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湄
凌湙先去了垂拱堂地窖里的冶械司。
在各处作坊陆续命名建起来后, 这处的铁器坊就与城西的铁匠铺冲了名,且藏在暗处里的部门叫坊,听上去很容易叫人混淆职能, 为区分从属关系, 凌湙便将地下这处改作了冶械司, 明面上的铁匠铺子用于转移注意力,受冶械司辖制,统一归凌湙亲自管理。
只是凌湙平时太忙太忙,一般情况下,都交由陈铁匠负责, 他只在陈铁匠打出新兵械时过来检查,斩马刀只是他交给陈铁匠诸多任务里的一项, 毕竟刀营人数有限, 与大部头的城卫、亲卫和骑兵营比,他们的武器也是需要重新铸造翻新的。
边城铁匠铺子开出去, 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凌湙只作不知, 咬紧了一个便民二字, 并挂出无限收废甲断兵的布告, 以示自己缺铁铸兵的事实,反正不管别人信不信,他是不会承认这里有炼器房的,就是纪立春和娄盱, 他都没在二人面前漏过半句, 但有眼神询问,只叫他假作没看见的忽略了过去。
垂拱堂前院不限百姓出入,里面的办事窗口每日人来人往, 说话声与忙碌来去的脚步声,在地窖门一关的情形下,再轰鸣的打铁声也传不出去,凌湙站在两府前的大街上仔细听过,只要不刻意找事,这处地窖该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他其实不怵别人知道所谓的秘密,就是他把边城折腾的翻了天,只要他安心的呆在边城,那些人就不会来找他麻烦,起码在那些人的目地没达到之前,他会一直安全。
当然这个安全,是指他个人有自保能力的安全,而不是别人施舍给他的假安全。
纪立春与他打过斑秃山一战后,有一日吞吞吐吐的告诉他,接凉州大将的圣旨前,有人给他传过口令,叫他到了凉州后,帮一把凌家女眷,若凌家老太太有所请,就尽量满足她、帮助她,哪怕她有不合情理的要求,都一定要照着她的话去做。
凌湙让他见了凌老太太,苍老到行将就木的模样,实实震惊了纪立春,等两人对过话后,经描述与传口令的习惯,凌老太太很肯定的告诉凌湙,找上纪立春的人该是中书门黄彰派去的。
凌老太太一脸复杂道,“我家老太爷曾说过,中书门上左持令黄彰,最擅借刀杀人。”明明就是想要设法弄死凌湙,却遮遮掩掩的叫人给她带话。
笑死,他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能弄死这个孩子的手段?他自己要没顾虑,直接派人来杀就好了,拐着弯叫人传话示意她,倒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这孩子一路上的凌厉手段,有眼睛的当都看到了,现在怕是又忌又恼,已经生出万千杀意,派了黄彰找人动手,可黄彰偏又是个不肯落人口舌把柄的,自然要再转一道弯,用另一只手过滤一把他的用意,这样一旦事发,他就能一推二五六,当个蒙了冤的委屈人。
端打的一副好算盘。
凌湙当时只是笑着点了个头,没作任何表示,纪立春倒还有些坐立不安,生怕凌湙以为自己是被人收买了,急急要解释,却被凌湙摇头制止了。
因为凌老太太给了他一张表,上面罗列了当朝几位大人族内的商业版图,都是三四品以下的文官集团,一二品大员的把柄,凌老太太仍然握在手里。
凌湙当然知道她的防备,在不能确定那个孩子已经安全的情况下,凌老太太不敢完全将东西交给他,怕他过河拆桥,不管那个孩子的死活。
他记得那份家族商业版图里,有一个四品官黄铭焦,目前任保川府府台,而保川府隶属荆南区。
拿到凌老太太给他的名单后,凌湙总算知道京畿里为何会出现无相蛊了,荆南,就是左姬燐的老家啊!
