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湄
一副悲悯忠厚之言,却是匆匆赶来的关谡,连脚步都透着急切,全然为对方着想的姿态,上前两步拽着想要发怒的闻高卓,低声劝道,“闻兄,满京百姓看着呢!还有陛下,他最忌坏事之人,眼看祭陵日将到,你府上又是丧仪,又是伏尸血流的,叫他知晓,怕要忍不了这口气,斥你坏他兴头,罚银俸事小,就怕……”又生什么难以掌控的幺蛾子。
闻高卓胸膛上下起伏,脸就没晴过,眼神阴郁的望着凌湙等人,半晌挤出一抹皮动肉不笑的表情来,“进宫?面圣陈情?行,老夫给你这个机会,杜将军,纪将军,二位先行一步,老夫立马收拾一番,也要入宫。”
齐渲争动着脚步,凌湙抬手搭了一把,声不可闻,“放心去,照实陈述,会有人保你平安出宫的。”
关谡望向杀佛入世的凌湙方向,眼神微动,他没有张嘴叫破凌湙身份,却一眼能辩出少年身份,能有如此凛然杀气的,必然不做他人想。
凌湙与之眼光微触,一副不在意样,就是与纪立春也无过多交流,跟酉一跳过横陈的尸体,拖着一身血污准备回府。
纪立春似想下马让缰,却在接收到凌湙眼神后止了动作,待路过杜曜坚时,凌湙才顿了半步脚叮嘱,“记住你的立场,我要齐渲活着从宫里出来。”
杜曜坚扶着腰刀攥紧,沉默的与地上的尸体对眼,半息不到便点了头,微弯了腰身,“是!”
闻府门前事了,一批人等待入宫找皇帝评理,而凌湙则带了酉一回府,从出门的凝重,到回府时的轻松,连脚步都透着轻快,但那绝不是杀了人后宣泄的松快,而是心事即将达成的高兴。
酉一洗漱换衣,凌湙也被虎牙侍候着换了一身清爽衣裳,后二人重回书房归整信件,凌湙眉眼都透着清亮。
虎牙忍不住好奇,“主子,您是高兴打趴了闻阁老家的府卫么?”
杀了那么多人,他那些小跟班们去数过了,死的、伤的,半死不活的,足足躺了百八十具。
太猛了!
凌湙摸了把眉头,纠正,“是闻阁老,不是他家府卫。”
说着呵呵笑了起来,“去将去晦气的桑叶准备起来,等武景同出狱,烧了给他洗澡。”
酉一疑惑,“武少帅什么时候出狱?”
凌湙点着桌面,眉眼透亮,“短则明日,迟则后日,派人去牢门前接接他。”
虎牙瞪眼,“主子,您怎这般肯定?”
凌湙敲了把他的脑袋,调侃道,“不然你以为你家主子是吃饱了撑的,要跑他闻府门前杀人泄愤?”
呵,闻阁老真是太高估自己了,做首阁太久,高傲的忘了形势,狂悖的忽略了身边的合作者,也是一头会咬人的狼。
“关谡陪他入宫,不是给他当助力的,闻高卓就等着去天牢一日游吧!”
有纪立春那个不嫌事大的搅祸头子,小事都能给他吹成大事,何况闻府府卫超编额是有目共睹的,陛下再畏惧文殊阁势力,也不会放过如此好时机,整治一下闻阁老。
杜曜坚身为陛下的眼睛,自会将看到的一切“如实”禀告。
京官集团要想捞出他们的头头,就必须用武景同来换。
凌湙一指敲向桌面,凝目望向铺开的信纸,自言自语,“关谡,吾望你心更狠辣些,机会给到你了,抓不抓得住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在与关谡达成协议后,唯一要解决的就是闻高卓,不把他撂倒或拌住,单凭关谡,又或加上袁芨,都不能轻易的将武景同救出来。
以一换一,是凌湙在陷入混乱时,灵机一动的策略。
他负责开杀,关谡负责推波助澜,而架火浇油之举,则被他交给了纪、杜二人。
宫内,纪立春人没到声先至,“陛下,不得了了,闻阁老在府中蓄了强兵意图不轨,所有装备竟比老纪的部属更精良更有钱,老纪的兵差点叫他全灭了啊!”
