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第530章

作者:往生阙 标签: 灵异神怪 无限流 正剧 无C P向

一路上他还在想姜遗光会找他说什么,说他的母亲宋氏?可他的确了解不多,有些事也不好讲啊……

孰料刚进门姜遗光就带着笑迎上来,好像两人之间从没有过芥蒂。请他坐下后,姜遗光就透露出一个消息。

他又要出门一趟,这回出去的时间很长,七月前都未必能回来,但白家人也不能先自行回老家。不如叫白家其他人愿意回京的就回京,要回巴蜀老家的就在此处先待着。

总之,在他回来以前,他们、准确来说是白骥本人,他不能走。

白骥一听,心就掉进了谷底。外面日头晒得很,蝉一声声鸣叫惹得人烦,屋子里摆了冰也解不了多少热。他甚至觉得放在一边的冰山冷得浸透到了心底。

姜遗光带的人其实不多,但他身后站着公主,不知不觉就把整支队伍的话语权拿到了手里。没有他的示意,白家其他人不能轻举妄动。就算到了骊山外的军营里,他也不知不觉就成了其中大头,各项要紧事都要来问问他。

所以他说不放人,白家人就没办法从大军驻扎处越过重重兵防自己出去。

姜遗光脸上还带着笑,他本就生得好,这样温和的笑更是给那张脸平生光彩。白骥却忍不住磕巴了:“我斗胆问一问公子,这,这是为何?”

姜遗光道:“我知你心里着急,想快些回乡。但这件事并不是我能更改的,况且……回乡一途危险重重,上面——”他向东边虚空处一拱手,“上面也是为了您着想。”

“别的不提,在军营里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白骥忍不住问道:“就没有一点余地吗?”

姜遗光摇摇头:“您与我父母有过一段交情,我也想给您行个方便。但这件事我实在做不了主。”

白骥问:“到底是为什么……”

姜遗光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或许是因为……”他小声说了几句,白骥听得额头冒汗,一拱手,不再多问。

“驻扎在骊山的军营之中也有不少文人,他们专门研究骊山古迹。您不妨多去看看。”

白骥自从进入陕关中后就一直为之提心吊胆的那个猜测终于在这句暗示下成真,他几乎一口气没上来:“——你们,你们要进……”

他们要探寻古墓!

他们竟然要进骊山古墓!!

姜遗光不觉得如何,白骥却如天崩地陷一般不可思议。

对死亡的敬畏,对陵墓的敬畏,自幼受到的教导让他深知即便朝代更迭,新朝对前朝——至少对前朝的陵墓,不应当如此侮辱。

否则,和那些盗墓蟊贼有什么区别?

但骊山一行,让他这个循规蹈矩的读书人完全无法想象。他根本无法相信,仁慈宽厚的陛下竟然正在做这样的事。

姜遗光露出一个笑:“您瞧,既然您已经知道了,那些人就更不可能让你离开了。”

“白家人对过往,尤其是对骊山过往的记载,一直是上面特别需要的东西。我想,您应该知道怎么做。”

在从前,有些世家,会比一个王朝更长久。说白家为书香世家也不为过,本朝还没建立时白家就已经存在了,但前朝时,白家还不姓白。

况且,本朝的皇帝一直着手于拔除世家,白家……应当是世间仅存的百年世家,只是白家人努力以博学和谦逊闻名,盛名之下,他们自己都渐渐忘了,白家人曾以世家之名,在这片土地上扎根了数百年。

关中离巴蜀一带不远,作为巴蜀境内传承了上百年、即便战乱也稳稳当当地扎根于此。相比之下,骊山因为战乱损失了不少守山人和记录,本朝也是在太祖即位后才了解到事情严重性,继而派人来此。

这期间,有至少三十年的空白。

白骥无话可说。

姜遗光扫了扫他肩头不存在的灰,又以晚辈向长辈进言的恭敬态度轻声道:“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了,我就再透露一些。”

“探寻骊山的目的恐怕和你想的不同,对白家,对朝廷,乃至对天下人,都是一件好事,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所以……你们最好不要因为私心隐瞒。”

“要变天了。”