黄铭焦的背调关系里,最硬的一个人就是黄彰,他的亲大伯。
凌老太太当然不可能给他如此详细的背调关系表,而是凌湙在看到荆南两个字时,直接拿去问了左姬燐,通过左姬燐的口,才知道这个黄铭焦背靠着谁。
一府府台,从他就任时,当地豪绅贵族,就已经在想方设法的调查他背景了,若是个从底层考上来的软柿子,那就架空,若也是个氏族大家里出身的,那就利益共享,所以,历朝历代的清官为什么会成珍稀物?形势啊形势,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被坑致死,能活到青史留名的,不是本人够强,就是当时的朝局有利于他发挥。
左姬燐还偏就知道这个黄铭焦,他就任的保川府是荆南最好的一个地方,处于江州与北曲长廊的交界处,入了保川就等于入了荆川,远离蛮瘴沼泽林,坐拥三条线的商运中转处,也就是江州-荆川-北曲长廊,是个富裕易出政绩的好地方,上一个保川府府台,已经进了大理寺,有传言他就是到地方上来镀金的,只等任期一到,他就能直进太常寺,而今年就是他三年任期的最后一年,等到年底吏部考核完毕,他就该升回京畿了。
凌湙让纪立春保留与那边人的通信,并且连同凌老太太一起,让两人作出一副已经通了气的样子,不时与那边联系联系,送一些自己在边城的消息,比如自己为了口腹之欲弄出的豆腐等物,比如自己着了凌老太太的暗算,中了慢性毒之类的,真真假假掺着送。
登城门户叫武大帅梳理了一遍,然后在当时营救武景同的几名武将内,点了任玉山任登城守将。
任玉山多年夙愿一朝得成,高兴的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后受武景同点拨,亲自来了趟边城,一为自己当时知道凌湙身份时的态度道歉,二是为凌湙给的升官机会道谢,当时他身边跟来的是赵围的那个族叔赵奔洪,任玉山隐约的暗示凌湙,他会将奇林卫的千总之职提给赵奔洪。
如此,陇西府的两个卫的千总,就都与凌湙有了牵连,右陇卫里的季飞尘在四月中回来过一回,只那时凌湙刚好带人在斑秃山埋伏突震,两边没有见上面,后听齐葙说,季飞尘在右陇卫被排挤的厉害,又不敢回来求助,只一个人默默收拢兵将,直梳理了近两月,才堪堪将右陇卫握在了自己的手里,走时,殷子霁给季飞尘拉了一车油和一车油炸豆制品,直把个忙的又黑又瘦的汉子感动的眼眶发红,冲着随意府大门叩了两个头。
赵奔洪就不用说了,有赵围在凌湙手里,即使边城与奇林卫隔着些距离,也拦不住那边卫所里的兵将家属赶集的热情,自边城夜市开了后,跑的最为勤快,尤其凌湙取消了入城税后,那边苦无进项贴补家用的媳妇们,赶着趟的五天来两回,是最先吃到边城夜市便利的一个卫所。
凌湙放给赵奔洪的便利,就是和陇西府一样,可以以极便宜的价钱从他这里拉青砖,一下子帮他在奇林卫站稳了脚跟,人人都知道他与边城新城主的关系亲厚。
最后,就是登城,武大帅用任玉山,当然也是有卖凌湙面子的关系,还有一层就是,任玉山是个土生土长的北境汉子,他家五服内的祖坟都埋在随州的宜兰山内,不似韩家,往上数三代,主支的祖坟都在北境外,任玉山的父族、母族、妻族,全在北境。
如此,凌湙才有底气放给城北,那些富户老爷们迁藉登城的承诺,他一封信过去,任玉山几不打折扣的就给办了,再有之后的油坊开市,直接盘活了登城几尽崩溃的商贸,而凌湙给登城供的油量也是随州与并州的两倍,目地当然是让他去打开平西、玉门两县的市场,而凌湙在外走商的名号,便毫不客气的用了武景湙这个名字。
