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门庭 第228章

作者:青山见晓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历史衍生 正剧 无C P向

……

李曼死了,谣言死无对证,可众人岂甘心就此罢手。

转眼翻年,新年朝贺之日,宫中大宴群臣。

一名为侯元的议郎,竟借朝贺天子之际,忽而叩拜于陛前,上书弹劾太尉荀含光罪状六条。

“一曰,文悖圣教,蛊惑人心。二曰,伪饰邀名,意图谋逆。三曰,结党营私,排挤忠良。

四曰,多受其赂,为言误朝。五曰,专权擅势,以进其私。六曰,大兴兵戈,百姓含怨。”

荀光双手握着文书,几乎要将边缘捏碎。

与世不容……

“柔位三公,爵列侯,受天子信重,却无辅政大臣之义,骄慢不谨,执左道以乱政,为臣不忠,不敬,不道,当此六罪,《甫刑》之辟,皆为上戮,罪名清楚当议罪,以昭明天下!”

他们怎敢!

“后来如何?”她轻声问道。

“许多公卿响应,尚书令免冠陈情,却不能止群臣汹汹,天子也没办法,就逃席了。”回禀之人,穿着皂吏之服,面容朴实寻常,说话却冷静清楚,正是荀光从荀攸处讨来的几人之一。

荀光轻呼一口气,镇定下来,“后来呢?”

“后来,王司徒斥责了侯议郎无礼,称扬了太尉功绩,安抚了群臣,入**将天子又请出来。”

“等等,王司徒如何安抚群臣?”

“王司徒道太尉虽无过错,但有疾不能任事,当归家修养。”

荀光面无表情的握紧拳头。

这边话才问完,有婢女快步而来。

荀光让那人避去,婢女上前轻声道,“主公遣人回报,朝贺过后已往王司徒家赴宴,稍晚才能归家。”

“知道了。”荀光轻轻呼吸了一口气,将婢女遣出。

“你替我向阿姊致歉一声,”她向文吏道,“我今日有事失约,明日定归家去。”

文吏躬身应诺离去,荀光坐到妆镜之前。

铜镜映出熟悉的面容,娇软,柔媚,精巧,这是一张极能讨好男人的脸,即使生气发怒,也毫无威严。

或许正是因为生就这样的脸,她才会在尚不记事时,就被父母所卖。

她从小就比一同教习的姐妹聪明伶俐,这并非自夸,而是事实,如此她得在大将军何进开府时,被买府进去。

曾经,她为自己想到的最好出路,就是攀上一个士大夫,作为内宠,并生下一个儿子……

荀光打开妆奁,胡粉,眉黛,唇脂,香泽……髲编、华胜、步摇、明铛……绛袿、素裙、紫帔、帛屐。

打扮停当,镜中美人盈盈一笑。

“祭仲专,其婿雍纠将杀之。将享诸郊。雍姬知之。”她轻轻颂念,“问于其母,其母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何可比之。”[1]

“……何、可比之?”

作者有话要说:

【1】来自《左传》,是人尽可夫这个成语来处,不过原故事和现代意思可完全不同:

祭仲专权,郑公请祭仲女婿杀他,被祭仲女儿雍姬知道。雍姬就问母亲,父亲和丈夫,该怎么选,她母亲就说,谁都可以当你丈夫,但父亲却只有一个,怎么能相比,于是雍姬就将事情告诉的父亲,阻止了丈夫和国君的图谋。

第240章 潜龙勿用

“夫人请荀女君见谅,忽逢事故,今日不能归家,若能顺利解决,明日定回来探望女君并太尉。”婢女恭敬的跪于荀采面前道。

隐隐喧嚷声,自外面已传进后宅。

荀欷侍坐一旁,皱紧眉,抬头向外张望了一眼。

“她的心意,我与阿弟知道,这两日家中亦多不便,让她暂时不要回来。”荀采似未听闻,温和嘱咐道。

“这……”此言颇似拒客,她何敢转达,婢女露出难色。

“勿惧,你就说世事浮沉难料,我让她谨慎门户,你家女郎听了自然明白。”荀采平静道。

“……唯。”

婢女无可奈何走后,荀欷抿了抿唇,终忍不住开口,“阿姑为何不请她劝说吕侯?无论如何,总该试一试。”

“什么她?那也是你姑母。”荀采沉声道。”……小侄失礼。”荀欷心中犹有不满,“可是……叔父才有事,就如此……未免让人心寒。”

祖父收养女时,他还在青州,也随父送来贺礼,但多少也有些不以为然,回长安后虽偶有来往,然而清楚对方之前的身份,他实在难以亲近。

“你以为,你观人之术,比你叔父如何?”

“……不如。”荀欷低下头,“小侄错了。”

他定了一定,但外间吵嚷丝丝缕缕实在扰人,“姑母,还是让我去请外面叔伯离开吧,若再惊动了叔父,可怎么好?”

“无妨,”荀采摆摆手,“这是小事,后面还有的是惊动,也不差这一点。”

荀采不理会,族中叔伯却并非都能坐视如此,过了一会儿,门外喧闹声就小了,门吏回来禀告,道叔父荀敷与大兄荀悦已将人呵散。

“含光清名昭昭,岂容小人玷污,阿蕙,此事我荀氏一族,绝不能善罢甘休!”荀旉用拐杖将地砖跺得脆响。

上一辈中,独剩这位老叔父了,好在虽年近七旬,依旧精神矍铄,也实在可喜可贺。

“那六桩罪虽看似无稽,却要小心应对,”荀悦却皱起眉,忧心忡忡,“当年光武帝时,曾以受贿与失查二罪,先后杀了欧阳歙、戴涉,虽论罪过重,却是先例,上书之人,其心可诛此事我再同文若商议,如何代含光上书自辩才好。”

