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湄
凌湙冷眼一瞥,顿了一息之后收敛身上锋芒,略一欠身体道,“抱歉,事出紧急,怕耽误郡主正事……郡主,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萧婵来不及再怒,忙上前一步追问,“真出府城了?你有多大概率能让我守到他?”
凌湙垂眼望着她惊诧嫣红的眉眼,动了动胳膊,“郡主放心,我能说就能做,那只老……咳,兔子,我定给你撵到网里去,安心去等着就是。”
之后就毫不客气的,跟萧婵要了她手上的剩余兵力。
为免人多漏马脚,凌湙只建议萧婵带五百骑,可萧婵太惜命,执意要带两千骑,最后双方让步,只让她带走了一千骑,剩余的兵力全归凌湙暂时调度。
掣电已事先领着一队打扮成叛军的队伍,埋伏在了去往东线的路上,酉二连夜接到密令,也领了一支军迎着南川府方向摸,而凌湙要萧婵余下的铁骑,是要用他们去偷袭南川府地牢,假做搭救突峪之举。
他要让姜天磊,在首尾顾不及的忙乱中,忽视掉巧遇萧婵的警惕心,从而失去对东线叛军突然出现的疑虑,替有可能紧随其后的二探、三探叛民城,拉长时间差。
他不是傻子,在巧遇伏击一事上,等回过神,必然是要追根究底的,届时,揪出来的底细,竟然会是他未过门的新妇舅家表弟,那场面,该有多么的动人……心魄呢!
新姐夫,与定了名分的小表舅子,互相慕名,却未曾谋过面,打出来的火气,与已损失的兵力,要如何分配郁气值,和怒气点,是强颜欢笑握手言和,还是干脆撕破脸鱼死网破?
凌湙需要确认,姜天磊的心思到底有多深,而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激怒他,看他在盛怒之下的,下意识反应。
是压抑,还是爆发,亦或是假做亲热的半嗔半怪!
武景同会在叛民城内,大开城门等着他。
凌湙掐着尾指点算,从武景同收到他信件开始,点兵回转,大后日卯时,当能回到东线叛民城,所以,他得让这场混乱战局,拖够四日期。
姜天磊征的南川府百姓有两千众,他自己的江州兵则出了三千。
一行队伍由骑步兵组成,强征来的百姓当然充做步兵打头,他则领着自己的骑兵阵押后,走走停停,直至日上中天,才到了一处略微平整之地,满眼枯荒杂乱的草甸子,冬霜压了白冰棱子,走出一腿的寒湿气,马上骑兵无感,步行且身无暖衣的百姓们,却个个受不了的互相挨挨挤挤的抱团御寒。
凌湙未做之前打扮,拆了满头小辫,裹了一身灰衣,瞄着埋锅造饭的一行人数数,等隔着老远能闻着锅中汤食香气后,便指挥着掣电带人前去骚扰,不以杀人为先,旨在抢夺饭食为主,表现出饥民为食,虎口争夺的惨样。
且令掣电他们以刀背出击,砍出一片哀嚎声即可。
姜天磊一根木一把刀也未给将要为他打头阵的炮灰百姓,就让他们手无寸铁的,往明知是死路的刀口上撞。
便是杀惯了人的掣电他们,也有些不耻姜天磊的行事,听凌湙这么吩咐,一个个沉默点了头,为防刀背伤人,有的甚至往刀头一截上缠布料。
面对凉羌铁骑,挥刀如怡,形如恶罗煞的他们,在对上手无寸铁的同袍百姓时,也是会生出怜悯心的柔情铁汉啊!
凌湙则拎刀带人绕后,若姜天磊催兵前去救援前阵炮灰,他则将避开自己这边的偷袭,若姜天磊弃百姓,只带了自己的兵旁观或避战而走,那他将会受到己方毫不留情的截后。
很快,前方便起了骚动,一阵打斗声从前往后延绵,惊叫声此起彼伏,锅碗碎裂声,人群奔跑声,挥舞的手臂,痛苦的哭喊,都如海潮般扑过来,“敌袭~!”
掣电领着千众兵马,如恶虎扑食般,见人就砍,见锅就端,口中还大呼,“兄弟们,有粮食,今儿个咱们可以饱腹了,上啊!”