凌家罪子会永远安分的呆在边城服役,武景湙却可以成为整个北境的财神爷。
黄彰想要他命,他自然要回以特别的敬意,豆油只要出了北境,定然会由平西、玉门扩散至荆川,江州豪富,或许不在意豆油,但荆川的整体民生水平,是及不上北曲卫与茳州卫的,黄铭焦想要政绩,想要以亮眼的考绩高升入京畿,民生这块定然要抓。
凌湙就坐等他上勾了,他要让这个黄府台亲自下贴请他去荆川开油坊。
陈铁匠不知他这晚来有什么事,亲自接了他进地窖,拿了新打的一柄刀来,他始终没能打造出令凌湙满意的斩马刀来,在凌湙细细把着刀看的时候,一脸忐忑的缩着手等在一旁,凌湙试刀也很干脆,并起双指对准竖直的刀身重重一弹,在他握刀柄的手分毫不动的情况下,若刀身前后摇动的曲线达至前后六十度,就算是达到了中等柔韧度,可以作为城卫的武械铸造了。
整个冶械司里的匠人都停了手中的动作,眼巴巴的等着凌湙宣判结果,太多次的失败,已经令他们产生了惶恐之心,深怕凌湙失去耐心,拿他们人头祭刀。
这里的人与外面的普通百姓不同,除了陈铁匠祖孙和几个老匠工,其余打下手的劳役都是原边城恶徒,极恶那一波人叫凌湙送给左姬燐当药人了,剩下的全都锁进了这里当没有钱拿的苦役,除了陈铁匠祖孙和那几个老匠工有假放,可以轮流到地面上透透气,余下的人从锁进来开始都没出过地窖,走动间脚上都铐着铁锁,于是想当然的,他们并不知道边城地面上的日益改变,但有一点他们是知道的,就是无论他们本身的罪孽有多重,牢饭都没抠扣过他们,每顿都叫他们吃饱了肚子干活,尤其最近的伙食,那叫一个油水多多。
凌湙没给他们承诺以工抵罪的话,每次进来也从不与他们有交流,都是吩咐完话后就离开,他倒不是歧视这波人,而是他们没有重大功绩能获得减刑,能从他的刀下挣出一条命的,就已经算是最大的宽宥了,想重获自由,得看他们能为他带来什么。
而机会其实就在眼前,他不提,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能想到这个点上,有陈铁匠和其他老匠工手把手的带,这些人若脑子灵光些,当知道怎么做才能为自己挣一条出路。
“不错,韧度够了。”凌湙看着在眼前片片晃动的刀影,弹出的铮音悠鸣在耳,一声声回旋在地窖内,等刀影渐渐合一,他便让陈铁匠拿去开刃。
新铸的刀模在未试成韧度合格时,都是未开刃状态,凌湙试了十把,差距小于五个度左右,说明陈铁匠他们已经掌握了这种刀的精工技艺,水准都在合格线上。
陈铁匠一听凌湙要他开刃,当时就高兴的哆嗦了下手,哑着嗓子道,“哎,哎,好,开、开刃……”
天知道他等这句话等了多久,每次凌湙弹完刀后摇头离开,他都要辗转反侧好几夜,守在铁炉子旁一夜夜的琢磨,琢磨到底哪个步骤做的少了,哪道工序没做到位,凌湙的这一声赞许,直叫这个老头激动的眼都红了,转了身颠颠的亲自开。
他的孙子陈为担心的跟在后头,就怕他被满地的铁疙瘩拌倒,但脸上也是开心的笑容,也不敢出声,就默默的跟在老爷子后头,铁塔般的壮硕身体兜出来的阴影,直将老头整个罩了进去。
凌湙眼神在其余人身上兜了一圈,然后将视线放在案上还在打磨的铁块上,问陈为,“打一块铁板要多长时间?”
陈为愣愣的与凌湙对视,猛然醒过神来发现凌湙竟是在与他说话,忙弯了身体小声道,“回城主,要什么样的铁板?有多大样?”
凌湙比划了一下,“长短皆一点五尺,要非常平整的那种。”就是五十厘米的正方型平板,准备用来做玻璃的工具。
陈为立即点头承诺,“一个时辰就得。”末了加上一句,“有韧度要求么?”