没等白骥从这句话中品味出什么,姜遗光已直起身子,向他行了半礼后走了。

“我还有事,白先生请自便。”

白骥望着他的背影,内心复杂,久久无言。

第400章

很快, 算好的日子就到了。

一群人在军营外先设祭坛,摆礼器、摆酒、敬过天地鬼神,再敬那位长眠于此的帝王,再由祭司念过一串长长的祝词……等太阳都爬到了最顶端, 爆发出炽热亮眼的白光后, 总算能出发了。

白家人大多没有出来, 只有白骥领着白游未出来见了礼。

姜遗光目光轻描淡写扫过白游未,在后者有些心惊不知自己有没有暴露时,他反而笑着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和他说话, 白游未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霎时就安定了,甚至对这位年轻公子有种相见恨晚之感,等车队出发了,他还站在大门口,望着重重兵士外的青山白云, 颇有些不舍。

浩浩荡荡长队,几十只骡子拉车,每架车都堆得满满当当,油布在外面扎得紧实, 里面装满了干粮、水、药材、棉衣等物。

骊山很大, 远不止一座山,而是一大片起伏连绵的峰峦, 自东向西近五十里,数座山峦峰聚。军营在最外一圈驻扎,穿过两座山之间的峡谷往里走, 越走越是幽静清凉, 酷暑炙热也被浓密树林挡在了山外,唯余清静幽远的凉意与鸟鸣, 叫人十分惬意。

从山脚下往上看,似乎能瞧见山巅处环绕的白云和霞光。

姜遗光走在队伍前头,身边跟了另一个领路人,那领路人属于军营中少数知道山海镜之事一派,据说是朝廷特地派来的,和白家也曾有些关系。

因风景宜人,这段路又探过无数次,没什么危险。所以上官管得不是很严,任由手底下弟兄们热热闹闹地聊着天往前行,真有一种进山避暑的快活感。

姜遗光也因此和那位领路人小声交谈起来。

说起来,这位领路人第一次见时他还自称姓孟。等真正入山了以后,才告诉姜遗光一个惊人的消息。

他本姓蒙,不是孟,家中族谱记载,祖上为秦皇陛下最得用大将蒙恬。蒙氏后人在改朝换代中颠沛流离,后改名换姓,慢慢回到骊山外,成为秦皇陵墓的守陵人。

当然,家族的这些传说也已经很久远了,久远到蒙坚听爷爷说起这些事时只当是个故事。

他记得自己从小住在骊山附近,男人种田女人织布,和其他村镇上的人没什么区别,日子清贫,倒也快活。他父亲从来没提过,只有他的祖父偶尔在过年才能打上一筒子酒时喝得半醉,然后就会说起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什么守陵人,什么陛下一类的。

后来,他祖父也去世了,家里就更没人提起过。再后来……家里来了大人物,把他接走了,他才知道,祖父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姜遗光难得好奇了,他都不知道朝廷是从哪里挖出来这么个人的。公主说会送来几个人帮忙,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人。

这不是一二十年,也不是一两百年。距离秦灭至今已过去两千余载,十数个朝代,秦皇自身后代兴许都已灭绝,更遑论皇帝身边的一个将军?

见他露出吃惊之色,蒙坚便仔细说与他听。

祖先遗志不可违,朝廷的人来了以后他日子也好了许多,识了字读了书,识的是小篆隶书,读的是秦朝律令秦始皇本纪,日久天长下来,他对自己蒙氏后人的身份越来越深信不疑。

至于为什么肯带人进骊山……

蒙坚叹口气:“我虽不情愿,可我也知道,天下百姓和一座死墓之中孰轻孰重。”

山海镜之谜若不能解开,恐怕天下都要陷入鬼祸之中。到那时,天下百姓危矣。

姜遗光赞道:“先生高义。”

蒙坚摇摇头:“谈不上什么高义,我对骊山了解其实也不多,只担心帮不上什么忙。”

姜遗光却由此想到了另一件事。

姓蒙,蒙坚,蒙恬将军后人。

那位徐大夫……会不会是徐福后人?