前方百姓被骇的往后退,却不料后方骑兵们却抽了刀抵上他们的腰,口中催逼,“不准退,杀回去。”
那些惊了魂的百姓愕然回头,却只迎上了冷漠无情的脸,骤然间所有悲愤上心头,仰着脖子高呼,“他们有刀,有武器,我们有什么?看谁拳头比刀硬?……”
话刚落,头便飞上了天,却是姜天磊骑马到了近前,高高俯视着前方的乱局,口中自言自语,“确实凶悍,看来传言并不尽实,这些叛民是有些本事在的。”
抢归抢,却混在人群里没乱的队型,五人一队十人一组的相互配合默契,根本不是报上来的草包队伍。
就在凌湙以为他要挥兵去应援时,却见姜天磊竟勒了马绳掉转了方向,“走。”
一个走字,便预示了他将抛弃陷在混乱里的百姓性命,没有要用自己人往里搭一点的准备。
凌湙摸刀出鞘,俯身轻轻摘了马嘴上的嚼头,声冷音沉,“走么?走的了么!”
怎么可能让你带着你的人全身而退呢?
杀!
至少得留一半吧!
姜天磊刚领着自己的三千骑兵,和小千众从混乱堆里逃出来的百姓欲退,就见侧方迎着他的队伍,撞过来一支军。
刀兵齐备,灰衣蒙面,个个刀已出鞘,马声嘶鸣。
此时再催炮灰百姓往前顶缸,已然来不及,那些本就踉跄着勉强跟上的百姓魂飞魄散,抱头哄一声又缩回了后方,哪怕被人砍翻,也比被马踏碎强,前者侥幸还有命在,后者十死无生。
凌湙横刀直接朝姜天磊撞了过去,却在即将碰到他时,从旁冒出十来骑亲卫拼死阻拦,而姜天磊也抽了宝剑在手,被另几十骑亲卫护着往另一侧退,边退边扭头看战局。
壮硕的马骑,凌厉的刀法,根本与战报当中描述的叛民军首领相悖,这是谁?哪来的兵杀他?
跟着凌湙一起冲锋的马骑,很快便打散了姜天磊的骑兵队,分截成好几段围杀。
江州骑兵,约莫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自娱自乐惯了,把战场当猎场,什么战术章法,都在对冲之下忘了个精光,甚至有人连马都控不住,无需杀的,自己就掉下马了。
是了,他们擅长水战、陆地战,养马也只为了圈地打猎,摆摆威风,真论马上功夫,他们是及不上北境的,甚至连荆北截道的马匪都比不上。
就似姜天磊一样,上马打战,竟然拎着把细剑,还是镶满了宝珠玉石等坠饰的装饰剑,可能都没饮过血。
一溜油光水滑的,适合在蹴鞠场上,在微耸的小树林里穿梭的漂亮马匹,跟它们背上的主人一样,压根没见过真正的马战,那对冲的力道,撞的血肉模糊的景象,飞出去还要打两个滚的庞大马躯,都超乎了战报上的文字,以更直观又具有冲击力的视觉效果,让这群享受在繁华地里的富豪兵们傻了眼,有的刀都不及出鞘,就被打落了马,再受踩踏而亡。
上一个江州将领,及其带领的两万兵,就是这么折在这片土地上的,根本不经打,不过姜天磊不长教训之举,也是凌湙没想到的,以为弄支炮灰百姓在前头,就能有机会缩回城,哪知想打他的人,根本也没给他缩脚的机会。
无论谁来,面对这种纸皮老虎一样的弱旅,都会忍不住想要上前咬一口的。
真太不经操了!
