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门庭 第240章

作者:青山见晓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历史衍生 正剧 无C P向

这便显出垂垂老态。

荀柔这才察觉不妙,连忙开口,“叔父,此事原系我一人决定,叔父万勿自责,我家原有兄长继承,不至断绝的。”

“那你呢?不娶妻生子也就罢了,连过继子嗣亦不取,你老来何依,谁与敛葬,神魂何住啊?”

他要是能寿终正寝,以他家条件,肯定不会无人照顾,至于后两项,死都死了,他就管不着了,不过这样的话,是没法向真心为他担忧,且鬼神观念深入意识的老叔父解释的。

“叔父也不必太为我担心,真到那时,族中小辈,不至于我照顾两日,收敛下葬也不能吧,至于香火嘛,后人祭祀祖宗时候,我讨一点祚肉也够了,其实每年听祭文我都在想,做先祖也太艰难了,神魂升天,就为了一口肉,就得保佑不肖子孙,满足种种许愿……”

“这是什么话!”荀敷顿时气得吹起胡子。

“人生天地间,不过远行客,勿言长相思,唯以不永伤。”荀柔敛了神色,轻轻道,“叔父,我们这一辈生逢乱世,生前事已不易,哪还能顾得身后?”

他低下头,眼睫的阴影垂在脸颊上,神情灰暗又低落。

荀旉一愣,此话诚恳,钩人心肠,见他说得伤怀,又想起他尚在病中,顿将先前丢开,反倒担忧起来。

正待开口安慰两句,就听得门外有人来报,御史中丞荀攸来了。

“快请!”

这一声不可谓不精神,再看,这小侄儿哪还有方才奄奄之色,只一遇他目光,又连忙低下头伏于枕上,做出落寞神情。

“好,好!我再不管你了!”荀旉怒气冲冲的赌气离去。

“见过幼慈公。”外面,荀攸就同什么也不知道一般,行礼如常。

“是公达啊……”

叔父的声音也平静下来了。

荀柔闭上眼喘气,去见王允那日,有点伤精力,一直躺到今天还起不来。

叔父之意他明白,可明白归明白,毕竟是不能顺意,长辈自然拳拳真心,然彼此思想不通,辩也无必要辩,改也不能改,最好就是这般玩笑似混过去,天长日久就习惯了。

听出外面又添了两道陌生声音向叔父问好,他微微一愣,即向门口的侍童招招手,让其上前,“请御史几人往正堂稍坐,安排水饮。”

“唯。”侍童领命离去。

荀柔继续闭眼调息,那日才说请公达举荐,看来已经选好了。

公达会举荐什么样的人,他还真有些期待。

第251章 海阔天空

宽敞的寝室内无甚装饰。

西墙一张木床,挂着两重葛布帷幔,南窗下一方斜榻,榻边一张小桌几,帛书叠着竹简,榻脚一个泥炉,上架一只铜炉,散发着丝丝银丹草的清气,此外也不过细木架,放一些或铜、或木、或陶的盆、碗之类,俱是寻常之物。

倚榻斜卧的青年,玄色官袍,素丝小冠,腰下盖着浅青细纱衾被,亦无修饰,只肤色皎白,更衬得眉目如画。

这样素净清简,如此年轻散淡,刘晔与华歆二人却丝毫不敢轻忽。

就在数日之前,这个一向看上去温雅病弱的青年,却突然招来汉中兵马,控制了整个长安。

唯一可能与之抗衡的王允已自尽,死前亲自遗书,将子孙托付给太尉荀柔。

至此,荀氏独霸朝纲,已然成为天下最有权势之人。

如此人物,如此手段,如何不引人敬服钦仰。

二人随着御史中丞荀攸敬拜,低头等待着垂询。

“劳诸君久候。”荀柔于榻上俯看荀攸所推荐的两人,颔首致意,“染病在身,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不敢。”二人连忙谦让道。

“刘晔,刘子扬,淮阳人士。”荀攸介绍道。

年轻些的公子再次拱手一揖。

其人肤色微黑,胡须剔净,虽绛衣长冠,却颇显干练。

刘姓宗室,也难怪要先介绍了。

荀柔撑起来,欠了欠身,“君莫非刘扬州帐下,以酒宴诱杀贼帅郑宝者?”

“惭愧。”刘晔回礼。

“子扬谦虚。”荀柔轻轻一笑。

荐于他面前的,自然不是无名之辈。

这位刘晔公子,少年时就因母亲遗名,亲手杀死父亲宠臣而出名。

而前不久,他更在扬州立了一个大功,扬州牧刘繇不能御众,以致地方上豪族匪帅各自为政,刘晔诈邀当地最大的私人武装渠帅郑宝商议政事,在宴席之上亲手执剑杀之。

前后两件事,足以证明,这是一个狼人。

不过,让他更好奇的是在《三国演义》中,刘子扬发明了一种巨型投石车,在官渡之战中发挥作用。

虽然事实证明,演义情节多有杜撰,但那毕竟是投石车,攻城大杀器啊。

“不知子扬对军械机关之术,可有研究?”他带着期待问。

“……并无。”刘晔露出一点茫然。

好吧……又一个谣言破了,荀柔将目光投向荀攸。

“这位是华歆,华子鱼,中山高唐人。”