凌湙叫他问的笑了,摇头道,“没有,就要笔直的铁板,若时间不长的话,打两块。”
陈为马上叫人拉了风箱升火,卷了袖子就要开干,却叫凌湙又喊住了,“再打两根圆铁管,三四尺的长度就够了,圆管口径有杯口那样就行。”
凌湙其实也闹不准吹管的数值,吩咐陈为弄了两个尺寸的,一个是一米长的管子,口径二十四厘米,一个是一米五长的管子,口径三十厘米。
陈为不懂他要这个干什么,但也听懂了凌湙的要求,点着头的答应,“行,我保证两个时辰后都能得。”
陈铁匠拿了开好刃的刀回来,听孙子与凌湙木愣愣的说着话,一脸汗颜的对凌湙请罪,“这孩子不大会说话,连个恭敬语都不知道说,城主莫怪,小老儿以后定好好教导教导他……”
凌湙从他手里接过刀,摇头,“无事,他并未说错话,能做东西比会说话强,你无须担忧他,在我这不需要太卑屈,于我有用的,我许他凭心说话的权利,陈师傅,我们去试刀。”
殷子霁曾评价过凌湙的待人待事方式,跟齐葙吐过槽,说就没见过这样务实的人,什么客套都懒得应,唯有实务能让他专注倾听,明明也是个虚客套的高手,对着外人也很能装,可一等到身边全是自己人时,那种懒怠装的样子就全出来了,一点不注意自己的主子形象。
对此,凌湙只想翻白眼,与外人虚应,套着些没营养的客气话就已经够累了,若回了自己的地盘还要端着,那还活个什么劲?他就是想自自在在的过日子而已,有话说话,不想说话发个呆放松精神,比走哪都端着身份强,他的形象不靠生人勿近的气场来,只要他够强大,自无旁人敢轻视。
陈铁匠紧张的看着凌湙准备试刀,两人上了地面,去了垂拱堂后头齐葙平时的射靶场,齐葙这人有种不肯认命的拼劲,这些年虽腿不良于行,但他的双臂力度却练的力能扛鼎,百步穿扬于他来讲不是虚言。
殷子霁得到消息也赶了来,齐葙尽管眼谗,却只能干躺在床上等结果,韩崝倒是能缓慢走动了,跟石晃两人也到了靶场边沿,犹豫着要不要进场去看,又怕涉及到边城机密,踌躇着对视一眼,欲转身离开。
凌湙一抬头刚好撞上殷子霁示意的目光,移了视线正看到两人欲离开的背影,便道,“既然来了,一起看看吧!”
陈铁匠一气将十把刀全开了刃,殷子霁不懂刀,韩崝只能看,于是他就点着桌案上的其余几把,对石晃道,“一起试一试?”
石晃搓着手头直点,脸上止不住的欣喜,武人爱刀,尤其是一眼能看出好坏的刀,凌湙指点出来的新刀,与制式朴刀有点不同,刀身竟带着点弯弧,似是取了凉羌弯刀的特点,不似朴刀刀身是笔直直的。
凌湙竖着刀身迎着月色烛火细看,边看边给他们解释,“这刀叫雁翎刀,是我给城卫、亲卫改制的战刀,刀身形似雁翎,长一尺七寸,柄短适于手握,刀型弯似上弦月,刀体两面开四道血槽,本来刀尖处还应有反刃的,只是暂时没能造出来,但这样也应比朴刀更轻巧趁手,用起来应当更舒适便利。”雁翎刀,短兵械腰刀鼻祖,刀身比朴刀更轻盈,步兵应战时挥刀的次数也是战胜的关键,四道血槽入体,如戳了四个洞般,换谁也经不起这样放血,便是没能将人一刀毙命,光血流不止也能耗死人。
朴刀是威武,也适合近战,然而,普通士兵没有精选进御麟卫的那种身体条件,用朴刀无形里会拖累他们的气力,凌湙观察了好些日子,决定为步兵的配刀重新改制。
陈铁匠惭愧的搓着手,呐呐道,“都是小老儿无用,始终无法锻造出反刃。”
这就是斩马刀一直无影的关键,幺鸡几乎两三天一催,陈铁匠都怕见他了。
凌湙摇头,“没事,慢慢摸索就好,反刃确实难了些,可一旦造出来了,于我们的战力而言,会更如虎添翼,索性现在人少,这批刀先铸出来让他们试用,回头再根据反馈改,咱们有时间,不急。”
炼刀技术上的事情,凌湙当然知道不能催,他就是急也不能表现在脸上,陈铁匠能按着他给的点子打出形似雁翎刀的样子,已经很叫他意外了,只缺个反刃就更完美了。
石晃跃跃欲试的持刀发问,“怎么试?”是直接砍个桩子,还是叫个人来对战?