“如今大汉半壁江山都是叔父抚定,叔父累疾至此,却还要受这等冤屈,朝廷未免太过分了!实在、实在”荀欷没说出下语,但其中不服不甘之意,却谁都能看出。

荀悦叹了口气,神色郁郁。

“孟子语齐宣王,”荀旉将杖重重杵在地上,缓缓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他看向荀采说,“天子何以使我,我族自当如是报之。”

这话就是表态了。

荀悦表情沉重,半晌点头道,“理应如此。”

“叔父与兄长之意,儿已明白,朝堂之事,族中自有公议,非我一介妇人所知,只在此替小弟,拜谢叔父与兄长。”族中并非只曾祖荀淑这一本支,还有别支子弟,荀采虽不看好,却也感念叔父与堂兄的心意,恭敬一拜。

“阿蕙不必担忧,此事我们必都尽力,你好好照看含光,务使他安心养病,勿为外事惊扰。”二人再三安慰,这才前后离开。

他们走后不久,荀攸与荀彧自宫中归来。

他们原是常客,不需通报,只由仆从引导直入内院。

二人俱冠戴朝服,显然刚罢朝归来,荀攸衣冠整齐,荀彧却未着冠,发髻空束,仪态端肃,眼含忧虑,似这一冬未显的雪,都压在他一人眉头。

荀采与荀欷起身,四人各自见礼。

荀攸与荀彧目光只轻轻一动,已看见案上墨字未干的纸张,不必细看也知道上面所写的是什么。

“今日之事惊扰七姊,实彧之过。”荀彧负疚道,“我与公达已商议了如何应对之策,阿姊不必担忧不知阿弟今日安否?”

“这原本是预料之事,都未受什么惊扰,我已听说,还当要谢文若为阿弟辩护。”荀采平静的低头致意。

“不敢,固所应当。”荀彧低头回礼。

荀采摇摇头,即道,“先前公达遣往山东买参之人已归。”

“如何?”二人忙问。

“带回一斗,仲景说品相颇佳,已拿去配药了。”

荀彧旬日未曾展眉,到此时神色方稍稍缓和。

他唇角微扬,“当初元华先生说,若能越年应当无碍,如今有此物,含光必无碍了。”

“这是一事,还有一事。”荀采却一刻不停,继续道,“我原想遣人请你们来,只想有今日朝中事,你们出宫后定来,我也不费工夫再使人去找你们。”

“若是家中人手不足,又怕招来的不可靠,我让夫人选些仆役过来照应。”荀彧立即道。

荀采隐晦看了他一眼,唐淑近来对自家态度忽远忽近,说话一时轻一时重,荀彧看上去并不知道,但此中因由必与他脱不开干系。

“不必,”她摇摇头,无心插手堂弟家事,“家中原无多少人口,也为清净稳妥,有恤孤寺招的童子传话应对足够了。我是有事相告。”

“阿姊请讲。”荀彧恭敬道。

“采参使带了信回来,据说是军机之要,似乎颇为要紧,具体我也不多说,以免误导了你们,此时他在旁室休息,我让阿稷带你们过去,你们直接问他便好。”荀采又道,“阿音现在内室照看,我去唤她出来,有事你们商议。”

她三句话说完,总算功成身退,转身即走,荀彧二人一道恭敬目送她离开,这才随了荀欷往旁室去。

偏室内的使者劲装打扮,满身征尘,形容狼狈,发髻略偏向一边,正狼吞虎咽的吃饭。

去东北的当然不止他一人,但作为一队之长,必然灵巧机变,见几人翩然而至,连忙将碗一放,拿袖子一抹了嘴,单膝跪地行了一礼。

“辛苦陈校尉,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荀攸虚扶了一礼,彼此对座,“不知请校尉带回的信在何处?”

往东北采买人参是他安排的,自然彼此认得。

陈校尉双手捧出信,荀欷上前接过,转递给荀攸。

荀攸拿了信,却不看,先递给荀彧,自向陈校尉询问一路情况。

“我等受中丞所令即赴青州,途中未敢稍慢,行十五日方至,见了安乐郡荀太守,便将中丞之信递交,并将采参之事告知,太守看了信,向我问了太尉病情,我也如中丞嘱咐一说,太守听完,便令我在府中休息,道采买人参之事,他自会安排。”

荀襄踩着这句尾巴进了屋,行了礼,在荀彧身后坐下。

陈校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等便就此住下,过了四日,忽而就得荀太守召见,太守道已收得一些参,不知够不够用,先送回长安,另有一封书信,十分要紧,事关军情,让我们立即带着信与参上路,不得耽误,还派人护送我们到常山郡,常山郡荀主簿送我们转道向南,穿太行山小路后入雒阳,河南尹又安排了船只,让我们走水路逆行入河东,我们是自河东才又得骑马返回长安来。途中的确耽误数日,还望中丞恕罪。”

他并膝跪地,一头重重磕下。

此时荀彧已一目十行看完了荀棐这封长信,将之递给荀攸。

“事出有因,何罪之有,陈君千里奔波,万分辛劳,本当归家休息,还请稍待一刻,或有事,还要请教陈君。”荀攸请他起来,又请荀欷为他倒来温汤。

荀欷肤色微黑,却冠带严整,仪态雅正,一看就不是执役之辈。

陈校尉受宠若惊,双手捧了水,连道几声不敢,这才涨红脸急忙饮下。

喝得急了,沾湿了前襟淋淋漓漓,只觉得那水似比往日清甜,并无长安井水一贯的咸味。

荀欷察言观色,直为他倒了三碗水才停止。

“陈君在青州时,可否察觉什么异样?”荀彧耐心等他放下碗,这才问道。

陈校尉皱眉想了想,摇头。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