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湄
他话没说完,就叫迎面砸来的砚台给泼了一头身,要不是身旁阚衡手快拉了一把,他指定得头破躺地,便是如此侥幸躲过,那脸色也是后怕过的苍白,以及满脸的难以置信。
皇帝临朝,那样喜欢阴阳怪气的主,都晓得忍住脾性,不与臣工在朝堂动手,没料轮到太子当政,竟然火爆到当庭动粗,别说当该给到的阁臣体面,连君臣之谊都不讲了。
袁芨的脸当时难看的就拉了下来,他本来就严肃板正,现在一拉了脸下来,就更严厉肃正,又有之前当过太子讲师的威严在,立刻就挥开阚衡拉着他胳膊的手,健步上前一步居正殿中心,瞠目朗声,“太子殿下,当庭殴打朝工重臣,便是最暴戾的陈哀帝也未有如此出格行迳,更况乎本阁还曾任过您的讲师,便是尊师一道本阁也没到罪该被砸的地步,所有谏言句句肺腑未有一点私心,国库本不充裕,户部各方挪用才堪堪维持住您起建兽园的经费,如今有更紧急的用处,您身为监国太子,于己私欲怎能盖过国事朝纲?陛下出宫休养,于众眼皮子底下失踪,您当清楚现下的情况,若此次仍然坚持怠慢北境,苛责武大帅,那迫在眼前的清君侧,您不会指望着在下等众文臣为您披挂拒敌吧?陛下再生死不知,他也仍然是吾等君父,若然有一日现身城下,吾等臣工定是要开城门恭迎其回宫正位的!”
太子直接被他这副疾言厉色的样子给震住了,刚还暴戾的神情陡然顿住僵定,被怼的哑然结舌,眼神环视殿周一圈,赫然发现随着袁芨的话音落地,所有人脸上都一副理当如此的赞同神色。
君父归朝本当百官跪迎,你一个太子再拥有监国之权,那也只是监国,尚未登基,所以,袁芨这话听着像是威胁,可理是这么个正理,谁来也挑不出他的罔上之责。
好话不好听,本来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得过且过了,可太子非要挑战文官血气,那就怪不得这个古板文人用朝纲压他了。
满殿朝臣没有人跳出来指责袁芨的态度问题,不论袁芨是哪派系的,有一个身份却是大家共有的,那就是他们都是吃文官团的庇护的,上位不尊文墨之士,待之如仆役,想打便抬手,这就不是一个好的信号,所以,这一刻他们是一个整体。
文官的体面和尊严,文人自古传颂的风骨,谁都不能玷污和糟践,这个口子一旦开了,那所有人就等着被像武官那样的轻贱和忽视吧!
此时,君与臣很明显的站在了对立面,彼此拉锯着属于己方的立锥之地。
阚衡不吱声,敛目正肩的似在等着什么。
闻阁老环视一周,见时机差不多后,方迈步上前,与怒胜的袁芨并肩而立,挺着腰杆子直视太子,声音悠然闲适,不紧不慢,“太子,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太子张了张嘴,在袁芨脸上看不到表情,才慢半拍的抬手,“闻卿请讲!”
闻阁老清了下嗓子,攸尔道,“臣这里有一个处理方案,或能解决眼下困境。”
太子有些惊喜,眼神都亮了两分,急的倾了身体,迫切道,“哦?快说来听听!”
闻阁老便摇着脖子施施然开口,“荆北一地三川两府更扩于两州之地,曾经有三五世家建府立祠,后尔因种种原因,便搬离了那处……殿下,臣要说的是,京中仍有那几家姻亲故旧,可派人去询问一二,若愿出些银钱,那处地界待归整清理后,便仍交还给那几家,使他们也有落叶归根,府祠堂归故地之日。”
阚衡抬眼迅速瞭了闻阁老一眼,尔后又默默的低下了头。
袁芨则皱了眉头欲言又止,却被落后他一步的段高彦碰了衣袖,终忍了张嘴的欲望。
莫裴之则立即跟后头附议,拱手直道闻阁老此主意又妙又好,捧的闻阁老眯眼抚须更加得意。
而太子则将眼神挪至黄铭焦处,却见他额脸皆有虚汗冒出,对上他的视线后愣了一瞬,但也仅是一瞬,然后露了个谄媚至极的笑来,“还是闻阁老体恤殿下,竟想了如此妙法,一举解了朝廷危机,甚好甚好!”
