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汀
老者皱眉,略有些不喜。
“方式灯泉县的书院,谁不知咱们飞虹书院膳堂啊!”方炎笑,语气中竟还带着丝自豪。
得意的神色又招来老者一记眼风。
“不知晓的还以为你是飞虹书院的山长呢!”老者冷飕飕地说道。
方炎立即收敛表情,端正立好。
老者转过头去,看见厨房里走出个眉目舒朗的中年男子,手里抱了个带盖的大桶。
“虾粥熟了,有要吃虾粥的来这边排队。”
男子话音一落,排队的人群里呼啦啦移过去几十人。
老者眉心微跳。
大堂里看似拥挤,但乱中有序,队伍从略有些简易的桌前弯弯绕绕排到门口。
下一瞬,一股子鲜香飘散开来,整个屋子中都弥漫着这气味。
“河虾?”
“是虾粥。”方炎眼睛大亮,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
“能用河虾熬粥之人,倒是让我有些另眼相看。”
河虾别说在这么个小小县城,就是都城也属稀品,寻常人家根本买不到此物。
能舍得用河虾熬汤,也不枉每月得到如此多的朝廷拨款。
老者乃是都城弘马书院的山长吕州。
此次前来飞虹书院,一是看望多年未见的老友,二便是来此将弟子带回都城。
方炎作为他门下最后一个入室弟子,吕州对其倾注了相当多的心血。
奈何此子生性叛逆,竟在宫宴之上当皇上的面殴打朝官之子。
哪怕圣上是方炎亲舅舅,也不可能当满朝文武百官偏袒外甥。
最后不轻不重地将人发配到这么个偏远县城做教授。
其实早在三年前圣上就写信唤方炎回都城,可这小子偏生发起牛脾气不肯回都城。
这一熬就是整整四年。
当然,来到灯泉县之前吕州觉着是煎熬,可真见到人之后却觉圣上和长公主多虑。
明显胖了圈的方炎简直是乐不思蜀。
方炎倒是答应回都城,可又提出个想让他请膳堂掌勺回弘马书院的请求。
吕州觉着荒唐,但弟子实在坚持,无奈只好前来一探究竟。
“老师,我带您去寻艾掌勺。”
方炎在前面带路,吕州在后面观察那些书院学生。
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并未见到一个面黄肌瘦的贫苦之相。
“方教授。”
就在这时,那负责打饭的中年人也看见方炎,朗声招呼了声。
“艾兄,今日这虾粥瞧着甚是不错。”
方炎凑上去,低头往木桶里看去。
艾奕辰哈哈一笑,问他:“后厨还有,你直接去厨房自取?”
“今日我不是来吃饭……也是来吃饭的,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寻艾掌说点事。”
吕州到这时算是知晓弟子为何胖了一圈。
说话时候眸光就没离开过那桶粥,若不是他在场,想必早已开吃。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吕州冷哼。
若是让皇上皇后知晓心心念念的外甥竟因个书院膳堂不肯回都城,不知会不会将御膳房的厨子全都责罚一顿。
“艾兄先忙,我们先去寻艾掌勺一趟。”方炎拱手。
厨房里很忙碌。
每个灶台前都有人,可唯独不见艾弛的身影。
厨房里有四口大灶,两口小灶。
靠近膳堂的那面墙开了个窗口,窗口后两口灶。
屋子正中两口灶中间有个架子,摆满了大大小小不少罐子。
小灶在窗边,同样有个木架子摆满瓶瓶罐罐。
屋里很干净,桌上菜肉分门别类放在不同盆里。
吕州走过去细看,菜已经洗干净切好段,肉的颜色有些深,应是腌制过了。
“倒是干净。”
菜板,厨具,锅碗瓢盆都很干净。
而桌边那一捆褐色长条形,似是面条又不像是面条的吃食引得吕州好奇。
刚打算过去细瞧,余光中突然看到后门走进来个毫不起眼的老汉。
老汉身后还跟着串大大小小的孩子。
“艾掌勺。”方炎走向那个老汉。
吕州心中吃惊,面上瞧不出半分异色,背手慢慢朝两人走去。
“方教授。”艾弛冲这位“熟客”点点头。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方炎除了过年那半个月没法子来厨房,其余日子几乎每天都能见到。
过年艾家要回村过年,只要回到书院当天保准能见到他来蹭饭。
日子一久,方炎和艾家人都混得熟了。
“又挨训了?”
一看艾凌耷拉着的苦脸,方炎就知晓方才肯定又挨了骂。
艾家这一大群孩子,艾彬挨骂头名,艾凌就是第二名。
“今早去山里捡柴掉坑里了,若不是虞楚在附近练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有人去寻。”艾弛无奈。
一个掉坑里,第二个去救也跟着掉里。
就这……第三个不知道回家找人,也跟着去拉人掉了进去。
正说着,艾彬与一个青衫青年说说笑笑也走了进来。
看到那青年长相,吕州愣了愣,眸光便一直定在那人身上再无法移开。
眸光太直白,很快便让艾彬发现。
他用肩膀撞了撞虞楚,小声提醒:“楚兄可是认识那位老者。”
艾弛这才发现方炎身后站着个气质非凡的老者。
一身粗麻,也无法掩饰其身上的书卷气,艾弛只一眼便知此人是个学者。
“长乐侯府虞老侯爷你可认识?”老者开口直问。
一个虞老侯爷,一个虞楚,不认识就奇怪了……
艾弛望向神色僵住的虞楚,更肯定两者之间关系匪浅。
前几年艾俞请了三个“纨绔”少爷来家吃饭,艾弛才逐渐认识了几人。
书院里的各种流言听过就忘,他不会轻易透过别人所说判断是好是坏。
三个少年本性不坏,有勇有谋,艾弛反倒很赞同家中孩子与他们来往。
虞楚幼时习过武,艾彬相当崇拜其拳脚功夫。
艾轩则很愿意向庞云飞请教学问,从其身上学了不少腹黑的算计法子。
“虞老侯爷是学生祖父。”虞楚拱手。
“你便是被老虞送出去的孙儿?”
“是。”
“这些年我曾拜托老友寻你踪迹,没成想今日竟在此处相遇。”
“先生是?”
“老夫是你祖父生前挚友,他去世前曾托我几人照看于你……你……”
吕州轻轻捋起胡须,千言万语最终只是化为一声长叹。
内宅之事,岂是他一个外人能解决。
就连虞老侯爷不也没法子才将孙儿送到千里之外的小县城来,临终都不敢将人唤回去。-
“多谢先生牵挂。”虞楚笑着回:“多亏艾掌勺,学生现在吃得好穿得暖,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强了不知多少。”
恨未消,但心态已然变化。
就像艾掌勺教育艾家几兄弟时所说:恨伤得是己身,于仇人却根本无碍。
只有自身强大,恨意化为利刃,才可插入仇人血肉之中。
“艾掌勺?”
这是吕州第二次从他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回眸往侧看去,眸光好似瞬间落入片沉寂的湖中。
老者很普通,唯独那双眸子深邃得叫人看不清深浅,就在他看过去之时,眸底波纹荡开,笑意溢出。
“艾掌勺唤我老师吕先生便是。”方炎介绍。
艾弛微微弯腰拱手问礼:“吕先生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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