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见晓
从去年冬天,几乎都没吃过几次鲜菜,每天都腌菜、腌菜、腌菜,就很痛苦。
“阿叔要亲手做菜?”荀颢立即捧场得表示高兴期待,“多谢阿叔。”
“你说如何做就行。”荀采嫌弃得明明白白,“别把田嫂这几日辛苦都糟践了。”
不,他明明不是厨房杀手,只是以前不会使用道具而已。
“……那我可以同田婶一道。”荀柔怂怂的坚持。
“好,快回去吧。”荀采无奈点头,不是很明白弟弟对厨房的执着,书里不是明明白白君子远庖厨吗?
有了动力,荀柔立即精神许多。
因为先前他向县令阐述过,环境可能产生疫病的严重性,城中道路除了有些血污,有些不明液体,还不算很脏。走过一户户人家都在忙碌着,看见他纷纷停手,向他问好,都挂着喜气洋洋的表情,仿佛下一刻,大军就会出现,让颍阴重新恢复安宁。
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还未开门,先听见读书。
荀柔脚步一顿,心由是一静。
他在门口站了站,让许多虚浮的想法沉静下来,这才推门而入。
庭中树下铺着席,父亲向门跪坐,正教族中小童念书。
诸荀都在外忙碌,往日各家自教小儿,如今也没有功夫。
但不读书不行,于是父亲荀爽便肩负起园丁之责,将荀家这许多小花,都移栽到家里来了。
“父亲。”荀柔趋前问好。
一只只小白团子,都规规矩矩正坐端庄,扬起稚嫩小脸,睁着乌亮眼睛向他望来,有些学过礼仪,便一本正经拱手长揖
“叔父。”“叔祖。”
就很可爱,缺门牙也缺得很可爱。
荀柔向他们展颜一笑,一个小团子突然抬起手来,遮住熟透的脸。
“好。”荀爽认真看了儿子一眼,也无虚话,“清洗一番,换身衣服再走。”
荀柔垂头应诺,退到后院,谢过田婶帮忙,自己从井中打上一桶水来盥洗,换过衣裳,径直往伯父家去。
堂兄荀衍协助荀衢城防,不在家中,只有大概也同他一般,接到消息回来的荀谌。
“伯父,友若兄。”
荀柔上前施礼。
荀绲缓缓点点头,荀谌开口,“你也听到消息了?”
“是。”
“文若说,府君有意要再招族中兄弟入府,你可想去?”
第49章 府君阴脩
啊?
荀柔茫然眨眨眼睛。
“是我未说明白,”荀谌道,“文太守已去职,新任太守是随朱儁同来的南阳阴脩。”
南阳阴氏?
荀柔忍不住皱眉。
他知道阴家并非都是阴母那样的人,但若可以,还是不想同这家再有来往。
“阴府君至,仍以文若为主簿,又欲举公达为孝廉,数次向文若说与我族姻亲相近,想提携我族子弟。”
孝廉?
他不由低了低头。
比起财货,这的确更难以拒绝。
如今党锢方解,颍川等着出仕的士人如过江之鲤,均翘首以盼,阴脩说出这话,与他家结交诚意可谓十足了。
“但是,阿姊已同阴瑜义绝,不能还算阴家人吧?”荀柔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问道,“文若阿兄的意思呢?”
家中真要为出仕,与阴氏重修旧好,他可以理解,况且阴脩本人也无错,就是心里有点别扭,就像,被……背叛了一样。
“文若同阴府君说,如今就说这为时尚早,贼寇未靖,就算上举也是秋后之事,况且采姊的确不算阴家人了。”荀谌忍不住拊掌而笑,“哎呀,好了好了,可算笑了。”
“友若兄你”荀柔嘴角一抿,瞪起眼睛。
这么逗他有意思吗?
他忍不住看伯父,伯父维持着荀家长辈惯有的态度,作壁上观,吃瓜看戏,就很悠闲。
所以,真要严肃认真谈话,伯父哪会让友若兄来,他这也实在关心则乱。
“莫气,莫气,采姊在阴家之事,族中未尝不含义愤,既然大归,再与阴氏无关,岂能再认作阴家妇。”荀谌抬手摸摸他的头,被荀柔一掌拍开,还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嗯,就凭他让阿善这般生气,也不会答应。”
“不是生气,”荀柔压住翘起的唇角,一本正经道,“如今婆母虐待新妇之事屡见不鲜,但这绝非礼法应当,乃是不慈,我族行为世范,当崇礼以纠此不正之风。”
荀谌忍不住痛苦面具,“别学文若说话。”
“阿兄认为,我所说哪里不对?”荀柔坐姿端正,一脸乖巧。
“……这是文若来信,”荀谌甘拜下风,将信纸递给他。
雪白的竹纸上,果然是荀彧端正挺秀的字迹。
和没正经的荀友若相比,信如其人,温温彧彧,宽和亲切,还在信中宽慰他,让他不用担心。
可以说是兄长典范了。
不过,荀柔看了信,也明白为何要让他去阳翟。
之前阿姊的事,可以说全然与阴脩无关,如此示好,他家若是直白拒绝,未免失礼人前。
不过,似乎兄长不是很欣赏这位府君的样子。
“你近来每日辛苦,正好出去走走。”荀谌道,“不是一直想去阳翟见文若吗?”