听出来了么?
这就是圈地啊!
明目张胆的以朝廷的名义,开始为各京畿世家谋划地盘好处了。
是,荆北是穷,贫瘠到乏善可陈,可那里有矿,有跑马场,有南来北往必经的商道,更有紧靠江州的码头。
只要心够硬够狠,再贫瘠的土地都能再压榨出二两油,更何况那里的民息非常坚韧,遭受过那样的迫害屈辱,仍有不输于荆南的人口数,户丁人口就没有绝过,非常的肯生养。
有人,就什么都会有,陷于苦难的百姓越被剥削的厉害,越想要多繁衍子嗣来减轻家庭压力,而这种根生固种的思想,也同样适用于剥削者的利益学,他们的眼睛同样盯紧了那一茬茬长起来割不完的韭菜。
只要占住了地,好好经营几十年,那里就会成为各世家的又一处羊毛产地。
所以,甭管闻阁老话说的多么漂亮,一脸宽厚为那几家撤出荆北之地的家族打量,其本质目地,只是为了亲己派的世家谋利。
几十年都过去了,谁知道早年那几大家族的人死哪去了?便是有,怕也落败的不成样了,他换几个人过去,占了这个名额,太子难不成还真的来查?
想也不可能的事,届时再挑些美人,送些珍宝,太子指定就不会追究了,而他呢?可以揣着朝廷的明旨,正大光明的带人去圈地盘。
就是花钱占地的本质,哪个地方没有豪强呢?比起其他地方私占的田亩土地,他们至少还为解决财务紧张做了贡献,说出去他们得成大善人了,至少没不讲武德的直接抢啊!
关谡揣在广袖里的手指动了动,在闻阁老转过来的眸子里看见了合作的意向,刚收复的失地上没有官署,建立署衙委派官员,以及地方官的任免,都可以与关谡商量操作,他作为地方官派的领头羊,这么多横空出世的官位,得助他收拢多少人心,划拉多少利益啊!
二人电光火石间便达成了协议。
黄铭焦苦笑着缩了脖子,并不敢贪分这块天上掉下来的蛋糕,他是皇帝拉拢的亲信,没被太子清算赶出朝,都亏了在建兽园上出的“力”,很下了血本的才以真诚打动太子殿下。
段高彦作为目前的首阁,自然不能一声不吭,见闻高卓说完后得到了大半朝臣的点头称赞,连上座的太子都没有提出质疑或反驳,就知道这议题八成是行了。
他与阚衡眉眼相对,默默的选择了附议的赞成票,二人都想拱着凌湙上位,也并不在意荆北一地之后的发展规划,至于蛋糕怎么分,这里的人其实都没意识到一件事,他们说的根本不可能算,地在谁手里谁才有发言权。
而现在地在谁手里?
