阿平随我回长安,阿音带兵留守,维持诸族关系,旦有事,你吩咐于她。”
“明白。”荀宜把椀又向他推进三寸。
……
“可见得城外那军营已添至千头牦牛?听说营寨中新扎下帐篷都填满了!”
“谁知那些山里土人居然有这么多粮!”
“一队不过百人而已,山上那几家这回怎都如此无能?莫非嫌钱少?”
“荀氏也雇土人护卫,山上少盐,一石盐能雇五个青壮,他们又舍得抚恤,死一人给帛三匹,土人再无不愿,都愿效死。”
“这般胡闹耗费人力财物,一石粮岂止值三千?既如此阔绰,还不如当初答应我等。”
“谁说不是。”
“听说太尉还收了许多蜀锦、金银器、丹砂、盐铁之类……这般算来,未必亏本吧……”也不知谁轻轻说了一句。
方才还讨论得热闹的众粮商,于是一默。
在益州,谁家要有个几百人能翻山越岭的商队,都能财源广进,而太尉荀含光足足领了一万人。
“听说,还将那个女人……送去汉中。”又有一人轻轻道,“汉中仓库盈满,若是两边交易……”
商家消息灵通,聚会之人大多早就知晓这些消息,各自心中也都估算过出纳盈亏。
此时说出来,自是有人按捺不住。
在别地的豪族都以屯粮保值当钱,但在益州,屯盐、屯铜铁,屯金银,却实在少人屯粮,益州的粮食,要卖出去才值钱,在本地叫不上价。
百姓随便上山下水,就够裹腹,价高了便无人买。
好些粮商致富,也是这些年依靠朝廷大笔采买。
“汉廷向来不善益州,输粮抽役,未曾稍歇,如今又如此逼迫,太无道理!”有人心中不平则鸣,“我等绝不可如他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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