对啊,他去阳翟就能见到阿兄了!
“这样就欢喜?”荀谌调侃他,“方才还不高兴呢。”
“伯父,我这就下去准备,明日一早出发。”荀柔蔑他一眼,向荀绲俯首行礼道别。
“去吧,”荀绲声音低哑吃力,“路途当心,请典君护你同去。”
他眼瞳有些浑浊,但眼神仍然庄严有力。
荀柔再拜离开,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
有仆从端着汤药往堂中送去,经过他身边,低头行礼。
荀柔颔首致意,心中总有些担忧,伯父这段时日操心,一日比一日显出老态,但伯父为荀氏一族费尽心力,并不是希望他们只安守宅院,而是盼望他们建功立业,为门楣添彩。
所以,伯父哪怕生病,也决不许两位堂兄唤文若阿兄回来。
这其中,并无对错,只是取舍,只要是取舍,便终究有遗憾之处。
阳翟同颍阴相距几十里,就算一路顺利,也要近一天时间,荀柔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就起来,带上一队护卫出城。
此时本时春耕正忙时,往日遍野麦苗豆苗葱葱郁郁,却都不见,沿途全是田地荒芜,村郭破败,人烟稀少。
他们在路途中遇见一个里落,停下饮食,却发现整个里中,只剩零星几个老年男子苟得性命,一看见外来有人,就害怕得发抖。
甚至白日天光,路途中竟遇一小伙盗匪上来打劫。
这不是荀柔从前见过的颍阴。
他至今还记得,初醒之日,那蔓延至天边的青翠麦田,如此丰饶富足,让他心魂俱震。
但如今却都没有了。
当他到达阳翟城,日头已经偏西。
门口守卫全没有他上次来时,那样自得悠闲而漫不经心,利箭的锋刃随时对着城外,护城河上的吊桥收起来,也不见当初行人来往的热闹之景。。
守城的小将,他没有见过,先一脸严肃问过他们身份,但还是谨慎的等到荀彧匆匆赶来确认过后,才将桥放下,让他们一行入城。
“久等了吧?”荀彧歉然道,“是我考虑不周,该早些出来等你。”
“这两个月,阿兄一个人在阳翟,一定十分辛苦。”
虽然兄长玄衣长冠,玉润冰清,笑容温煦,荀柔看见他,还是忍不住脑补兄长这一个月吃的许多苦。
他哥怎么会考虑不周,肯定是工作实在太繁重,脱不了身嘛。
哎,他哥身上都没有之前香了。
“我从家中还带了兄长常用的香料来。”
“你这是将家搬来了啊。”清爽的声音由远及近,郭嘉绕过他,走到车前,啧啧摇头,“你嫌我家苛待文若啊。”
“府君没有为兄长安排官舍吗?”荀柔顿时眉头一皱。
郡主簿虽只是三百石史,但位卑权重,按现代算,就是郡府办公室主任,负责一切杂项事务,乃是郡君副手,怎么也该安排一处二三进大院官舍,以及官婢下吏服侍。
“太守当然安排,”郭嘉扬起下巴轻蔑一笑,“阴太守恨不得让文若住到太守府里呢。”
果然奇怪。
荀柔抬眸目向兄长。
荀彧浅浅一笑,“是郭公怜惜,让彧借住,阿善先随我去安置休息,我还有一些公务尚未处理,晚些我们再叙,如何?”
“何必这样麻烦,”郭嘉道,“我带他去放行李,还怕走错地方吗?”
“是啊,是啊,兄长既然公务繁忙,就不必再为我费心了,郭家我去过许多次,自己都能找到地方。”他也来阳翟好多次了啊。
大概真的事情非常多,荀彧稍稍犹豫,便点头匆匆告辞。
荀柔望着他玄衣清瘦的背影,再次确认,阴脩不是人,是压榨劳动力的周扒皮,他哥这也太辛苦了。
“行啦,都走了还看,”郭嘉抬手在他面前挥挥,“都看十几年还不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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