在他二人要推举的主子手里,就他二人领教过的主上手段,这些人真想像无比美好,以为还跟从前一样,就着舆图你一块我一块的瓜分,全不将出力收地的武将放在眼里,好像地收回来便理所当然的归入国土。
这话说的对也不对,国土是肯定得归的,但实际掌管人可不归国土持有人管,现官不如现管,用在荆北那片土地上也一样,现在谁的兵在那里,谁就是那里的实际掌管人。
他们在朝堂之上你切一块我切一块的分的欢,全不将出生入死才将失土收回的将帅放在眼里,实际演绎了什么叫虎口夺食,段高彦看的一清二楚,回头就将朝堂上的各人表现给密封了一道条子送了出去。
太子只要不动到他的银库,任何事都可以有商量,闻阁老这提议听在他耳朵里,简直跟废物利用一般,竟然能变现,当时就拍着桌子定了下来,甚至还想着截留一部分钱财来继续筹建他的游乐场。
闻高卓扬了眉头一口答应,后尔顺势将关谡推了出来,开始商量后续建立官署的事,至于之前有人担心他推自己学生小宁大人上位的事,此时也在他一再表示小宁大人年轻,还需要多历练的谦虚语里,得到了更多人的钦佩和尊崇。
只有曾是他们一伙,深知内情的段高彦撇了下嘴角,暗道:他哪是不想小宁大人谋利?他是想用小宁大人谋天下呢!一个小小的封疆大吏,且不得他与众派分隙,让小利而谋大权,才是他这盘棋的本质目地。
有时候站的角度不一样了,看问题的本质意义就更清了,段高彦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自觉的换了赛道,以更清晰的观念看待闻关二人的布局,而接受了凌湙强横的设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起的坚定信念,坚定他们的谋划在凌湙面前不堪一击。
于是话题顺利转回到了封赏上,这一次太子的脾气终于好了,钱财上的问题解决了,其他有关于犒赏之类的活计,就该归了文殊阁。
段高彦终于有了开口时机,在阚横和袁芨达成的私下协议里,只要助推凌湙上位,那以后不管京畿两大派系怎么斗,北境兵都将全力保存保皇派的位置,况以武帅府的立场,袁芨是最不该担心他有另投别派的可能,二者往大里说,本质目标其实一样,都是忠实的皇党。
有了袁芨的暗中支持,再将缩头乌龟黄铭焦搞成弃权票,最后收拢一把态度摇摆的关谡,这场封诰风波总算尘埃落定了。
武景同携收复西炎城的巨大功勋,终于收获了他早就该得的世子爵。
凌湙收消息的速度,比朝廷走官道派送的旨意快了两倍余,在北境军将合体陷入武大帅将要薨逝的悲伤里,他收到了经过朝议大佬们分切过后的蛋糕分配图,以及自己一下子被冠以荒原王的称谓,而所属封地便是他现下所常驻的凉州,和垂角边城。
消息送到他手里时,整整一个时辰,他没有反应过来,捏着薄薄的纸张,在堂中诸从属欣喜的眼神中,问了一句话,“是谁这么羞辱我?”
异姓王爵位,便是他那被冠以盖世神功的宁国公,都未有的荣誉,从大徵朝建立起,都没开过的先河,那么多随开国皇帝打天下的功臣,最高也就是公侯爵,封三公尊铁劵,都没舍得给出一个异姓王位。
荒原王,不伦不类的王爵号,翻前朝今朝所有史藉册子,都找不到这么垃圾的王号,完全不讲礼法,更无迹可追,唯一牵强的解释,该就出在他现在所呆之地。
荒凉的杳无人烟,寸毛不长,一片原野,没有发展前途,且照这封号的意思,是想摁死了他永蹲此处,不得归京的隐寓。
王跟王是不一样的,寓意好的封号,代表着上位者的期许喜爱之情,寓意差如人意的,通常就是不怎么受待见,或者干脆就是不喜之意。
文人尤其重尊封,懂文墨的都知道朝廷封王的尊号,是要经过礼部拟号,朝议表决,和皇帝御勾,三重程序走完,才能确定一个王号的诞生,没有三两个月的角逐拉扯,根本也不可能有确定消息出来。
可是,凌湙的这个王号,从提起到落定,几日?
一个夜晚,就落定了玺章,第二日就往外发了旨,与王爵位配套的华盖、莽服,以及所需要赏赐的仪仗队,呵呵,没有,毛都没有!
