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第84章

作者:往生阙 标签: 灵异神怪 无限流 正剧 无C P向

黎恪长叹口气:“既然善多你要去,我也一道去罢,我虚长你几岁,好歹多吃几年饭,在闽省也能照料几分。”

姜遗光想了想,说:“我们交易时,没有说这条。”

黎恪不禁笑起来,道:“既是交易,也不是交易。你就当做我对你的照拂吧。”

“照拂?”

“对,我看你很有些亲近感,不如今后以兄弟相称,可好?”

姜遗光看了他一会儿,发觉黎恪没有说谎,便也实话实说:“不必,我的亲友都死了,你要想当我哥哥,恐怕也有大祸临头。”

黎恪一怔:“此话怎讲?”

姜遗光便把自己的身世三两句话说完了,末了,添一句:“算作交易就好,交易完了,你我两清,不必再扯其他关系。我不信命数,可有些事却也说不清楚。”

黎恪心头百感交集,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姜遗光看他不像害怕,又道:“做交易,一事毕一事清,要我做些什么或赚银钱,我总是能做到的。要变成人情或其他什么,该还时,我还不清。”

对方摇摇头:“我不需要你还。”

姜遗光微不可见地皱皱眉。

他发觉对方说的全是真心话,没有一句虚假。

这也没什么,有不少人发下誓言的那一刻同样信誓旦旦,自认为一定能做到,后来还是因着各种原因毁诺。但黎恪……似乎不像。

黎恪沉吟片刻,缓缓道:“我不知你从前发生了什么,对人情世故近乎一窍不通,也好似无法理解常人情感。但以你的聪慧,即便无法理解,也能推演,且在旁人面前做出和其他人无异模样……”

姜遗光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好似一尊人偶。

他并不奇怪黎恪发现了自己的“不正常”,对方在镜中时就有意无意提醒自己,看出了自己的“不一样”,但却不像赵瑛那样抱有恶意。

黎恪又道:“只是这事,又不必看得太重。庸人才求自己处处同人无异,古往今来,但凡成就一番事业者,从不担心别人说什么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你我既已走上这条路,注定就不能和常人一样生活。既如此,又何必在意他人如何看待?”

少年比他矮小半个头,因着身量单薄,看起来更显幼态,黎恪本想摸摸他的头,心里叹息一声,还是把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姜遗光这才说:“我并不担心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有什么不好。我只是要好好活下去罢了。”

他盯着黎恪,脸上平日挂的笑完完全全消失了,一张脸更有些似人非人的奇诡感:“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若真毫不在意,恐怕活不到现在。”

黎恪还搭在他肩上的手紧了紧。

“既如此,我跟去夷州,路上可以提点你一些。”黎恪道,“以免你有时露馅。”

“算作你替我找出厉鬼的报酬。”黎恪说,“至于其他的……我也想查些事,作为交换,到时还请善多助我一臂之力。”

姜遗光默了默:“成交。”

……

从黎恪家中出来后,姜遗光才去赴凌烛邀约。

和上回不同,凌烛只带了一个人,正是上回见到的唐垚。

几人各自见礼,寻了家清静茶馆,找角落里坐了商议事。

因担忧无处不在的近卫听了去,凌烛率先叫小厮呈上来一个包裹。

解开包裹,里面放着一册账本。

凌烛道:“你打听的另一件事,暂时没什么头绪。但那闽省卫家,我倒是发现了些。”

说罢,他打开那册不知放了多久,还带着霉味儿的账簿。

“我家多是在外买了地放租子,名下铺子不多。但好歹有几房远亲在苏杭一带做生意,大多是苏绣,也进些瓷来卖。”凌烛给他解释,“前两年有个远亲,她丈夫病死了,他家中寡母孤儿,被族亲逼迫,便干脆卖了家财来投奔,她正好经手过这样一桩生意。”

说罢,凌烛指了一处给姜遗光看。

“你瞧,这个。”

账簿上记了当日进账,卖出童儿枕一只,竟有足五百两之数。

“寻常童儿枕虽贵,却也没有贵到这种地步。”凌烛压低声音说,“听闻童儿枕极受追捧,就是因为坊间传闻,女子睡童儿枕便定能生儿。若按照你说的,里头还加了小儿骨粉,更是有不一般的功效。”

姜遗光说:“我只想知道,卫家破败缘由。”

这就难倒了凌烛,他叹口气,道:“闽省离京,何其远?还记得当年事的人也不多了,据我那远亲说,卫家应当是牵涉进了什么案子。”

“案子?”

