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门庭 第231章

作者:青山见晓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历史衍生 正剧 无C P向

荀祈耐心又为他斟上一盏。

“阿音年少又是女郎,一时激愤,说话失礼,我代她向董公致歉。”

“岂只失礼一句,”董承找回勇气和逻辑,冲他冷笑,“这是怨怼之语。”

“不至于,不至于,小女子不识礼数,不知轻重,含光为国征战,每受天子褒奖,又岂会说这样的话。”荀祈陪笑道。

“天使至门前,竟连他人都不得见,真是好厉害。”

荀祈唇角一抽,又为他倾一盏,“这不都是含光卧病不起嘛,实在并非有意。”

“不过靠着谄媚天子,掌了兵马,幸得天恩个,侥幸得了几分功劳,荀氏竟傲慢起来,连诏令都敢不受。”董承咬牙切齿,“今日种种我必回禀天子。”

荀祈一忍、再忍、对着董承那嫉妒的发红的眼睛,实在忍无可忍,摔了酒瓢,站起身怒道,“与董太后连宗入仕,奉承董卓为卫将军,敬献女儿入宫为羽林中郎将,至今寸功未见,凭你也配议论我家!”

突然变故,董承霎时一惊,目瞪口呆望向他。

“来人,缚了此人,压去荀太尉府。”荀祈一挥袖。

“你”

“董公莫非忘记,我也姓荀?”荀祈面无表情道,“难道董公以为,我会为君背弃族姓?我不过是想息事宁人,既然董公不愿,那就算了。”

望着董承挣扎着被拖走的身影,荀祈长吐出一口气,打开书架机关,从木匣中取出一张帛书,就着堂中烛火烧去。

这是司空杨彪的亲笔信,清早送来,称要请期为荀仹与杨氏女完婚在这种时候。

他们,难道真以为他傻吗?

……

“这不是天子诏令,系为伪造之作。”荀彧道。

“什么?”荀襄不由惊讶开口。

“印用错了。”荀彧低头看向捧在手中的文书,轻叹了一声,“这是天子下给诸侯国王诏书时用章。”

是取用之人不知,还是取用之人只能拿到这一枚?少府,到底还是轻忽了。

“就算未错,此也必非天子所下。”荀攸立即道。

荀彧与他相顾一眼,抿唇不语。

“的确,天子印一直在少府必是董承盗用印章!”荀欷惊喜道,“果然如此,天子如此信重叔父,又怎会下这等命令!”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荀彧依旧端凝着那份帛书,神色沉重,“如此粗浅之计,如此粗浅之人,董公不过被人利用,与先前刺杀之计,似非一类,这执棋之人,果然高妙。”

“倒未听说,袁本初帐下,还有这等谋士。”荀攸缓缓道。

先前刺杀,看似复杂,实际上,不过是利用了袁氏累积的资源。

这一回的挑衅,看似简单,却做出一个僵局无论荀家如何应对,长安朝廷都会削弱。

此人可谓将长安各方势力看得极透。

荀襄张了张嘴,回头与兄长面面相觑,两脸茫然。

“汉中、河东俱不曾回信?”荀彧走近荀攸问。

荀攸摇头,“不曾。唯今之计,恐怕只有向王司徒求援。”

荀彧紧紧一抿唇,心底再次涌起堂弟那篇四民论。

可张鲁与段煨态度如此,又再有什么办法?

“我亲自去汉中求援,”他忽然下定决心,“再请贾文和前往河东安定段忠明。”

第243章 乾坤变换

天色不知不觉渐暗下来,外间有轻碎的脚步,是宅院中的仆从在点灯。

荀攸有些诧异。

这不是荀文若一贯行事作风。

“然则,尚书台如何安排?”

他这尚书令一走,尚书台岂不是群吏无首?

荀彧眉宇淡淡敛起,“朝政需得上公主持,不出旬日,王司徒必要加录尚书事,到时”

布履在廊下飞奔发出“铎铎”之声,闻之似朝这边来。

这时候在内院奔跑,必然是有重要消息。

荀彧止住话,回顾门口。

不出几息,灰衣短褐的侍童果然出现在门外,“女君让我来传信,方才,主公、荀太尉,忽然醒了!”