纪立春的兵可是打过凉羌马骑的,战力高绝,宣仪殿里的皇帝惊的弹立而起,“你说什么?说清楚了。”
杜曜坚沉默跟上,“目测刀枪箭矢不下数千,皆为御制。”
齐渲一身血污,伤痕累累的跪在殿外,悲声请告,“陛下,微臣请陛下作主,替微臣向闻阁老讨还公道,闻阁老身为文殊阁首宰,竟欲置微臣于死地,他家逼死舍妹不算,竟还想诛杀微臣,不叫微臣有命来陛下跟前陈冤述苦,陛下……微臣……”
随即一声哽咽嚎啕,震的宣仪殿上下皆惊,皇帝更快步移到殿门处,一眼竟没能认出人来,好半晌才道,“齐爱卿?”
惨烈如斯!
等闻阁老收拾一身,仪表堂堂入宫时,皇帝的怒气值已经被先行的三人,给顶到了巅峰。
闻高卓,危!
189. 第一百八十九章 拉他作甚,放他去死啊……
天佑四年冬, 近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殊阁首阁宰辅闻高卓,在北境大捷祭祀皇陵,告慰先祖英灵的前一日夜里, 被当今延诚帝给下了狱, 关进了禁监天牢。
随着宫门落钥, 这一消息爆炸似的,传进了各部官员以及大小勋贵府邸。
当日夜,京中各门紧闭, 宁静的表面下, 啸洪震动,关联这一脉络的京官团, 齐集关谡府中, 拍着桌子与关谡隔空对峙, 要他拿出诚意,捞出闻高卓。
几乎同一时刻,纪立春在自己的府邸,向凌湙讲述宫中发生的一切,至激动处将桌几拍的砰砰响, 一张紫膛黑脸愣是兴奋的透出了潮红,鬓髯乱飞。
“痛快、厉害,太特娘的爽了, 哈哈哈……主子, 您是没看到当时那闻阁老的表情,怒目圆瞪、仪态全无、鬓发冲冠, 一张嘴口沫横飞,喷的陛下脸都绿了,关阁老跟后头拉都拉不住, 最后才被陛下以藐视今上为由,给押进了天牢……”
咕咚咕咚,纪立春端起茶盏牛饮似的灌了一碗后,又接道,“要不人家能当首阁呢?都那样藐视君主了,居然连根毛都没伤,陛下气成那样,都没说打他一顿庭仗,只是关押,嘿,没天理了,换一般人,头早掉了。”
他又激动又愤慨,灌完了茶尤嫌不够,起身叉腰直在厅中来回转圈,一只手扒拉着头发,嘴里惋惜的嘟囔,“太可惜了,没能请下圣旨诛了他,关阁老也是,拉他作甚,放他去死啊!”
与他同来的杜曜坚则安静的坐着,眼角觑着上首处安恬闲适的凌湙,不知怎的,就有种心惊肉跳的后怕。
太镇定了,好似早知结果般,一点不意外,或者,这就是他给闻高卓预定的结果?
可是,可能么?
这需要多缜密的预算,才能达到如此效果?且中间无论谁落了一环,闻高卓都不可能入监,现在想想,连表现最正常的关谡,都似乎在有意配合他们。
可怕的是,闻阁老在御麟卫来请他入监时,竟还对关阁老点头致谢,让他回去代为安抚家人,一点没察觉自己身陷囹圄的外力推手中,也有眼前人的功绩。
他与关谡谈判那日,自己明明也在场,可愣是回想不出两人有达成什么协议,导致现在事成,仍脑袋空空一头雾水。
杜曜坚脸都白了,攥着腰刀的手不安的挪动,本还存了一点反咬的心思,搁这会儿却是动也不敢动,有种蛆之粘身的跗骨焦虑。
他怕是无法从凌湙这里获得什么机密,用以在皇帝面前洗刷自己被逼背叛的事。
一股挫败感袭来,让杜曜坚脸上不自觉的显出沮丧,泄了自己的怀揣小九九的心。
“你不高兴?”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杜曜坚头皮一麻,立即起身站直,梗着脖颈道,“没有,我……我、我只是没想明白,没……没有看懂公子的部署安排,对,就是……就是部署,我没懂。”
他紧张的额上流汗,连纪立春近前都未察觉,直到人一巴掌拍他肩膀上,粗声疑惑,“你怎么结巴了?这紧……”
刷一声,杜曜坚条件反射的就拔了刀,骇的纪立春也立即抬手格挡,厅内众人则瞪大了眼看着他,纪立春更在他反应过来停了手后,叫嚷出声,“你干什么?在这里拔什么刀?有病啊!”
