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往生阙
腰弯下去,半天没有抬头。
姜遗光说:“我不帮忙。”
黎恪心顿时冷下去,又告诫自己不能强求,就听见他接下来的一句话。
“但我们可以做交易。”
“你帮我查一个人,我帮你找这个鬼。”
……
同黎恪告别后,姜遗光也没有去寻凌烛,而是让车夫往柳平城去。
这回醒后,因他“有功”,庄子上备了五百两供其花销。姜遗光来时就取了银票带在身上。
赵瑛一事,还需尽快解决,以免她把贺韫一事说出去。
马车往柳平城赶,出城门后,车夫加快了速度,在官道上飞驰。
一侍卫远远看着那辆马车离开的方向,往马背上抽一鞭子,朝公主所在的园子去了。
当今陛下格外宠爱朝阳公主,不仅未出嫁时就赐封号,还赏赐了两座园林。其中一座就在京郊,名朝凤园。
朝阳公主极爱那园林,时常过去玩乐。
听了侍卫回话,朝阳公主也不气,伏在凉亭边笑道:“看来是我和那小郎君无缘了,也罢。”
一母同胞的二皇子也到她庄子上消遣,闻言笑她:“整日惫懒躲出京,还想学咱们三叔搜罗美人不成?”
当今陛下三弟,临安王,生平好美人,府上妻妾上百,儿女成群。那一大家子朝阳公主都认不过来。
“二哥这么说我就要不高兴了,当心我把你赶出去。”朝阳公主朝他扔了个软果子,不轻不重地砸在二皇子肩头。
二皇子连连笑着赔不是。
“我知京中近来不太平,你躲到这庄子上来也是有原因,二哥不得已才来打扰,有事相求。”二皇子叫周围人下去。
“你消息灵通,可知道容家大小姐的事儿?”
据说父皇有意指婚,可突然出了那些恶心人的流言,指婚一事自然黄了。父皇那天赏了他几方砚台,二皇子心里放松,即便知道父皇没有迁怒,但到底还是有些惴惴。
父皇看着他,他就不能做那小人,只得按兵不动,只需要听父皇的话就好。
但不代表他要忍着,待知道是谁放的消息,他总要叫对方也吃个大亏好。
“你我一母同胞,总该守望相助,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被欺负吧?”
朝阳公主不耐烦了,抓起一把团扇丢过去:“我怎么知道?一个个跑来问我,当我这儿是什么茶馆酒肆供你们说嘴不成?”说罢,起身就走。
二皇子连忙上前赔不是,好话连声说个没完。
对他这个妹妹,二皇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谁不知道父皇专宠朝阳公主,甚至有传闻,朝阳公主曾代父批奏折。可见这个妹妹得了多少恩宠。
朝阳公主不理他,径直往屋里去。园子里养了不少美人,见公主发怒了,个个拍着手笑着迎上去,把公主往屋里带。又一个个如花团锦簇般围着二皇子,叫他离公主远些。
朝阳公主回屋后,脸上倒不见怒色,又点了两个说书的女先生进来,叫她们在屋里说书。
几个贴身婢女动作轻柔地给她捶腿揉肩,以免公主醒来再不快。
朝阳公主半眯着眼,心里叹气。
朝凤园是自己的,更是陛下的,这园里大大小小,一举一动都会传到父皇耳朵里。
她得父皇恩宠,也是因为她事事向着父皇,父皇不叫她说的事,她便一个字都不会吐露。
但凡她敢利用恩宠,反过来卖消息,陛下定会立刻放弃她。
今日,也算是和二哥联手,做了出戏。
二皇子悻悻地被人迎到偏殿,被一群人好声好气围着,也生不起气来。
“是我考虑不周,我也是气糊涂了,问问皇妹可还在气头上,她消气了,我再去赔罪。”二皇子无奈笑道。
“生气”的兄妹二人闹了些别扭,晚膳时又好了。院里架了炭火炉子,两个主子自己挽袖子烤肉片肉吃。
……
那厢,经过连夜赶路,姜遗光到了柳平城。
无名氏不在庄子里,休息一晚后,姜遗光让人去买了普通的短打衣裳穿了,头发裹起,把自己打扮成货郎的模样,拎了小篮子往赵家去。
赵氏不在家,赵瑛在家中做针线。
听见敲门声,赵瑛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又想起那日两个黑衣人,再安慰自己,大白日的应该不会有人来,才起身去开门。
“是你?”赵瑛一下子认出了姜遗光。
她恨得牙痒痒,左右看看,这条小巷人挺多,说话大声些,就能叫邻居听见,连忙改口:“你好久没来卖东西了,上回的发绳还有吗?”
姜遗光低声说:“有。”说罢,将篮子里的小盒递了过去。
那里装了两张五十两银票。
赵瑛打开盒子看了看,那两张银票叫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连忙塞进怀里,不敢出声。确定周围没有人看见,赵瑛才捂着怦怦跳的心口,冷着脸小声说:“一个时辰后,老地方见。”
姜遗光不明白自己和她有什么老地方,赵瑛气得一跺脚:“呆子,东郊!!”
