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往生阙
三家人虽经常斗的你死我活,面上功夫也是要做做的。魏家、谢家老爷不知具体事宜,皆带着儿子去探望王老爷,顺便希望能借此把王小姐娶走,两家人碰到一块儿,又是互相看不顺眼,只是在他人家中不敢造次罢了。
去王家前,他们还担心这是王老爷不愿意女儿出嫁时出的缓兵之计。待到了王家,隔着丈远,真看见病榻上气若游丝的王老爷时,魏老爷和谢老爷反而有些物伤其类了,原本七分做戏三分真在此刻也变成了真心多几分。
王小姐不愿意见他们,听下人通传后就避开去了后间。
贴身小厮把王老爷的病症说了,待说到“能听见抓挠声”时,两家老爷面色齐齐大变。
他们脸色变得太快,以至于再蠢的人也能看出不对劲,两家人儿子连同其他下人都察觉到了异样。
王老爷的贴身小斯在他身边多年,也算得脸,平日就连王大姑娘也要对他好声好气,这会儿他忍不住问:“敢问二位老爷,可是对我家老爷的病症有什么法子?”
谢大少爷也道:“爹,您就说呗,说了,儿子才能抱得美人归啊。”
魏大少爷不甘示弱,同样恳求起来。若只有他们一家时,他们总是要和王家好好谈谈,可现在,他们都带了个不争气的儿子要拖后腿,这就变成了两家人在争看谁才能得王家助力了。
王夫人就在王老爷跟前伺候,方才是王二老爷招待的客,听下人说有转机,忙不迭抹了泪从房里出来,身上还带了苦苦的药汁味儿。
一见到二人,王夫人就落泪做出下跪的态势:“还请二位帮帮我家老爷……”
谢、魏两家老爷哪里敢让她跪?真传出去,到时少不了变成他们趁别人丈夫生病上门欺负女人,说出去他们两家的脸还要不要?连忙让两个小辈上去把人扶住,不让她真跪下。
“让二位见笑了,我这些时日也实在是没办法,哪里的庙都去拜过了,吃的方子没有百也有八十,可就是没有用。”王夫人还在抹泪。
谢老爷微一迟疑,道:“嫂嫂不必如此,我不是不说,只是……这事说来话长,有几分离奇,恐怕你不信。”
王夫人忙道:“怎么会不信,我家老爷平日就最信你两家,若不是如此,也不会把大姑娘嫁过去。”
谢家老爷一听有门,连忙抢在魏老爷前大声道:“嫂嫂这样说,我心里就放心了。既然嫂嫂肯信我,我就把事情说来,也好给嫂嫂个交代。”
说罢,他便讲起了谢家往事。
谢家往上不知多少代起,大约还要追溯到先帝时期,那时谢家开始做生意发家,在这片地方站稳了脚跟。
都说树大招风,他们生意才做起来便遭了小人眼红。那时,谢家一脉被人下了诅咒,成年后的男子们无一不会听见类似抓木头一样的抓挠声,可除了他们以外,谁也听不见。
起先只有时不时的一点点声响,轻的以为是错觉,后来愈发严重,接连不断的抓挠,叫人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那时的谢家人大多数都活不过三十。
这诅咒更厉害的是,它是下在了血脉中,只要带着谢家血脉,就会在成年加冠后听到声音,再过一阵子,就要心悸而死,无药可救。
那时谢家先祖想了很多办法,他们不知是谁下的咒,找不到来源,有一分支忍痛改姓搬离谢家,却依旧逃不过这诅咒。还有的把男子从小起女孩儿名,充作女孩家养大,谁也不准说漏嘴,成年礼也不办,可依旧躲不过去。
说到分支改名离开谢家时,两位老爷对视一眼,齐齐冷哼一声。
魏老爷道:“魏家才是本家,谢家才是改姓出去的。”
要不是因为争这主家与分家之别,他们也不至于结成这样大仇。
王夫人抹泪道:“不论姓谢还是姓魏,总是同根同源,又何至于此?”
“还请谢老爷继续说,后来又是怎样医好的?”
谢老爷继续讲。
后来,他们请到了一位神婆,那神婆有通天手段,替他们除了诅咒。从那以后,谢家人逢年过节都要送节礼去。
但到后来,旧荃州一分为二,划为新荃州和星州。那神婆在荃州,他们在星州,诅咒已除,他们又改信了关二爷,渐渐地……就没了来往。
“那位神婆姓丁,在荃州也颇有名望。”谢老爷还有点惭愧,“如果需要,我可以引荐。”
他们都没留意到,屋顶趴着一道瘦长的、身着和砖瓦颜色相近衣裳的影子。
正是姜遗光。
一直隐姓埋名不便,他想找个办法能光明正大出入几家,最好是打着“驱邪”名头上门,就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竟也和丁阿婆有关?
洛妄真的能杀了她吗?
他不禁怀疑起来。
第196章
魏、谢、王三家各自派遣了一部分人往荃州去, 乘的是私船,浩浩荡荡一船人和厚礼,务必要将那位姓丁的神婆请来。
姜遗光没有跟去,停留在星州。
谢、魏两家的海捕文书并未撤下, 仍旧有人寻找着当日那个无盐貌少女。
姜遗光在心里推断, 如果九公子等人不打算找自己还好, 但如果他们要找,星州离荃州很近,来往船只如织, 他们只要多留心,就能够从来往的商人口中听到自己的消息。
如果他们再过来……
姜遗光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仅他自己一个人独处时就足够容易引来诡异,更不用说几人聚在一起。
他并不恨那几人,他只是想, 少一点麻烦,仅此而已。
那厢,洛妄拼死跑出来后,连夜奔到码头, 在路边躺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 他就乘着最早的船往星州去。
广阔湖面,一大早游船不多, 洛妄把那镜子揣在怀里,往窗外看。
他看到了从对面开来的船,船上挂着三面旗, 分别来自魏家、谢家和王家。其中两家大少爷都在那船上, 一人身后跟着七八个随从和美貌侍女。
怪了,他们去荃州干什么?该不会是来抓自己的吧?