屋中四人俱立即起身。

“果真?”荀襄急问道。

侍童呼呼的喘着气,连连点头,“是,女君道,诸君若要探视,就请快些。”

……

水,都是水。

上方幽微的折射光线,迷离朦胧,如幻如雾。

意识,随着水波摇荡,一串一串细碎的气泡升腾,光影变幻。

隔着水幕,声音变得含混、破碎、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搅动得心境动摇。

在这种时候,挣扎变得格外的困难,入于无间当的至柔之物,严密得没有一丝缝隙,又不着一分力气,没有沉重的压力,激发得人反抗,也没有一点突破,带来希望,只有无孔不入的缠绵黏着,缓慢侵蚀。

唯有四周不时闪现出一些虚像,忽而提升一点精神。

饥饿倒毙的骸骨,利剑穿胸的兵卒,啼哭着活埋的婴孩,光身荒野咽气的行客,断头台上鲜血飞溅,城门坍塌陈尸在地,慨然赴死的文官,奄然榻上的儒生,马革裹尸的将军…

一闪而过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又什么都未看清,然而这些模糊的影子,总在神思涣散之际,提醒着一句话。

甘心吗?

继之而来,

后悔吗?

可是非对错难辨,行路难,多歧路,身在山中,何以窥天门?

意识,不知漂流了几许,带着沉重的疲惫与莫名的不甘在艰难挣扎。

黑暗渐渐吞没了空间,黏腻的水气却不知不觉逐渐淡薄,虚影在黑暗中渐渐看不清。

最后一幅图像,只剩黑牢之中,仍然足以点燃火焰的明亮眼睛,那双眼睛渐渐淡去后,留下一点光芒闪烁的碎屑。

继而无名中,第二点碎屑微光亮起,第三点,第四…

黑暗中生成的碎屑,飞旋着在上方汇聚成闪着微芒的长斗形星相。

他仰望着那闪烁的星光,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一些喧哗打破了寂静。

闪烁着微光的北斗,突然坠下来,与意识一触瞬间将内外俱照得一片雪亮。

在一片雪白灿烂的破碎中,荀柔忽而失重一坠,一瞬心悸,恍惚间翕开了眼睛。

刺目的黄焰正对着他、摇荡、跳跃,扩散出千丝万缕,晃得眼晕。

他想抬手遮挡,却忽然发现与意识中的轻灵不同,身躯竟如此沉重。

帷幔垂落,光线暗淡了,晕眩未止,让他无法确定自己身在何处,是躺是立,既觉得身下空落落的若有所失,又似于船中摇荡不止。

“阿弟?你醒了?”

一个声音飘来,似远若近。

“阿姊…?”他含糊的应着,“几时了…何事…喧嚷…”

麻木过后,胸口渐起的刺疼,伴随着丝丝缕缕缠绵的痒。

“阿弟?含光?你醒了么?”

那声音没有回答,只是更近了,落在耳中,似是催促,他胡乱应了一声,昏暗光线下,近在咫尺的面容,晃动出无数虚相。

他看不清,也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的边界。

只有痒意一丝一缕层叠增长,似乎是随着呼吸,自胸口深处蔓延出来。

“痒…”

怎会这么痒…

他忍不住低头,想要看看,更想要伸手去挠,想要使劲挠,想要扒开胸口,用手指痛快去挠个鲜血淋漓,可身体就像被丝帛、被水重重裹住,一分都无法移动。

随着低头的动作,晕眩之感如潮水袭来,再次让他辨不清时空方位。

荀采惊讶的又凑近了一些,温暖的呼吸轻轻拂过眉眼额际,那触感却无意与胸膛前的痒意相连,让荀柔难受的闭上眼,接着很快,呼吸一瞬消失了,床帷掀起又落下,外面一些模糊的话声,一连串的脚步远去。

房间安静了。

温度似乎都落了些,痒得没那么厉害了。

荀柔再次睁开眼,帷幔聚拢的密闭空间深处,是一片旋转的、令人目眩神迷的幽暗深渊。

手指试图勒住褥细密经纬,却什么也感觉不到,肢端麻木、失控,无法确定之感,让他心难以安宁。

人间,这是人间吗?

又或是更深一层梦中?

再次掀开帐,阿姊荀采立着撩起帐帘,近处瘦瞿的中年神色关切的凑近观察。

荀柔艰难的眨了眨眼,在昏暗摇晃的视野中认出来人。

“…仲景兄?”

张机皱了皱眉,掀起被角,找到荀柔的手腕,翻转过来,伸出手指按在手腕内侧脉门处。

温热轻柔的触感,顺着感觉末梢向上攀爬,传递到大脑,绵密的痒意卷土重来,让他想要缩手。

只是这个动作完成的并不好,他用尽全力,似乎动了,但却没有摆脱。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