这下姜遗光明白过来,是南夫子的墓前,点点头,答应下。
姜遗光离开时,还有邻居叫住了他要买些东西。他镇定地上门去卖了,谁也没发现,这个走街串巷的小货郎,竟是前些日子被砍头处死的死囚犯。
一个时辰后,姜遗光在南夫子坟前准时看见了赵瑛。
他敏锐地察觉到,赵瑛对他有股深深的恨意,便让一直跟着他的车夫走远了些。
赵瑛把钱在家里藏好了,又给母亲留了字条才走。
一看见姜遗光,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赵瑛看着自己父亲的坟,冷笑。
“姜遗光,我就问你一件事。”她狠狠一指,“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来挖坟了?”
姜遗光沉默片刻,点点头。
他并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对生死一事这么忌讳,或许是因为没有告知对方就碰了他们的东西,就像没有经过允许就上门一样,是不讲礼数的行为。
但他又知道,自己去挖坟会让对方的亲人生气,这才选择瞒着。
赵瑛竟看懂了他的茫然。
气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你还好意思承认?你怎么敢?啊?我爹他哪里对不起你吗?还要被你这么折腾!”
“没有,我只是想要那本书。”
赵瑛原地来回两步,很想伸手去打他,又怕对方还手,恨恨道:“你很好,想要那本书……我最后悔的就是告诉了你这件事。”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当心你死了以后我天天去挖你的坟,也叫你不得安宁!”
姜遗光实话实说:“我到时应当不会有人给我立坟,或许会死在野外。”
他本以为以赵瑛恨自己的程度,听到这句话会解气,谁知赵瑛更气了,来来回回走,狠狠地瞪着自己,恨不得把头发都揪下来。
“呸!你到时定有恶狗啃尸!”
赵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也是,我和你这个怪物说什么胡话。我爹都教不了你,像你这样无心无情的东西,哦,不对,我应该去挖你爹或者你祖父的坟。我看看你还会不会这样。”
姜遗光静默片刻:“他们的坟离这不远,你要去?”
“你是听不懂吗?!”赵瑛彻底暴怒,指着姜遗光鼻子大骂,“你就根本不懂别人在高兴什么,生气什么。”
“小时候我就知道了,我爹带你来家里,你笑都不会笑,我爹说了什么话,你看到我笑了你才跟着笑,亏我还以为……没想到你是根本不懂,你是照着在模仿我!”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你像那话本上没感情的妖,拼命去学人,结果学了个四不像。”
姜遗光静静注视着她,漆黑眸子里有些迷惑:“我哪里不像吗?”
“你哪里都不像,你不会哭不会笑,不会害怕,不会生气,不会难过,你不觉得你很可怕吗?”赵瑛尖叫,声音尖锐,“哦对了我忘了,你估计也不知道什么是可怕。”
姜遗光纠正她:“我会笑的,我也会哭,我知道什么是可怕。”那些厉鬼,在人眼中就是可怕的。
说着,他露出一个笑来。
赵瑛盯着他的笑脸看,半晌,像是终于找到了这人的弱点,解气地骂他,用最恶毒最凶狠的语气嘲讽他:“没有用的,姜遗光,你再怎么模仿,也是不像的。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们说了,我就会知道。”姜遗光固执道,“我会懂的。”
赵瑛哈哈大笑起来:“都说了,没用的,你的心是死的,你感觉不到。”
“没有死,它在跳。”姜遗光按住胸口,说。
“你还是不懂。你不懂人的七情六欲,不懂喜怒哀乐,你只是在模仿别人的表情而已。”赵瑛说,“你看,我都这样骂你了,你也不会生气。”
“你现在就算摆出一张生气的脸也没有用,你根本就不像个人!”
……
到最后,赵瑛骂累了,她自觉得了胜利,准备回家去。
“我就当你没来过柳平城,你也别去找我阿娘,小心她再打你一顿,她的脾气可没我这样好。”
“滚吧!下回再来,再叫我看见你,我一定把你的事儿说出去。”
姜遗光看她一眼,感觉她在骗自己,认真道:“你不会说的。”
赵瑛立刻跳脚:“谁说我不会?你试试?”
姜遗光又看出她这回是认真的了,不知怎么说才是好,只好不说话。
他心想,赵瑛为什么会知道?她们来查看了吗?
蹲下去摸摸那些土,上面已经覆了一细草,不像是有人翻动的样子。
还是说,近卫为了知道自己究竟打听了什么,宁愿泄露自己的消息?
他在南夫子坟前站了很久,车夫催他,才起身离开。
第80章
江水已化冻, 一艘挂着皇室旗幡的船往南去。
传旨太监并数十护卫,七八个水上好手,都在船上,周遭有好些商船远远地跟在后头, 顺着皇家船一块儿走。
当今已算难得的太平年, 风调雨顺, 百姓衣食富足。各处有匪乱,陛下也都发兵来剿,只是这水上行船还是有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