凌湙本也没想杀姜天磊,被拦下后便转移了目标,一意将眼前亲卫们砍杀殆尽,尔后再佯做被拦,再挥刀砍杀,如此一波又一波,等姜天磊被亲卫们拱卫着脱离战场,他的身边已经不剩多少人了,而他自己,也在战阵中受了鱼池之秧,脸上沾了血,胳膊上划了口,身上的锦衣更破了好几处。
若不是理智克制,就这砍出热血的蓬勃战意,真是会一不小心把这支队伍全灭的。
本来是想用两天时间,猫戏老鼠一般的磨掉他的兵,哪知一天都没到,姜天磊和他带出来的兵马,就剩了不到三分之一,在后路被切,无法原路返回南川府的选择里,他很快便走上了凌湙特意为他留下的岔道,那里,将有萧婵等着他。
凌湙没再继续追绞他,让掣电领着手下人佯做要灭口的样子吊着尾,令剩下的人一直活在战战兢兢的警戒里,直到遇见萧婵搭救才作罢,而那时姜天磊身边的人,便只剩了不到二十骑。
萧婵很快便如愿的守到了狼狈逃亡的姜天磊。
可姜天磊被凌湙杀的疑心顿起,对正好救下他的萧婵充满了怀疑,非但没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欣喜,反而对撞见他如此模样的萧婵起了杀意,心中本就怒意翻涌,紧接着便受到了鞭刑伺候,还是他向来视之为玩物的女人所为,若非时机和实力皆不允许,他能直接下令弄死这个异族郡主。
所谓的爱意,与众不同里生出来的探索欲,根本没有,他只想弄死眼前这个,胆敢趁虚来挑衅他威风的臭女人。
对此,凌湙只能无力摆手,他也只是照本宣科,哪知实践与想像的差异会这般巨大,也是他没能料到的。
报一丝,单身狗在这方面没有发言权,他记下了,以后不会再乱给人出主意了。
也就是在萧婵揪着姜天磊霍霍的时候,凌湙领着萧婵留下来的那一小撮兵马,杀上了南川府的城门,威胁守城将把突峪交出来。
荆北地界上的险恶,实实给姜天磊及其左右副手上了一课,损兵折将都没能摸到东线叛民城的边,一趟出行差点陨命,战报都不知道怎么写。
首战折戟,实非吉兆,这令余下的人都陷入了踌躇两难当中,不知道后面的战怎么打,还要不要打。
姜天磊被萧婵打了一顿,又被她突发奇想的夺了马,最后只能被亲卫扶着,在崎岖的山道里徒步往回走,直走的脚底冒烟,才遥遥望见南川府城墙上的旌旗。
墙下兵荒马乱,堆积在城门口处被撞碎的拒马,躺地上□□的士兵,以及空气里飘着的血腥气,都预示了这里刚刚发生的战事。
姜天磊惊怒交加,从来表现的一副大局在握的表情,一日裂两回的破了他人生记录,气急败坏了进了城后,立刻开始整兵列队,要再发兵去雪耻。
萧婵高高兴兴的打马回归,望着凌湙守在小镇门前等她,立即炫耀的指着身后的马匹,娇声邀功,“看,我不止抽了他一顿,我连他的坐骑都给抢走了,哈哈哈,你是没看到他那狼狈样,恼怒又不敢吱声的样子,真怂!”
凌湙挑眉,望着她得意的眸子,想了想还是给予了肯定,“郡主做的不错,这随机应变的能力确实强,姜大公子应当对你印象深刻,不念都不符合男人的本性了。”
念?
姜天磊当然是念的,念到恨不得立即弄死那个胆敢羞辱他的女人,遭遇偷袭战败,只是他决策上有失,敌人太过狡猾所至,可被人鞭笞抽打,还是当着他近亲侍卫的面挨欺,那就属于自尊心受创了。
死那么多兵将没能让他破防,一顿鞭子抽过之后,他整个人都疯了,回到自己房间,生生砸了一屋子东西,才堪堪压制住火气。
此后三天,整个南川府都进入调兵遣将当中,一副誓要找回场子的壮烈声势。
姜天磊从突峪口中探知了叛民城的情况,更深信自己肯定是遭了另一波势力的暗算,想到巧遇萧婵的事,又有突峪转着眼珠子,将乌崈图霆引入局的用心,最终决定往西炎城派暗哨,去探一探那边的情况。
他本人是倾向与凉王孙联姻的,可萧婵的举动,让他对这决定有了动摇,恐乌崈图霆有过河拆桥之举,便想暗中派人去探探,最好能抓一个乌崈的亲信回来审问。
别他把人嫁过去了,却图不来凉王铁骑,那这种有关于江州未来规划的决策一旦失误,都能影响到他接任族长的权威性了,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而武景同也在凌湙预设的时间内,回到了东线叛民城。
凌湙发信回了西炎城,让乌崈图霆邀请姜天磊往西炎城商谈联姻之事,并以沉重的语气告知他,突峪恐有捷足先登之举。
信中诚恳的写着担忧之情,“郡主未能获得姜大公子青睐,又于不久前得罪死了他,令姜大公子恨之欲死,现今唯一能弥补这段关系的,便是王孙大人了,请务必要先突峪王子一步的,取得姜大公子信任,否则,凉羌主从之势,将有颠覆之危。”
萧婵当然也有信往西炎城中发,可惜现在整条东线通道都被凌湙握在手里,她的信注定到不了乌崈王孙的手里。
打战除了硬实力,还有信息差啊!
