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见晓
在这时,一片阴云自顶上投下阴影,他抬起头,意外的蹙眉。
战事焦灼,袁军的顽强,有些出乎意料,战事始终没到让他感觉达到决定战局胜负的关键点。于是,先前安排的一支伏兵,却始终没有下决心用出。
最后的不到一千人的队伍,是各部骑兵中选出的精锐,投入到数万人的战场,却不过汇入大海中的一条溪流。
他留着这一支骑兵,想等到关键之时作胜负手,然而意外的阴云,如果带来降雨,会对眼前战局产生难以估测的影响。
长时间的激战,让士卒们都已疲惫,就在他沉思之时,眼前一个兵卒射出的箭,歪歪扭扭的掉落,而山谷之中,更已是一片狼藉,血色沾染,已至难分彼此。
荀柔终于向执令官下了令。
当曹性带着身着轻甲的骑士,自山坳冲向袁军留在山道外的后军。
荀柔知道,自己在这场战役之中,作为统帅能做的,几乎已经没有了,接下来只能眼看着,己方还是敌方,哪一方更先崩溃而已。
不时,仍旧有阵亡或杀敌的消息传来,他尽力做出一些调度,但无法保证命令是否能够顺利执行,甚至,命令是否能安全传达,也未可知。
袁军各自为阵的风格,在这时候发挥到最大,各部全不顾忌友军,只照着自己的目的。
但汉军更加坚毅。
或许是因为吃饱而精力更充沛,或许是因为始终兑现的奖赏,或许是更严格的军纪,更公平的升迁,更严肃的训练……
总之,当一名身着铠甲的袁将,一身鲜血,甲衣插着数枚箭头,终于冲上山坡,山道口的袁军,也终于崩溃了。
其将尚未意识到战场的变化,只是气喘吁吁,又激昂喜悦的提着刀冲来,周围的急射,以及刺出的长矛,尚未阻止其人的脚步。
荀柔已有些费力的用左手抬弩,右手为架,果断的扣下扳机。
这一箭,结束了袁军最后一个胜机。
第269章 战胜
当袁军开始溃败之时,作为整场统帅的荀柔、袁绍二人,俱未意识到。
荀柔正与冲上坡地的袁将对峙,他手中所拿的只是一抬小型机弩,射程臂力俱不如弓箭。
周围的兵士反应过来,或提着翻卷的长刀,或射出箭矢,或丢弃武器,从其身后追上,拦腰拖腿,将袁将包围。
纠缠自是有用。
原本就在强弩之末的袁将,故然因铠甲坚硬,兵士也奋战力竭不能造成杀伤,未失性命,但如何尽力挥刀、拧身、跺脚,终究是在拖行几步后,再难以前进。
在他仰起血污肮脏的脸,龇着牙,将疯狂、狰狞、不甘的神情投来的瞬间,荀柔果断的扣下扳机,射出整场战役中唯一一箭。
微风,拂草,却无妨。
箭矢冲出,划出微弧一线,射中了袁将的右眼。
其人大叫一声,向后踉跄两步,丢弃手中刀,抬手捂眼。
荀柔也甩落了手中空弩,力竭伴着晕眩,只是极轻微的后坐力,却让他后退了一步,又连忙站稳。
荀攸犹举着盾,向身后投去关切一眼。
荀柔按住额头,喘息着摇摇头,用冷汗淋漓的手指,指了指前方混乱的兵卒,示意他前去维持秩序。
一名弓兵受方才一箭启发,从地上捡起箭支,自袁将身后攀上,执箭杆刺向袁将面孔。
伴随着袁将大声痛呼,周围弓兵刀卒,呼和着一拥而上,刀锋、箭刺各出。
穿着铠甲如山丘一般魁梧的袁将,委然倒地化为尘土,一众兵卒还像叠罗汉一般,依旧呼和着攒劲虐杀。
苦战至此已超过四个时辰,兵卒面对尸山血海,精神涣乱,也是正常。
但正是如此,才要坚持。
