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见晓
“快说来!”吕布立即道。
“当年董卓暴横,强聘阿姊,幸而婚事未成,董卓就死了,只因此事,阿姊却不好再嫁。”
“这有什么,也就是你家这等儒学门第在意,”吕布当即笑道,他又感到那一道和善的目光,再次干咳一声,“你家该早说,待我得胜回来,为阿姊寻一门好亲事。”
荀光低头道了一句谢,面上一点不露,依旧服侍斟酒体贴。
下晌,高顺来报,兵马齐备,吕布当即就要起身。
“将军何不在家休息一晚,明日去军营不迟。”荀光娇声挽留。
吕布醉意微醺,正有些意动,堂中高顺开口,“明日卯时发兵,将军还是今日就回营中方便。”
毕竟是惯常领兵,吕布并非不明道理,便命人送来披挂,穿好就走。
荀光无法,只得随了魏夫人等一众妻妾,送至门口,看他自信满满的离去。
事情发展如此之快,令人猝不及防,事已至此,她想做些什么也来不及了。
扶风美阳的天气与长安,似未有不同。
一天又快过完,带着冷意的晚风侵袭。
坐在豪富人家供来的王帐之内,自封天子的李曼正满腹烦闷,背着手在帐中转圈。
帐外不时传来幽幽的饮泣声,他回身问帐中的布衣文士,“先生,眼下如何是好?”
这数日来,攻打美阳并不顺利,此地县令极为果决,早听消息就组织了百姓并粮食迁至县城中,如今正值隆冬,野地草木枯萎,寻不着食物,携带的粮食又日渐减少,还要攻城,又不能克,跟随众人已有怨言。
结果昨日传来消息,太尉荀含光忽然病殁。
城中张挂白幡,一片哀声,原是好事,可跟从他的农夫听说消息,许多也悄悄哭泣,士气低落,都不欲再战。
就是他自己心中也忽然一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句让他选择今日一步的话,还是当初太尉施行新政,派遣来的学吏讲给他们听的。
过去,他何曾敢想。
只是,在亲眼看着县令赵俨命人拔起他辛苦耕作,日日担水浇出的豆苗的时候,在被鞭挞惩罚的时候,在饥饿难耐,眼见幼弟饿病而死的时候,他心头燃起了这句话。
一开始只是冲动,后来来了个先生,三言两句,他就不知怎么竟称了天子是啊,他为什么不能?刘家当初不也只是农夫吗?
可要打天下,原来这样难,和书中不一样,既没有奋勇彪悍的同乡,天下也没有因为他的振臂一呼而云集响应……
他渐渐觉得自己错了,又想不明白错在何处。
唉,荀太尉竟然死了。
他曾经见过那位太尉,长得真像仙人一样好看,说话声音也好听,站在田边指挥他们和兵卒一起用网捕,用水浇,用火烧灭蝗虫,还安慰他,朝廷会有抚恤,不会让他们挨饿。
那是个好官。
可他们还是挨饿。
每日劳役沉重,只换来一点食物,种出一点田苗,又被拔去,非要种薯,必须深耕三尺深,父亲刨得两手都是血,还是不够深……
“陛下这是机会啊!”布衣的中年文士开口,打断了李曼的思绪。
“什么?”
“荀太尉之死,必有蹊跷!”文士激动道。
“……啊?蹊跷?”
文士连连点头,“陛下你想,荀太尉才出征益州,又年纪不满三旬,怎么会忽然病死?定是有奸臣伤害!”
“这……我也……”他也没办法断案啊。
“陛下你看今日城中,难道没有感触?”文士循循善诱。
“……”
文士不得不说透,“陛下既读过史,当知道陈胜吴广起义之时,是以公子扶苏之名,今日之荀氏,正是陛下之公子扶苏啊!”
第239章 凤凰垂翼
自吕布出征,不过三五日,便有捷报回朝,一战即斩首数万,只首恶李曼未得,暂时不得回朝。
左冯翊、河东二郡此间也出了一两个不大不小匪类,抢劫官仓或乡里,不过预警在先,各县就地解决,幸都未酿成大祸。
只是四处开花,不免人心惶惶,正这时,一个奇怪的流言将人心推向更加诡诘的境地。
谣言称,这些叛贼举事,竟以太尉荀含光之名。
先前,反贼起事,朝堂议论,便有人弹劾荀柔任用赵俨失当,应当追责,被王司徒当庭训斥不分轻重,到底没有下文。
次后就又一人,以宫中出现刺客,弹劾光禄卿姜峻不任。
光禄勋守御宫门,刺客之事实无可辩,姜峻即被免职归家,只因汉阳路远,一时滞留长安。
不二日,再有人以此劾执金吾张济。
可一不可再,况此非张济本责。张济早有准备,一路拉扯卫尉、京兆尹、司隶校尉、城门都尉等等几位都与他一般责任,又点出虎贲、羽林、黄门中人,于刺客发生之前后,或有异动,本该在某处,却擅离岗位,本有搜查之务,却致**出现宫廷等等细节不一而足。
这些人中,也有恩封受职的纨绔,果然玩乐而失任,也有被人勾引而至行错,也有本人无意参与行刺,其人却不自知……虚虚实实,就中人未必明了,然闻者各知其是,各明其心。
群臣贵戚这才发现,荀家竟非不敢查他们,实将当日事情查了清楚,只是未发。
如此,天子震怒,几个虎贲、羽林、黄门当堂被免下狱,其余众人也不免偃旗息鼓。
然而时易世变,一波三折,新谣言不同于先前,从来与谋反牵连者没一个可以善了……
将近年关,长安城内的高阳里,在晴天朗日下,寂静非常,越显得人心惶惶。
无论是榆槐枝稍褐色芽苞,还是庭院内跳动草虫,此时此际谁也无心注意。
“……阿姊用不着担心,荀御史他们一定有办法,反贼挑衅之辞岂能相信,那李曼都自称天子了,怎又说为兄长张目,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
荀光絮絮宽慰,却不知是说给荀采还是说给自己。
吕布出征,她虽然担忧他因此强占兵权,但事情不在眼下,至少又方便出门,阿姊带阿兄回家照顾,她便隔一日来看看,可怎么也想不到,才过了几日,形势忽而变化。
消息还没传开,长安百姓不过当做荒唐古怪的奇闻,并不清楚其中厉害,但她是知道轻重的,越是读书识礼,越是知道这具流言凶险。
“……不能让李曼活着入京。”她不由自主的说出口。
“好了,”荀采冲她无奈一笑,“公达、文若都来劝慰,这还不够,你也来说这些?”