凌湙颠了颠手里的刀,开口,“咱们试试。”
石晃来后,他们其实没有过多接触,因此凌湙也不知道他的武艺到底如何,但想来应当是不错的,能得韩崝收留,能保护华吉珏平安长大,身手该是上乘,但凌湙决定亲自试一试他,人到了他手里,总不能放着不用,如今只帮着齐葙训导手下步兵营,过于大才小用了。
韩崝一听眼睛都亮了,他听齐葙讲过凌湙的武艺,自己曾也有机会近身一看,然而那次登城碰面,实算不上好时候,他狼狈的万念俱灰,根本无心见任何事,凌湙现身救了他,没让他真的摊上弑杀生父的罪名,韩崝心里感激他,这才在齐葙给他指条出路的时候,一口答应了下来。
表哥都甘心叩首认作主的人,必然不错,他只要跟着表哥的步子走就好,何况就边城目前发展态势来看,这个小主子非常厉害。
一个人人厌恶畏惧之地,提起来就皱眉的地方,生生叫他盘活了,盘成了个人人趋之若鹜的地方。
凌湙与石晃面对面站在空旷之地,各人手里举着把雪亮的雁翎刀,在几息调气准备之后,凌湙提着刀冲石晃点了个头,二人同时猛冲向对方,本就为着试刀的比试,自然无需避招躲闪,刀对刀的直接砍到了一起,只见火花四射里,石晃仗着身高优势,压迫的凌湙于下位,撑刀支撑着全身重力,雁翎刀被压成了半圆,夜光里看着竟似了弯刀八分样,石晃整个人都惊呆了,瞪着眼睛盯着凌湙手里的刀,不信邪似的继续使力强压,意图让刀断于凌湙之手。
便是围观的殷子霁和韩崝都震惊的上前了两步,陈铁匠则在旁边攥着拳头使劲给刀加油,“别断啊,千万给我撑住咯!不能断,千万不能断。”
凌湙觑着石晃震惊的当口,猛一侧踢向他膝弯,石晃立时闪腿避开,凌湙顺势从压迫位撤开,围着他转了半圈,之后猛往前冲弹跳而起,借着半空中下降的重力,压向伸手迎上来的石晃,这下子就成了石晃站下位,凌湙顶着他的刀发足猛冲,迫得他只能后退,举着刀的手半刻不敢放松,一声刺耳的刀兵相撞声,足足争鸣扎耳到挠心的地步,然而就是这样,他们二人手里的雁翎刀也依然没断。
陈铁匠激动的直剁脚,手舞足蹈的冲着场中的几人喊,“成了,成了,这是真的成了。”
二人试过刀的韧度后,才正式乒丁乓当的打了起来,这次是试刀的锋利度,不惜刃的对着砍,从左对冲到右,又从右对冲到左,竟一时打成了平手。
就算试刀,两人也没当儿戏,是拿出了极为认真的态度,并不惧受伤,打的毫无保留,石晃有身高体健优势,凌湙却一直仗着身形灵活,见招拆招,两人拎着刀竟打出了酣畅淋漓之感,直到两把刀全卷了刃,才笑着停了手。
刀卷刃而不断,比刀断刃不卷来的有用,前者锋利度还能再改进,后者纯属冶炼水平的问题,且一般士兵用刀,很少能像他们这样不惜刃的,若真有一场战争能让士兵打到卷刃的地步,那输赢就不在武器上了。
凌湙很满意石晃的武艺,他不知道石晃擅长什么兵器,雁翎刀对他来讲其实是轻了,使的时候并发挥不出十成威力,但石晃能在他手下毫发无伤,其本身的实力当在此之上,因为新刀他不趁刀,同样第一次用的石晃也不可能会趁手,如此一抵消,石晃的武艺当与幺鸡差不多。
殷子霁笑着上前朝着凌湙行礼恭喜,吉利话飘着就来,“恭喜主公得此神兵,我军威武指日可待。”
凌湙叫他说的笑了起来,点着头道,“借你吉言。”
然后又对陈铁匠道,“锋刃还有待加强,韧度可以了,之后准备开炉先铸此刀,算一下城卫与亲卫的兵员数,回头你去找齐先生要数目,嗯,你们辛苦了,回头让大厨房那边给你们加餐。”