姜天磊和萧婵,都不懂整条线路握在敌对方手里的危害,以为兵多将广就有了必胜的条件。
凌湙会用现实教会两人,只要把瞒天过海做到极致,就能兵不血刃的解决战争。
冬日宴没剩多少日子了,他必须在此之前解决这边的战事,否则乱局一开,武大帅的愿望怕要落空。
朝议之上,太子以五皇子替母尽孝为由,允许其下江州为曾外祖母贺寿,引发众臣争议争执。
而阚衡并未按照凌湙的嘱托阻止,反而以沉默表明了自己首肯的态度。
段高彦倒是试图阻拦,奈何其下几位阁臣无一人站他,孤掌难鸣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项议题通过朝议,连带着添头六皇子,也被允许出京代母省亲。
姜天磊驻进南川府的消息,便是在定下五皇子出京之后传进了京,如此,五皇子便立即请示,要往南川府与姜天磊汇合,搭载他的战船往江州去。
太子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番巧合的不寻常,奈何朝议无法撤回,便只能亡羊补牢般的,给武大帅降了密令,以监国太子的身份,要求武大帅暗中做掉路过的五皇子,便是做不掉,也定要捉了他羁押在驻军营地,等他腾出手来派人来接回京。
凌湙:……无法言说,真当所有人是傻的么?
呵!
221.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能求饶,绝对不能求……
从凌湙收编了“叛民残军”, 聚拢了也炎余部,掌握了驻扎小镇的防卫权后,萧婵便不大敢使唤他了, 尤其见他说到做到的,将姜天磊打到了她面前后, 那动不动就爱指着人鼻子说话的架势, 再不敢摆出来。
至少, 在对上凌湙的脸时,会下意识的露出性格里最温顺的一面。
不具名的求生欲在心里涌动, 潜意识在提醒她, 别惹塬日铉。
没有人知道她的震惊!
当前两天还衣冠楚楚坐上首位,对人不冷不热, 一副金尊玉贵高傲不得了的人, 眨眼如落荒而逃的狗般,跌跌撞撞朝她布下的网里投过来时,那一刻的沉默直接将她小鹿乱撞的心,给卸成了八瓣, 要不是还记得自己守在坑边的目地, 怕要当场扭头走人。
太拉了, 原来是纸老虎,亏她还踌躇满志的等着,虏获一个优质的上位者的心, 呕~!个死糟老头。
慕强心一碎, 被强者滤镜糊住的少女心也随之清醒, 尔后,眉色冷凝,将准备做样子随便抽两下的鞭子, 运足了劲,实实在在的将人抽了个皮肉开花。
养尊处优的身体,万一抵不住这伤,吧唧一下子死了,是不是就能换他儿子上位了?
那一刻,萧婵竟很期望的盼着姜天磊一命呜呼,这样她就可以换个人去攻略了。
“咳,那个……塬日铉,城里来消息了么?怎么样了?”
拖着那么重的伤,还调兵谴将的,好大的年纪,身体肯定是不如年轻人扛造的,该不行了吧?该再换个人来了吧?最好换他儿子来。
萧婵抱着手,期待的看着凌湙,不知情的人以为她有多么关心对方的身体,竟然这般三天两头的问。
凌湙微笑,“他带了上好的医师,更有许多皇宫都没有的珍贵药材,这一时半刻的,怕是死不掉。”
萧婵失落的垂了肩,喃喃道,“哈?命竟然这么硬嘛!早知道该多抽几鞭子的。”
上一篇:这漫画你还演不演了?
下一篇:我靠马甲巩固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