荀光歉疚的垂头一笑,“荀御史他们,想来已有应对之策。”
“辩解之辞当然不少,可也未必有用。”荀采平静答道,“你素来聪慧,想来能明白形势,荀家从你兄长算,原不惧那些公卿贵戚,所谓流言伤人,也要论应与不应,这两天族里有人说,虽然青州、常山路远,但陇右兵马可否调遣归京,以为自保
身后帐中微有轻吟,她连忙起身转回,掀起床帷。
床上病人挣扎着,神色痛苦,张口急喘,呼吸难继,转瞬几息间脸色都变了。
荀采嘱咐糜贞捧壶,自将人扶转侧身,低下头,额头靠在她臂弯处,再以手轻轻扪抚背心,同时将方才的话说完,“文若与公达都已拒绝了。”
抚按半晌,病人额头脸颊涨得绯红,才呛出两口淤血,呼吸稍平,恹恹摊倒。
荀光连忙上前,同荀采一道将他小心放平床上。
“凉州未定,若是含光重病消息传去,更会引起西域胡人不稳,休若镇守陇右,重任在身,岂能回来,若真到危机之时,家里自然不会束手待毙,文若、公达要安排族人亲眷离开长安并非难事,况还有凤卿,你们都不必担心。”
“阿姑放心,我们并不害怕。”糜贞捧来浸过温水的巾帕,眼神有种纯净的坚定。
荀采温和的对她笑了笑,轻柔的整理好荀柔的衣襟,接过巾帕轻轻擦拭他的唇边、脸颊、额角、颈侧。
“至于你兄长,若天子果然不明白究竟是谁保其江山,那他死了也是白死。”
“阿姊……”荀光张了张嘴。
姐姐以平淡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她一时间甚至不知该如何反应。
“可并非兄长过错……”
“与世不容,怎算无错?”荀采接过糜贞捧来的药盏,试了试温度,小心一勺一勺喂进病人口中。
“不止自己于世不容,还让族中许多兄弟听信了他,越发不协,诚有今日,原非偶然。他自己常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原也知道,这世上读书之人,大多是不信那经书所说仁义之论,读来本是为了做官,难道他还能盼望这些官吏,都照着圣人之论做成君子?”
“这世上倒也并非没有君子,但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这种时候,又能如何?”
荀光低头凝视,昏迷者脸上的血色退去,依旧是惨淡灰白,唇色近于淡青,呼吸低微。
兄长真是如此吗?
阿姊也许说得对,可她心中却不愿赞同。
总有办法,总该有办法破局。
……
“所以,那李曼竟不知死于何处?”荀光轻眨了眨眼睛,眼眸比灯火朦胧柔软,她将酒樽斟满,双手捧起。
“可不是,就为他,四处搜捕半月,结果说第一仗就死了,这下尸首都找不着。”吕布魁梧的身材如大山一般盘腿坐在案前,接过酒来,一口饮了,喷出一口郁气,“晦气!”
“那,真可惜了。”荀光暗暗松了口气,一面与他一道忧愁,一面把盏,“如此可会影响夫君功绩?”
吕布拿着酒爵,仰头想了一会儿,“应当不会。”
说着他又得意起来,“你不懂朝堂之事,当初何进,那就是一介屠夫,却因其妹做了大将军,多少贤士拜在他门下,连当初声威赫赫四世三公的袁氏,也要依附他。王家又无贵人在宫里,他又无天子恩宠,他要同杨氏相争,还望我从荀家手中接管天下兵马,必然要为我说话。”
“那妾便恭祝夫君,心想事成。”荀光垂眸,温柔一笑,举杯翩翩一拜。
“哈哈!”吕布大笑,喜不自禁,一把搂过她,另一只手接过酒盏,“好好!谢你吉言。”
荀光倚着他,轻轻道,“妾,近来听说一则谣言……有些害怕。”
吕布欢喜之色一敛,“这事,你别理会。”
“这不过是谣言……”荀光轻轻道。
“太尉不行。”吕布脱口而出。
荀光轻轻看了他一眼,忽而放下酒杓,低头掩袖而泣道,“夫君难道忘了,若非兄长,妾哪能嫁得夫君,妾,岂是忘恩负义之人,夫君难道不能体谅妾身?夫君将登高位,大权在握,救兄长一命不过轻轻一句话,这都不肯吗?”
吕布眉头艰难的拧动,在得意与为难之间两厢抉择,最后落得个古怪的鬼脸,“你家不是还有一姊一侄,你将她们接来照顾,也算仁至义尽。”
荀光原本并未报希望,不过试探深浅,听到此处犹然怒灼心胸。
她垂眸复又举起酒杓,斟酒入杯中,“也罢……夫君能体谅妾身苦处……妾亦无憾矣。”
上一篇:变成一个呱蛙子
下一篇:穿成秘境后我用游戏改造修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