袁军山道外,已堆尸如山,不是汉军冲出山道袭击,而是逃兵为彼方督军所杀,而汉军一方,虽也有许多地方阵地,已陷入混乱,但由于士兵中少有民夫,多身经数战,随着战斗时间的延长,显出比袁军更加坚韧耐战。
军阵渐乱,士力渐竭,杀伤渐少、鼓号声弱、天象变化,种种相加,荀柔已隐隐感觉,分定胜负之时,就要到来。
越是接近胜负,越需冷静、控制、小心,这是最危机的时刻,一丝微小的差错,就能改变整场战役的结局。
他们自有长久以来的默契,不必荀柔开口,荀攸轻轻一颔首,提着盾混乱中的士卒走去。
就在这时,山下战事突然传来哗然声。
在这场战役之中,这样、那样的惊哗并不止出现一次,而每一次,必然伴随着一名高级将领的殒没,几乎让人习惯。
然而这一次哗然却与先前不同,惊慌混乱,并未被平息回归混战,而是渐渐扩散开。
从虫鸣嗡嗡蝇蝇,至浩如山涛潮水,士卒的崩溃不可逆转,一些人丢盔弃甲,转身逃跑,立即传染给周围,更多人背转战场,向外冲涌奔去。
至战后询问,荀柔方得知那时是小将张晟砍杀了袁将麹义,而麹义之死,成为压倒袁军的最后一个根稻草,让兵卒终于在畏惧、战栗中崩溃。
可其实就在同时,袁军无可挽回的溃败来临之时,阻拦袁军的高顺部再又一次阻击中,只剩下不足百人,将军高顺本人身负数处重创,由袁绍本人指挥作战的前锋部队,距离山道口的虞城只余二里。
当然,他此时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在山坡上俯瞰,看到如海水一般的深蓝,畅然的向着西、南、东三面奔流。
而身处战局的袁绍,所知并不比荀柔更多少,在后军溃败来临时,他始终坚定的注视着前方,不为任何牺牲动摇。
就如《列子。汤问》篇中的愚公,哪怕前方是山,为此生志向,他坚信,自己亦能将山削平、踏平!
他比荀柔勇猛得多,不止身先士卒,甚至还亲自持剑砍杀,他锐利的宝剑穿透不止一件甲衣,饱饮不知数目的鲜血。
阻击越来越弱,防御越来越薄,罅隙越来越宽,他几乎能看见那山道后开阔肥沃的平原……
然而,他并没想过,他的兵士,并不如他有磐石一般的坚毅,他们畏惧且绝望了。
“主公!别再冲了!溃了,后军溃了!”艰难的骑马来到袁绍身边的许攸,匆匆拉住他还在挥剑的手。
“什么!”战场的高声喧嚷,足以让人双耳失聪,冲锋被打断,袁绍极为不悦的回转头,手中的剑还高高举起。
“败了!”许攸连忙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我军败了!主公,快随我冲出去罢!”
“休要胡言!乱我军心,我必斩之!”袁绍大怒,只因激战力竭,竟被许攸纠缠住,无法挥剑。
“本初兄!”许攸却不畏惧,不顾君臣之分急声道,“你且回头看看罢!军心已散!再不逃,我等将为人虏!”
袁绍这时才回过头,然而这回头一瞥,却让他惊骇羞怒。
无数袁军,已分不清寻常兵士,还是将校,互相推搡、践踏、拉扯着,向外溃逃。
从山上冲下的汉军并不多,但那些兵将,却如惊弓之鸟,被身后衣甲未披,只拿弓箭的敌人追逐得丢盔弃甲,更有甚者,直接跪地求饶起来。
至于各军大将,袁绍放眼望去,竟寻不到一张熟悉的旗帜。
“趁此时汉军反应未及,快快随我冲出去吧!”许攸见他竟呆愣在场,连声焦急唤醒,“再不走,就走不得了!”