中年者雍容一礼,长须飘飘,风度儒雅。

竟是华歆。

荀柔微微一愣,没想到荀攸今天给他推荐的两位人才,居然都在演义里镶边,且拥有两极割裂形象的人物。

刘晔不说了,宗室投靠曹老板第一人,而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的华歆更了不得,杀伏皇后是演义中的高亮剧情,管宁割席断义工具人是中学课本内容,以至于过去这么多年,他还对华歆印象清晰,一提起,就能回忆起来。

不过,现下华歆的名声,却是白璧无瑕,他与《世说新语》中已然割席断义的管宁,以及眼下在太学教书的邴原三人,共称“一龙”三个人,合称一条龙,这种神奇的现象,也就在查举制,追逐名声的两汉才会出现且华歆还是龙头,管宁只是龙尾。

至于割席断义的故事,他这辈子还真没听说过。

所以,他究竟是个什么人?

荀柔心中转念,面上却向华歆作出惶恐之色,双手撑着榻边,就要下榻来,“竟未认得华公当面,甚是失礼,该死该死。”

不做作不行,华歆年长他十多岁,在灵帝时期已经知名。

众人连忙上前劝阻,再三推拉,荀柔才勉强又安卧榻上,这般做作一回,他额上已见细汗,也足够显出招贤纳士的诚意。

荀攸从袖中取出一份木牍。

“司马防因病求免,并”

“等一等。”荀柔打断他,摆摆手,向一旁侍立的童子道,“去请阿妹过来。”

“唯。”侍童领命而去。

闻此,刘晔不安的动了动,华歆则长眉微扬。

但好在两人都未说出什么话,也未有起身的意思,荀柔心中略增满意,这才解释道,“舍妹知晓长安许多消息,这些事,与她一道参详,或能弥补缺漏。”

妹妹,自然是荀光。

吕布死后七日下葬,荀光既非正妻,也就不必再服丧,帮助阿音收拢吕布诸将后,她留在长安陪伴吕夫人魏氏。

荀柔从荀攸处知道她察觉先机,手刃吕布细节,觉得她胆气过人,才华不该埋没,今日恰正好是个机会。

不多时,门外便响起一串细碎的脚步声,片刻青衣素裙,素帛盘髻的荀光便绕过门前屏风入内来。

室中虽有外男,她却并无瑟缩,垂眸端正一礼。

荀攸并刘晔、华歆三人俱还了礼。

“到我身边来。”荀柔含笑向她招招手。

“阿兄。”荀光也露出一笑,轻轻提起裙摆,移至榻边跪下来。

“公达请继续。”荀柔道。

“是,”荀攸点头,从头说起,“司马防次子司马懿,代其父上表,称其病笃,欲招其兄司马朗归家侍疾。”

“我记得,司马朗与王凌俱在河内?”荀柔向荀攸道。

“是,司马氏在河内颇有名望,王氏祖籍太原,在其左近,亦常往来,这两年,河内颇赖其二人安抚。”荀攸答道。

“诸君以为,这是何意?”荀柔问。

虽有是问,华歆与刘晔如何不知问的是谁,他们也有心考量荀柔,自默默无言等待荀光回答。

“儿”荀光才无意说出一个自称,便察觉兄长目光凝视过来,心中忽然一跳,“我听说,前司空杨公亦曾上书病免,请招其子杨修归家。”

“不错,朝廷已答应了。”荀柔点头道。

“宫中行刺一案,兄长仁厚,未曾追究,杨彪却自不能安,许之是为安其心。”

事涉宫中行刺一案,华歆、刘晔二人先前虽也猜测一些,此时听说还是都低下头去。

荀柔向荀光鼓励的点点头。

“司马氏与杨氏,却似也不似,其家各为一郡之郡望,其子也俱为兄长旧吏,但杨德祖不过安定一县令,安定更有长官,其是据亦未据,司马朗职位虽一样,其在河内,却是不据亦据,如今朝廷又正与袁绍作战,河内临近战地,需要稳妥,自不能轻易撤回。”

荀光慢慢思索着答道,“司马氏亦当清楚,这份上书,应当也是有意试探。不过为防万一,阿兄请太医往司马家探望一回也好。”

“可以,”荀柔点头,向荀攸道,“请光禄大夫与太医同往探视慰问。”

行刺一案,究竟长安有多少家参与、涉及、知情,实在是一笔糊涂账。

他已决心不再追究。

想来司马防要是没病,这回诊治过后,应当就会渐渐痊愈了。

“这些名门,盘算真是精明得很。”荀柔笑向众人道。

若非种种势力牵扯,这种小事何必要专门讨论。

华歆与刘晔却各自一凛。

“我在外征战数年,不在长安,却不知京中吏治败坏已久,自公卿至胥吏,竟多不法之事,侵占民田,买卖人口,私偷国库,种种之行,罄竹难书,长此以往,百姓离心,社稷难存。”

他悠悠叹了一口气,“眼下国库空虚,军中粮草难继,俱因此等国之蛀蠹,澄清吏治,追查偷窃,括隐释民,刻不容缓,还请二位相助。”

简单来说,就是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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