徐姓不多见,也不算稀少。在见到那位徐大夫前,姜遗光先保留这个猜测。

一个有心交好,一个奉命辅佐,蒙坚本就对山海镜抱有敬畏好奇之心,得知姜遗光已过十重劫后更是佩服。两方聪明人都展露出善意时,对话自然十分愉快。

再往前,又是一座山。

得再过两座山,才能到第一个营区。

山路崎岖,又被密林覆盖,即便驻守骊山的守山人守林人时时要去清理开道路,可那些野草荆棘见风就长,没几日就能把清理出的路再次遮掩住。走在前边的人不得不轮换着拿了长柄镰刀开路。

一片嘈杂声中,姜遗光指着南边的高山山头问蒙坚。

“听闻骊山之中有前朝行宫,唐时行宫众多,唐明皇更是在此修建华清宫,我们为什么不在行宫里居住?”也能省下不少路程。

蒙坚哈哈一笑:“你不在本地,不清楚。那些行宫啊……”他摇摇头,撇嘴道,“没法住的,进都别进去。早就让封了,那一带最好别过去。”

“为什么?”姜遗光追问,“有东西?”

蒙坚道:“我听说是,而且我以前仗着胆子大,跑到山脚下远远地抬头看,结果就……”

——那时,他明明只是在山脚下而已。

他却听见了从山上传来的华美乐声。

他分不清那是什么乐器发出的声响,只觉这乐声恢宏大气,令人着迷。他呆呆地站在山下听了很久。

再然后,乐声中逐渐掺杂了一点女子哭泣声。

一开始并不明显,只有一点点,蒙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哭泣声越来越大,已经响到了他根本没法忽略的地步,刺耳尖锐如长指甲划过地面,他受不了地想逃,却猛然发现刚刚还是大白天的突然天就黑了,斗大一轮明月照在山间,万千草木树影几如鬼影。

蒙坚吓得哭着一路跑,自己都不知逃到了哪里,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摔下一个小坡,打着滚儿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后,还好是白天,他这回什么也不敢看什么也不敢听,顺着枝干方位往外跑,总算跑了出来。出去以后才知道家里人找自己都快找疯了,距离他上次进山已经过去了足足两个月!都已经心灰意冷打算修建衣冠冢时,他又回来了。

但这种事不能往外说,他只说自己在山里迷了路,差点被野兽吃掉,有个好心的猎户救了他,为了报答,他给那个猎户留下干活了,没干完也不准走,所以才这么晚回来。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靠近。

远远的从山外看,还能看到那些精美的飞檐一角探出头来。

蒙坚却一点也不敢踏入。

一旦踏入那个地方,就好像……去了另一个世界似的。

姜遗光若有所思。

在蒙坚看来,他只过了一晚上,可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足足两个月的时长。这和山海镜多么相似?镜中与镜外的时间,并不一致。

华清宫、老君殿、长生殿……

他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似乎能从重重密林和峦石的遮掩中看到那些历经千百年的华美殿堂,它们一直屹立在那里,而殿中也藏着无人知晓的恐怖与秘密。

就如他们脚下的骊山古墓,谁也不知里面有什么,又该如何进去。

约莫又走了两个时辰,总算到了第一个营地,是一片缓坡连同一大块营地,边上插了旗子摆了稻草人,稻草人身上包着驱虫驱兽的刺鼻药物。没有野兽侵扰,这块营地还算干净。

天也暗了,军队停下休整。不出意外,今天晚上他们就要在这里休息了。

山中有清泉,这段路的泉水还是干净的,不像山洞里那些带了毒不能喝不能碰。一行人打水洗脸的洗脸,做饭的做饭,顿时一片热火朝天。

虽说他们行进途中打了不少野物,但人多,许多野兽听了动静就跑了,能捉到的猎物不多。因而趁着这时候又有人叫上几十个弟兄,拿了长刀弓箭火把等物什,浩浩荡荡进林子里打猎去。

带的干粮再多,在山洞里恐怕也不够吃。来之前就商量过,路上尽量能打猎就打猎,多打些肉存着,或是做成肉干好方便带着,总之不要动干粮。

姜遗光本想一起去,被劝阻了,他身份特殊,最好不要出事,因而只好在营地等着。

等了有半个多时辰,快一个时辰……

林中陡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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