陈铁匠原本还有点郁闷的心情,随着凌湙的话逐渐散开,半弯了腰头直点,脸上也漾了笑容,“是,是,小老儿代下面那些人谢谢城主,城主放心,锋刃的事小老儿定然再研磨一番,必不叫您失望。”
凌湙笑着拍了拍他,然后才道,“我刚吩咐了陈为替我打点东西,回头打好了,你叫他给我送去城东砖窑坊,好好把手艺传给他,你孙儿不错。”
陈铁匠听的身体都哆嗦了,弯了膝就要给凌湙跪,叫凌湙搀了一下,打发了他回去,人走时都抹了泪,感激的连连给凌湙拱手,听话听音,凌湙那意思,就是说他孙儿陈为将会接他的班,在凌湙忙不过来时,成为冶械司的实际主事,这简直就是对他的承诺了。
殷子霁在一旁看的微笑,他也不懂凌湙小小年纪哪学来的御人之术,反正人到了他手里,总有能叫人感恩戴德,恨不能以命相酬的时候。
石晃后退着站到了韩崝身边,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掌虎口上在往外沽沽冒血,韩崝低头看到了,却见他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龇着牙一脸苦笑,看模样就是为了面子在死撑,叫韩崝惊讶的挑高了眉。
凌湙将自己为武大帅准备礼物的事与殷子霁说了,神情颇有些发愁,抠着脸道,“咱这私兵也不能过早见光,自然是不能当礼物送出去的,至于其他东西不够……”档次。
第一次正式拜会,还是弄点华而不实的东西充门面,等以后熟了,他自然不会这样虚套了。
殷子霁与他领前步行,方向是齐葙与他的房间,石晃拉着韩崝与他们告了辞,凌湙为谢他相助之情,答应等新刀出炉时送他一把,喜得他立即眉开眼笑了起来。
齐葙早盼着人来告诉他结果了,等在房门口见到凌湙,再看殷子霁脸上的表情,当即也笑了起来,“这是成了?”
凌湙进房先看了看他腿,见旁边放着已经散了热气的水盆,知道约莫是殷子霁又在用热巾子替他敷腿,便张口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两人互相问完,就立刻笑了起来,一个点头道,“成了。”一个则欣喜道,“感觉不错,并且左师傅也说恢复的很好。”
殷子霁就将手上拿的样刀递给了齐葙,“给,主子特意留下来给你看的。”
十把刀,那一会儿功夫,他跟石晃就试了七把,剩下的三把,叫陈铁匠带了两把回去继续钻研,他留了一把给齐葙点评。
齐葙现在可以靠着身后的床围坐着,从殷子霁手里接过刀,对着烛光看了又看,然后学着凌湙验刀时的样子弹刀试韧度,半晌,一脸惊喜的对着凌湙道,“这刀好,非常适合普通步兵使用,刀薄轻盈,长度也是近战的最佳距离,比之朴刀的厚重与过长的刀身,这刀简直就是为普通人打造的利器。”
凌湙接口,“这叫雁翎刀,本身就适合近战,朴刀说到底,是御麟卫的装逼物……咳……是贵族刀,本就不是造给普通人用的……”
殷齐二人失笑,凌湙嘴里常冒着些新鲜词,他们听久了竟也能从中品出些意思,就如这装逼二字,明明就是说人有卖弄之意,结果非组了这两个新鲜词,听习惯了竟觉得无比生动形象。
之后三人又就着城内庶务说了些话,凌湙见天色已深,便不再打扰二人休息,辞了他们离开,但他也没回府休息,而是叫虎牙给他拿了件厚衣裳,又骑着闪狮回了城东砖窑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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