凌湙轻拨茶盏,眼神湛湛,未就杜曜坚的紧绷说事,反而当了一回和事佬,“行了,事已成,该高兴才对,这憋闷的破地方,咱们终于可以走了。”
一个想当双面间隙的墙头小人而已,若非要用他立威,且轮不到他坐这里喝茶。
纪立春听后瞪了一眼杜曜坚,反身坐回自己位上,杜曜坚尴尬的回刀入鞘,对着望来的眼神,硬着头皮只能坚持己惑,“……是真的没懂。”
胡济安倒是揣了个七七八八,宁琅却是和杜曜坚一样,有听没有懂,臊的脸发红,小声询问,“那闻阁老是不是就出不来了?”
他是在闻府门前血流成河的议论里,受了母亲陈氏的嘱托前来打听消息的,当然也是担心凌湙,怕他暴露身份,被人认出来。
凌湙本就有意锻炼他对政事的敏感度,见他也犯迷糊,便笑着给他解释,“至多一两日,他便会被开释。”
纪立春还是那句话,惋惜之意明显,“一把弄死了多省心呐!”
凌湙摇头,“关谡不会,他只是想要首阁之位,并不是想要颠覆京畿局势,他若同我把闻高卓弄死了,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了,这中间的平衡他懂。”
胡济安在旁补充,“主子在闻府门前动手,关谡当认了出来,尔后纪将军和杜将军领着齐大人入宫,他却拉了闻阁老回府安抚,若为真诚伙伴,他当时是应当劝谏闻阁老立即入宫的。”
凌湙点头,“不错,闻高卓此人自比才华出众,临傲于众人之上,与关谡同朝为官数十年,未有在他面前失仪过,此回我在他府门前,弄的他失脸丢面,还打出了他藏于府内的精卫,他当时应是气坏了,只顾着众人眼,才堪堪维持住了首阁的威仪,在关谡赶到身边后,就更不会顶着一身狼狈入宫,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几十年的自尊下不来台,更有对自身实力的信心,认为不会有人,这里面当然也包括皇帝,敢动他,于是自然的,他会选择先收拾好自己,端着同往常一般的架子,傲然立于宣仪殿,把殿当自己府中厅般如常来去。”
说白了就是自大,还有在关谡面前维持体统的,莫名奇怪的攀比心。
一如到目前为止,他派出去调查孙儿死因的人回禀,是因为莫子晋与之发生了口角矛盾,尔后才气闷食了过量五石散的事,未有往背后人为推动上想,原由便是自信无人敢与他为敌。
连莫裴之受他迁怒后,都知道深入调查莫子晋往来接触者,想揪出其间参与人,偏他非要一意逮着齐渲削。
用他的意思来讲,既然亲家成了仇家,那就不能养虎成患,早削早完。
宁琅听的沉思良久,尔后又问,“那关阁老呢?他帮了我们,不是就跟闻阁老成敌对之势了?他们反目了?”
凌湙捏着茶盏轻拨,笑着摇头,“怎么会?你没听纪立春说么?闻阁老还谢了他呢!”
反目?
关谡怎么可能会让闻高卓看出他的背离之举。
纪立春立即接口,“这也是属下不懂的地方,明明在宣仪殿时,关阁老是站在闻阁老一边的,可陛下就是越听越气,闻阁老也是,两人本来也没到呛火争吵的地步,可不知怎地,到最后,闻阁老竟然手指陛下开骂了起来,当时就把我们惊住了。”
这就是关谡的高明之处了,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可目地却达到了。
凌湙笑了一声,眼光瞟向宁琅,见他还一脸懵,便对纪立春道,“你就单说闻阁老入殿时的作为吧!”
纪立春点头起身,立于厅中,迈着八方步,学闻阁老的走路姿态,背手来回,“陛下莫听小人告的刁状,这齐大人立身不正,治家不严,做事更枉法徇私,本阁忝为宰辅,有监查百官之责,当然得为朝庭清理掉这样的囊虫,本来只是想让他待官而定,等知悔改后,再任用旁职,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直接罢官贬谪,永不录用吧!”