袁绍挣了挣,轻呵一声,“撒手。”
“好好,”想来对方不会再砍自己了,许攸连忙撒手,“前军还算稳固,本初兄快快整军,随我冲出山道罢。”
“我儿何在?”袁绍此时却又顾视左右。
“想必是冲散了。公子身份贵重,又有卫士保护,必无恙。我们还是快走吧!”许攸焦急却没奈何,眼下只有袁绍这一支亲兵还算有战斗力,他要依靠袁绍保护自己,否则他一个文士,乱军之中,若被误杀践踏,岂不怨死。
袁绍却不理会他,回头望了望,不足自己一冲之力的高顺部,再仰首向天,朗声大叹,“天意何不助我!”
言毕,竟举剑就颈,“非我之过,天不幸我!”
这一下,顿把许攸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倾身夺剑,“本初,本初兄,一战之败,何至于此!待回转邺城,再整旗鼓便是。”
他一动,周围亲兵纷纷反应过来,众人一同来夺了袁绍剑去,又由亲兵校尉转身抽刀开道,众人拥护着袁绍战车望山口而去。
“我军胜矣。”荀攸反身回到荀柔身侧。
荀柔点点头,眨了眨眼睛,神色从茫然恍惚中清醒,几乎同时脚下失力,幸被荀攸一把扶住。
他此时已如同水里捞出,内衫早已湿透了,鬓发乌亮得泛起水光。
“传令下去,跪降不杀。”荀柔重新站稳,甚至向前两步,立在山坡边缘,“阻拦袁绍。”
战车颠簸,一路碾过尸身、兵器,有袁军望见大纛,亦赶来聚集。
此时最好的做法,当是收拢抚慰,聚集兵卒,袁绍却只木然的望着跟随的残兵破甲,望着一路兵卒死伤之状,望着聚拢过来的部将高览等人,为保他生逃,而被留下。
至一路冲破阻拦,将汉军甩开,忽而战车微小一颠,他恰一低下头,却是一杆陷落泥土中破败的袁字大旗。
其人却突然潸然泪下。
周围众人见状,俱慌张无措,不知所之。
袁绍却又举起铁袖,一把擦去鼻涕眼泪,“向东,沿路收集残兵,再令人过河传令淳于琼,让他不要渡河,折返雒阳。”
“逃走了。”荀柔杵了一杆剑站在山上,望着远去的袁氏车马和零零落落,一路掉队的残军,只是略有些遗憾。
他原本没报太大希望,兵将毕竟太疲惫了,靠着刷袁绍,又掉落了几个谋臣将校也足够。
“元常问,是否需派人拦截?”荀攸问。
“不急,你与元常一同安排战后事宜。”随着袁绍逃远,战事已再无变化,荀柔精神一松,再难以维持,背后冷汗层起,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俘虏分化,给食……教导,不得欺辱。”
打扫战场,收敛部队,统计战功与阵亡诸事,有荀攸等在,无需他再指手画脚,只是俘虏,却需要特意一提。
“小叔父仁心,攸岂不知,兵卒不过小民,不能自主,袁氏作乱,与之无干。”
荀攸的声音在耳边远远近近,荀柔缓缓点头,复又强撑精神,“今日夜间有雨,不必急追,待明日天晴,再让曹性领骑兵追击,赶袁军沿河道退出河东,勿使之往……井陉逃窜,之后”
“袁军此一程总需十余日,不如先传令井陉、函关,观望一两日,再定后计,可好?”
这能有什么不好。
荀柔缓缓点头。
远处吵嚷有声,似乎又有什么收获。
无论如何,此战终是胜了。
【初,袁绍引兵河东,声势浩大,兵寨连营十余里,汉军不能御,退至下阳。时,柔以疾寝,已有三月,闻此扶病起行,既至军中,抚众立威,军心大振,三日,破袁于中条山南。斩大将麹义等三人,俘其众万余。】
第270章 囚徒
前些天才是炽阳烈日,酷暑蒸人,转眼却秋雨飘零,湿冷清寒。
袁军一场大败,死了三名大将,麹义、周昕周坚兄弟,上万兵卒或死或俘,丢盔弃甲东逃,可毕竟还是在逃,在东面雒阳、河内眼下大概能凑五万兵。
荀柔早打定的主意,要这一回彻底解决袁绍。
所以,仗还没有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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