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往生阙
似乎有东西在里面敲击。
衣柜门随着敲响不断震动,门外的敲门声也更响了,两边好似在应和着。
“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愈发激烈,大力到门窗都在抖动,好似那东西随时要闯进来。很快,又多了东西,床板也跟着被敲响,似乎有人躲在床底下不断踢床似的。
刚刚合上的窗户也开始咚咚咚作响。
“咚咚咚——”
“砰砰砰——”
姜遗光站在衣柜前,里面的东西左冲右突要出来,整个厚重的黑色衣柜开始摇晃、不稳,几乎要坠倒。
他的手搭在柜门上,用力拉开——
衣柜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几套衣裳叠得整齐,铺在衣柜底。
木柜四壁流下水珠,滑下一条条蜿蜒水迹。
衣柜里的敲击声,消失了。
姜遗光又走到飘窗前,一鼓作气解开合扣,撑起了飘窗。
撑起的那一瞬间,他眼角飞快擦过去一道红色的影子,快得像是错觉,可再看去,窗外什么都没有。
小雨、草地、和滴着雨水的树枝。
他退后半步,想转身去开门,却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背上撞上了一具湿淋淋的冰冷躯体,他猛地扭头看去,对上一张惨白的、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脸。
只一刹那,又消失了。
姜遗光走到门边。
急促响亮的敲门声,不,或者说用撞门更合适,大力到简直能把整个客栈的人都惊醒,但直到现在,黎恪还没有来找自己。
他们没听见,睡得正香。
姜遗光推开门栓,一把打开门。
门外依旧什么也没有。
与此同时,敲门声也消失了。
只有侧门边,放了一把黑色的油纸伞。那把伞还在往下滴水,在木地板上聚起一滩小水洼。
姜遗光没有去动那把伞,他重新回到房间内,去找最后一个声音来源——
还在被敲响的床板。
姜遗光来到床边,单膝跪下去,弯腰,掀开床帘往里看。
床下又暗又窄,一片黑暗中,他对上一张白惨惨的脸。
那张脸冲他露出一个毫无意义的笑,立刻往暗处缩去,消失在黑暗中。
敲击声终于消失了。
姜遗光看了一会儿,起身。可此时他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碰着自己的后脑,碰一下,飞快离开,过一会儿,又碰一下,伸手去摸,却摸不到。
一晃一晃的,回头看,也看不见。
姜遗光取了镜子,照向自己的脸。
一双踮直、赤裸的小脚,在空中一晃一晃,不断碰着他的后脑。
第131章
屋内空荡荡, 黑漆漆,好似什么都没有。
姜遗光却知道,这里有一个生前吊死的鬼魂。
他往门外走去,打算去找黎恪和他挤一晚。一边走, 一边用镜子时刻照着自己的脸。
到门口时, 却顿了顿。
如果没看错的话, 那把黑色油纸伞离他更近了些。
姜遗光再次回头看去。
此刻,天上忽然划过一道闪电,骤然亮起的一瞬间, 叫姜遗光看见屋内半空中悬着的十几双脚,在风中晃晃荡荡。
“装神弄鬼。”姜遗光轻声道。
他站在门口,身上、头发上都在滴水,风将雨珠都吹进走廊里来,噼里啪啦砸在他身上。
那把油纸伞也吧嗒一声, 倒在他身前。
姜遗光没有去接,此刻,他右边的门却忽然亮起了灯,紧接着, 门打开了。
黎恪探出半边身子, 手里拢着烛台的光不让风吹灭,踏出门来。
“善多, 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怎么身上这么湿?”黎恪关切问。
姜遗光道:“我那间屋子里,有鬼,以前应该死过人。”
黎恪一听就皱起眉:“是我们大意了, 白日只觉得换客栈麻烦才没有走, 等天亮了再换一间。”
姜遗光点点头:“好。”
黎恪道:“你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我那儿换吧,别生病了。”
姜遗光道:“全都湿了, 没有能换的。”
黎恪叹口气:“不嫌弃的话,先换我的吧,只是恐怕大了点,九公子的更不行。”他比姜遗光高些,而姬钺又比他还要高小半个头。
二人一前一后进屋,黎恪拿了干的布巾让他自己擦头发,擦身,又给他取了干净的新衣备着换。
只是那新衣的颜色格外艳丽,似乎还熏了香,不像黎恪平日的穿着。
黎恪解释道这是九公子给他买的,他不爱穿,便放着了。
姜遗光想起平日九公子的作风,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擦干长发后,以手为梳整理齐整,才躺在小榻上。
黎恪吹熄了灯,自个儿上床。
半梦半醒间,姜遗光只觉得自己似乎睡在了某个极为狭小的地方,伸手都有些困难。口鼻间满是过于浓郁的熏香味,在香气中,还有一丝死人身上才有的腐臭气息。
奇怪……黎恪房里的小榻这么窄吗?而且,他并不好熏香……
他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忽地,猛然清醒。
黎恪明明住在他左手边的房间,自己的房间就是走廊右侧最尽头,哪里还会在右边再多出一间房来?