凌湙点头,呵呵笑着学关谡打圆场,“闻首严重了,严重了,齐家毕竟是您的亲家,两姓结亲,本该世交当好,就算您痛失嫡孙,可齐家也失了女儿啊!说来都是惨事,这个时候就不要互相攻奸,火上浇油啦!各退一步,大家和和气气的把小两口丧仪办了,以后还是一家人,同气连枝的,他是晚辈,您大人有大量,宽恕他一回?”
纪立春立定瞪眼,吹的鬓髯飞腾,“宽恕?老夫为何要宽恕他?不是他把尸体抬到我府门前叫嚷,引来百姓驻足围观,又怎会害老夫损失那些好手,是了,这里面还有姓纪的那个莽夫的兵,陛下,请您下道手谕,令那两个小兵去我府门前跪地请罪,再任老夫处置了吧!”
凌湙点着桌几接口,“闻首此言差矣,纪将军的兵都是有功于大徵的,虽行事鲁莽了些,可比起寸功未有的区区几个府卫,他们的性命是不能轻易处置的,闻首,此一码归一码,莫要牵扯其他。”说完就不停的对着闻高卓打眼色,让他把府卫一事绕开。
可惜闻高卓根本不领情,气怒不已,“勋贵蓄养府卫得高祖批准,我堂堂一阁之首,蓄养些看家护院,又有何不可?陛下只要下道旨,许我蓄养千余卫,自然就不会有违制一说,陛下,老臣家小众多,没有府卫的护持,恐家小不得安枕,求陛下下旨准许老臣开此先例。”
陛下本来就对闻高卓养出超额的精卫上火,此时见他求人还求的一脸坦然,甚有逼迫他让步之势,当时就冒了火,只一直压着没动,直到关谡又开口打圆场。
凌湙学着关谡的模样沉吟道,“陛下,闻首于我大徵确实劳苦功高,府中蓄养些私卫也是人之常情,便是老臣府中亦有些看家护院,这非什么大逆之举,陛下……”
陛下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摔了御桌案上的镇纸,急立起身,指着闻高卓的鼻子道,“你要蓄养私卫,按制便是,可朕却不知御麟卫的装备怎会穿戴在你府上的私卫身上?莫非你的手竟然伸进了朕的私囊?”
这简直不能忍。
一旁的杜曜坚灵机的学了一个齐渲的反应,“陛下,首阁常对外人言,说陛下的御麟卫用的银钱,皆出自他手,若无他鼎力支持,陛下手中恐怕连一支军都组不起来。”
这话一出,哪个君王不炸?
后续根本无须再导火,整个宣仪殿就看当今与闻首阁,就御麟卫的花费掰扯,及至上升到拍桌斥骂,这中间关谡当然也上前劝说过,却被二人频频挥开,忙的他一头一脸大汗,等陛下怒极失了理智,那一句押入天牢的口谕就已经响在了众人耳边。
君无戏言。
凌湙转头望向宁琅,点点他道,“听懂了么?”
宁琅这回眼神终于清亮了起来,头直点,“懂了懂了,起火架油,转移矛盾点,扮猪吃老虎。”
凌湙点头,“齐渲亲妹的死活,和他自己的冤屈,对于咱们这位陛下而言,都是无足轻重的,这根本骚不到他的痒处,诉也白诉,顶多让陛下对闻阁老口头警告,又或者在强势的闻阁老面前,连口头警告都没有,他会毫发无伤,那么这个时候,就要找一个切入点,切一块能令他皮疼肉痒的痛点,戳它,不停的戳它。”
而当今最在意什么呢?
自然是他手中仅有能保命的御麟卫,那是谁也不能动的点,谁动谁死。
所以,纪立春才说,也就闻阁老了,不然换了谁,早死八百回了。
齐渲如果一开始还不知道利害关系,等关谡帮着从中引导斡旋,再有纪立春和杜曜坚从中补充,再伤心也该领悟过来形势了。
补刀再所难免。
几人正将这一节分解细说,门外酉一便快步走了进来,拱手与凌湙禀告,“刚天牢那边安排的兄弟来人了,说武少帅被带去见了陛下。”
凌湙点头,“看来比我想的快,行,一起随我去接接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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