甚至连封地都划的是人家武帅府的管辖地,哪怕将刚打下来的荆北,当做王属地给他,都不会这样引起他的警惕。
恐怕这个王号拟出来后,连制作礼服的御内司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规制。
所以,凌湙才会问出一句,谁要这么羞辱他的话。
而厅堂之中,高兴的从属全都一列的傻大个蛮武汉,所有舞文弄墨的幕僚文士,个个都黑了脸,殷子霁直接仍了茶盖,愤而怒喷,“段高彦是干什么吃的?还有阚衡……”
便是一直对阚衡有三分好感的薛维,此回都找不出替他圆融之词,不由的喃喃低语,“不应该啊!阚师兄……”
二人都出自麓山书院,只中间隔了好几年,是以,薛维为显亲近,私底下通书信时,盖以师兄称之。
弄武之人不懂文墨书生的愤慨点,幺鸡只知道这个王号听起来很威武,连韩崝、杜猗等人都觉得此封号威武霸气,听起来就很气派。
凌湙要是不长两个心眼,他以现代人的思想眼光来看,这封号也实抵得上他现在的形势,确实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有白手起家光宗耀祖那味,然而,结合现在的局势,和整个社会的文化形态,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极度敷衍,极度带有上位者蔑视的贬称。
段高彦发来的报喜信件,通篇述说着自己与阚衡上窜下跳的手段,求表扬一般的将最后成果亮出,说是自己拿出了尽乎全部家私,向太子殿下疏通了降旨决议。
凌湙点着手中信报,敛目轻声道,“他可能着了人家的道了。”
信中字里行间透露的意向,是正四品忠勇大将军,领正三品参将职,以三等伯爵位赏官,这样一来,他的实际兵权加上所属爵位,并不会低于武景同的世子爵,除非武景同袭领大帅爵,否则两人且得有一段时间要在北境分庭抗礼。
他潜意识里当然巴不得凌湙主导北境,鸠占鹊巢,然而,他又清楚凌湙的脾气,并不真敢把目地摆在明面上,于是制造两人平分秋色的局面,让境内各方人士自己站队,且他非常有信心,凌湙能在这样的比对之下胜出。
可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既不与凌湙同,亦不与阚衡同,更非闻关二人想,于是,在他满以为十拿九稳,急切的给凌湙送消息的后一二刻,另三方人士碰头重聚,将原属的忠勇将军给提了一个大等,直接上王号。
至于太子那边,解释根本张口就来。
一山不容二虎,他们若想要顺利进入荆北抢夺管辖权,就得让北境产生内乱,可在如此军心一致,气概满天的时候,怎么才能令他们从内里分裂呢?
当然是赏赐的丰厚度,和将官爵位的不平等,只要有人心中不愤,就能引出从内而外的乱子,也正是他们要争取的夺地时间。
太子本来还不愿意,可看到几人递上来的封号,以及完全没有多给出一星半点的封地,嚯,能直接让人脸黑的程度。
凌湙立刻捏了信纸去到武帅府,他自己在并州另建了府宅,与武帅府只有一街之隔,来回连马都不用骑,而自西炎城回来后,武大帅就再次陷入了昏迷,如今已经滴米未进,整个大帅府,乃至整个北境,都准备好了随时挂白的手续,只等府医最后的诊断了。
武景同一直守在主院,带着长子武涛日夜侍疾,府中诸多杂事尽皆由武景瑟处理,往来仆妇井然有序的各自忙碌,守外门的大总管事正抹着眼泪从内院走廊出来,一抬头见着凌湙快步往里进,忙上前行礼,一低头就看见凌湙手上捏着的信,抬眼期待又紧张的问,“五爷……?”
凌湙自回了北境,就一直呆在并州,累积的公务都一齐被搬了过来,连着旗下重要的从属,都一齐从凉州和边城赶了过来。
所有人都知道北境到了权柄移交的重要时刻,帅府四周更两三层的做好了防卫,不至于会真的生乱,却必须要有的警戒。
俗话说防君子不防小人,北境是武帅府当家没错,可混杂其中的各方眼线也不容小觑,短短两天就已经抓了几波平时跳的欢的,喜欢到处乱探乱窜的,此时宁可抓了落口舌,也不能为了些微名声而放纵他们勾连奔走。
武景同此时完全丧失了处事能力,或许也是知道有人能依托的放纵心,敞开了悲伤的心不管不顾的也跟着熬,熬的胡子拉茬眼圈发黑,嘴唇脱皮开裂,谁劝都没用,真一步不肯挪的守着。
凌湙体谅他,知道他此时的难以自禁,于是默默的接过了整个城防府卫的安全维护。