想到这儿,姜遗光立刻要坐起身,可他一抬手,就摸到了上方的木板,身侧同样伸展不开,身下铺了柔软的一层绸缎。
他再一摸,摸到了身边一张发冷的脸。
这是……棺材?
他现在,躺在一口棺材里。
姜遗光再一摸身上的衣料,软滑又宽大,忆起着衣服的样式,红底绣着花团锦簇,再想起之前自己穿衣时,迷迷糊糊地将上衣襟左掩,用细布带系了死结。
这分明是一件寿衣!
更糟糕的是,镜子不在身边。
姜遗光彻底想起来,自己在换衣时把镜子放在了枕边,而后就这么睡下了。
有山海镜在,他不会被鬼杀死。
但他也无法从这里逃出去。
棺材已经封死了,里面装满了香料,可再浓郁的香气都无法掩盖身侧那人的腐臭气味。
没有一点光,姜遗光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便伸手去摸,从头脸摸起。
那人还没有开始腐烂,脸有些发肿,头发有些湿,额骨纤细,是个女子。
再往下摸,碰到了嘴唇。
她的上唇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包不住牙齿,活像是兔子的三瓣嘴。
是她?
她早就死了么?
也不像,她的皮肤还是软的,没有完全僵硬,应当是新死不久,就是不知是什么原因。
这样反而好些,新死不久,应当还没有下葬,他能更好逃出来。
姜遗光东摸西摸,找不到趁手的武器,棺材里的陪葬物不是玉器,便是金银,要么易碎,要么软得不能用。
黎三娘虽送过他一把暗器,可要靠那个小小暗器开洞实在有些困难。
姜遗光摸到了一柄玉如意,将它从死尸的头下抽出,护着自己退了些后,狠狠砸在棺材头部。
棺材盖通常极厚,唯有一头一尾最薄,饶是如此,那玉如意依旧被砸得粉碎,发出清脆的一声闷响。
……
刘家,来吊唁的人多,上门来打探的人更多。
刘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如珠似宝的宠着长大,还要给她立女户。谁知这女孩儿福薄,一场风寒就这么去了。
刘家偌大产业,还不知要落到谁手里。
刘父刘母心痛如绞,对那些上门打秋风的人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只觉得叫他们在灵堂前烧纸都是扰了女儿的那份清静,让下人通通赶走了。
刘母哭着哭着,哭晕过去,刘父急忙送她回房,让人请大夫。
现在,这一大清早,在灵堂里的只有几个小丫鬟,跪在黑漆漆棺材前,往火盆堆里一张张烧纸钱。
烧一张,念一句经,烧了一捆,再磕个头。
这灵堂布置得也怪异。
一左一右挂了布条缠的花,老大一个,可……左边挂了红绸缠花,右边挂的却是白绸子。往里也是如此,堂上摆着的花圈儿,一半中间写了“奠”,另一半却用红纸贴了“囍”。
灵堂上摆了花圈,上头又有两方牌位,一左一右,左边的空着,右边的写了刘家大姑娘名讳及生卒年。牌位桌龛下方,摆了两张椅,椅子上扎了红绸,擦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