洛妄忙不迭往船舱里缩, 不让他们看见自己。
他觉得怀里的镜子更冷了。
洛妄心想,这镜子看上去就是个宝物,听他们说,可能还和鬼祟事有关。待自己好好看看,要是用不了,再卖出去也不迟。
昨天晚上发现的那两个人原来和姜遗光是一伙儿的,后来就分开了。他们去找着镜子,说不定姜遗光也知道这镜子是个什么东西,可以问问他?
灼月湖很大很大,碧绿无瑕,洛妄坐在角落里,听见船家在甲板上同外来游人们说起了这灼月湖的一桩往事。
听闻这灼月湖从前不叫灼月湖,出过一桩惨案后,才改了这名儿。
那时,湖岸边有个老渔民,家中有一老妻和美貌如花的女儿,名叫阿月。阿月经常随爹去街上卖鱼,被一恶霸看上。那恶霸要娶其为妾,阿月不从,恶霸心生不满,就令手下人把阿月的父母都抓了起来,逼阿月答应。
人们都很同情,却碍于恶霸的势力敢怒不敢言。阿月为了爹娘,不得不答应,要求在新婚之日把她爹娘放出来。
恶霸同意了,婚期定下后,派一顶小轿坐船渡河来接阿月。孰料有心软的仆人在船上偷偷告诉阿月姑娘,她的爹娘已经死了,尸体都丢进了湖里。阿月当即痛哭不止,穿着粉色嫁衣,跳进了湖中。
据说,她跳下去的那一刻,湖中蹿升出老大一朵红莲花,袅袅婷婷,好似火烧般的红。没几天,如火烧云般热烈的红莲花就开满了整片湖,而后,又在阿月姑娘头七那天齐齐枯萎。
大家都说,这是阿月姑娘的亡魂在哭呢。自此,这片湖就改叫了灼月湖。
从那以后,恶霸也遭了报应,先是家中无缘无故走水,他自己也生了恶疾,请多少大夫都治不好。当地的神婆、大师都不愿意给他看病,道他恶事做尽,是来了报应。
后来,恶霸家道中落,死在了路边。灼月湖的名头却一天天响亮起来,直到现在,每逢中元时期,仍有老人会带着供品在岸边祭奠阿月姑娘。
七月十五中元节,眼看就要到了。
洛妄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镜子,向来洒脱的他也有点不安。
他忽然觉得,这镜子好像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不……就把它丢进这河里?
思来想去,还是贪财之心占了上风,洛妄拿出来看了看,没舍得,又打算塞回去。
在放进衣襟内的前一刻,他看见镜面里照出一片粉色衣角。
洛妄猛回头看去,身后没有人,远处只有几个大汉正聊天,更不用说什么穿粉色衣服的人。
是阿月?
洛妄感觉有点发毛,湖面吹来的凉风叫他背上身上都有点冷。他谨慎地左右看看,依旧没丢掉镜子。
船到岸边,洛妄第一个跑下船。
大约昨晚没休息好,洛妄觉得肩头有些发酸。
二楼有个妇人,牵了小孩儿慢慢往下走,那小孩儿顽皮,非要弯腰从两腿间往后看,在原地转着圈,怎么拽都不走。
他转着转着,忽然疑惑地“嗳”一声。
“娘!那个男人肩膀上坐着个女人!”
妇人劈手把他拽起来:“胡说甚么?哪里有什么人?”
“真的有,坐在他肩膀上的姐姐还回头看我了,她戴了一朵粉色的花。”小孩儿被母亲拽起来,又疑惑地看着洛妄远去的方向。
奇怪,怎么没有了?
那厢,洛妄自己跑到了和姜遗光约定的客栈。
姜遗光开了两间房,一间给自己,一间留给他,还约定好,如果他回来了,就把窗户打开半扇。
洛妄照做,又让小二给自己送上不少吃食,自己在房间里大吃大喝起来。
人们都已起了,这间客栈临街,热闹得很,打开窗后更是能听见外头的喧嚣声。近七月的天,怎么也不算冷了,洛妄却一边吃喝满头大汗,一边为心底涌起的寒意打颤。
他不会真被缠上了吧?
正胡思乱想之际,房门被轻轻扣响,不大不小不轻不重的四声。
“咚咚咚咚。”
姜遗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洛兄,是我。”
洛妄随口道:“进来吧,门没锁。”
门被推了推,没推开,姜遗光道:“我打不开。”
洛妄嘟囔:“你可真麻烦。”说着,还是抽条小二留下的帕子随手擦擦,站起来,走到门边。
他正要打开门,却感觉不妙。
一墙之隔外,并没有人的呼气声。
姜遗光固然功夫不错,可也没有到这个地步。
再一想,寻常人、包括姜遗光敲门都是连着敲三下,哪有敲四下的?
他想起了自己听过的传闻。
只有鬼,才会连着敲四下门。
“咚咚咚咚。”
姜遗光的声音仍在门外:“洛大哥,为什么不开门?”
“开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