他每年都会在并州小住一两个月,武大帅以军演的名义,拉着他要让边城军和并随两州的兵比拼比拼,年数多了,便是他无意扩大自己的威信,整个北境各卫将领头头,也都知道了他的兵力整体情况,对他练兵的才能和军演上的指挥能力,都给予了万分肯定和钦佩。
相比于帅府幕僚团对凌湙的警惕,武人是一群可爱而直爽的人,他们没有那么的花花心思,只会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支持,凌湙接手并州城防和府卫安全,帅府众将直接拱手领命,偏那一群丈着年头老资历高的幕僚谋士,觉得凌湙太越俎代庖,纷纷跑去找武景同和武景瑟抗议,可这二人都是站凌湙的,又哪会理他们,于是这些人又想方设法的去找老夫人,据以力争的反对凌湙接管帅府兵力,并用懒怠处理公务的形势,阻挠帅府日常生态。
若以平常论,凌湙不会太以强硬的方式对他们,毕竟不是他的幕僚从属,处理起来确实各方掣肘,容易落人口舌,可现下是什么时候?他们身为帅府的干事人,却起胆用自己的本职工作来要挟,这就不能忍了,又加里面有截胡江州来信的黑手,干脆借着这起闹事,直接让手下一锅端了这群人,全换了自己从凉州和边城抽调过来的办事员。
这下子,凌湙也算是坐实了他们预测的,所谓意图抢班夺权,谋诡事等不臣之心的言论,可惜无论他们怎么撺掇武氏两兄妹,凌湙仍旧牢牢抓稳了帅府上下大事决策权。
胜利从西炎城搬师回北境那天,凌湙是和武景同这个亲生子一样的,亲自扶着车驾将武大帅从马车上搬下来的,列道迎接的百姓,和帅府所属部众万余人,尽皆都看在眼里,凌湙本身就有的义子身份,外加这次收复失地的巨大贡献,令所有知情人臣服。
武氏子都没有因此感到危机,和权柄被侵犯的焦虑,他们这些外人眼里,看到的就更是信任亲厚的一面,尤其武大帅偶尔清醒的那一两分时刻,先寻找的人里便是优以亲子的义子,一次次的拉着手殷殷期待,这是武景同自己也感觉代替不了的一种信重。
武大帅对亲儿子的扛事能力有疑虑,却从未对义子的谋事才能产生怀疑,他苍老的眼里释放出的信任,令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在为北境择优先取继承人的选项里,毫不迟疑的定了谁。
虎符移交所预设产生的动荡,并没有想像中那样大,没有什么移交仪式,只有托付时的重重掌心摩搓,和一声如释重负般的慰叹。
武大帅这一生,兢兢业业、忠君爱民,每每殚精竭虑,深恐有负君父所托,风沙几十载,从未有私人感情用事的时候,可当他临末了再一回顾,才发现自己有愧的并非君王百姓,而是他身边的妻子儿女。
他的长女,因为需要平衡局势,被他许给了利益相关者,说是结两姓之好,实则就是利益捆绑的互换人质,跟当年的武大姑姑一样,自嫁人后再没回过娘家。
他的妻子怪他、恨他,可仍然为他打理家业,操持府宅,生养儿女。
他的三女,嫁给了他看好的有为青年,可他不知道那两个孩子都各自有相爱之人,结果弄的双方劳燕分飞,一死一伤,把身体很好的妻子生生给气的药不离口。
后来呢?
他再不敢乱点鸳鸯谱,放任了儿子的择偶权,好在结果非常欢喜,他终于有了个天资聪颖的孙儿。
至于最小的女儿二十几未婚的事,在北境民风越加开化后,似乎也并不出奇,多的是二十出头未嫁的姑娘,用义子的话说,人家能养活自己,享受单身的快乐,要别人操什么心?反正在北境内,他有能力让那些不想嫁人的姑娘,有能力养活自己,这就够了。
武大帅自己都快不记得十年前的北境是什么样了,可要问他是十年前的北境好,还是十年后的北境好,他一定会笑着告诉别人,是今天的北境更令百姓舒适。
一地起,而全境兴,边城带起的不止是凉州,还有随州和并州,不止人口翻了近一倍,连年的征兵数再没有空额情况,而年未成丁者被强征入伍的情况,再没有发生过,征兵服役似乎也成了一件能令全家光荣高兴的事。
武大帅昏昏沉沉里,脑中闪回的就是他这几十年的过往,撑着一口气不肯咽的目地,也并非是别人以为的,想等着朝廷封诰的旨意来,他早就不在意了,那股子执念在征荆北民乱期间,早就消弥了。
他想等的是,另一个人的王冠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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