唐垚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也不打岔,今日倒安静。茶馆当中坐了个说书先生,他边喝茶边竖耳朵听,两边都听了个清楚。

凌烛点头:“对,这案子也有几分蹊跷,只是更多的,我那亲戚也不晓得了。”他苦笑两声,“你也知道,入镜后,再大的事都要被人忘记。”

姜遗光沉默片刻,道:“但是,入镜的不是卫家人。而是一个幼童,名叫妙妙,那是妙妙的执念。”

第83章

这话好似当头一盆冷水, 叫凌烛猛地醒转过来。

既然死劫是那个名叫妙妙的女孩儿执念所化,为何卫家会被世人遗忘?

还是说,在山海镜之外,又有什么人压着卫家的消息不让人得知?

能做到这点的, 又是什么人?

姜遗光也听了一耳朵那说书人的故事, 眉头微动, 没有说什么,只对凌烛说:“不论怎样,还是多谢你提醒我, 我会往这方面去查的。”

凌烛知他身世孤苦,不像自己,家中好歹有些余钱,又有铺子、良田等。他摇摇头:“这也不算什么,我心里也好奇。”

“那案子隔的时间长了, 又是在闽省,刑部不知有没有卷宗,或去闽省的府衙查一查也行。”

他打量了一眼姜遗光,还是提醒道:“能叫卫家一夕间倒台, 又把这事压下去的人, 非同小可,你即便要打探, 也该小心。”

姜遗光认真道:“多谢,我知道的。”

此刻茶馆中间的说书人正说到一段诡异故事,唐垚听着心驰神往, 连茶杯空了都不知道, 径直往嘴里倒,才发觉过来, 连忙给自己倒上一杯茶。

“听什么呢?这么入神。”凌烛笑他。

唐垚啧啧两声,指了那说书先生道:“我听他这回故事倒说得好,也不知谁写的,只恨不能结交一番。”

他将那些词句在嘴里琢磨两下,奇道:“我怎么觉着有点像无常先生?他出新话本了?”

凌烛方才一直说事,没听,见唐垚如此推崇,才放轻了声音,跟着听了一耳朵,闻言道:“你不是早就想请无常先生去你的书馆写书吗?你要真觉得是他,不如去问问。”

唐垚得意地笑起来:“知我者,凌兄也。”

“等他说完这一出再问吧,免得打扰。”

凌烛打量几眼姜遗光,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善多,我听说你就是柳平城人?”

姜遗光转眼看他,微微一笑:“是,怎么了?”

唐垚搓搓手,大喜:“我听说那无常先生也是柳平城人,只可惜我去了几次都无缘得见,后来他常卖书的那家书馆也倒了,掌柜的不知去了哪里。”

“你在柳平城生活那么久了,可知道他身份?是男是女?姓甚名谁?”

面对唐垚的追问,姜遗光沉默片刻,摇摇头:“听闻他都是让侍女去卖话本,从不暴露身份,我也不知道。”

裴远鸿使了招偷天换日后,就在柳平城压下了他的消息,那书馆掌柜的也被他一番恐吓,去了别处。若无有心人追查,应当是查不到他身上的。

姜遗光也并不打算暴露自己这个身份。

他看着说书人的目光,有点冷。

“不如等会儿问问他?”

那说书人口里说的,正是他写的最后一本书——《将离》。

这本书写时就跟有些蹊跷,他以往不过是仿着身边人和事,写些大众爱看的东西,以笔杆子为生,没有什么爱好,书里也从未表达过他本人的情绪。

但那本书……姜遗光头一回产生了,想写下一个故事的欲望,那种欲望格外强烈,强到不像是他自己。

这本书根本没有在书馆售卖,甚至还未拿去印,为什么,会传到京城来?

胸腔里的心脏忽地跳快了几分,姜遗光隐隐觉得有几些不安,就好像即将发生什么不妙的事似的。

他们本就是临时起意挑的一间小茶馆,里头没什么人,只坐了三五个散客,那三五个散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也支着耳朵听说书人讲事,听到妙处还拍手叫好。

等那人说完了一话,口干舌燥地饮一杯茶水,就见茶博士捧着两锭银元宝疾步走来,放在自己面前,谄媚地笑着说:“杨先生,那边有贵客见你说的好,打赏你银子哩。”

他轻轻一指坐在右边楼道旁角落里的三人。

一锭银五两,两锭就是十两。说书人忙不迭用牙一咬,真咬出两个浅浅牙痕,知是真银两,大喜过望,从荷包里掏了几文钱塞那茶博士手里:“同喜同喜,还请这位小哥拿去买些点心吃。”

茶博士脸上的笑也好看些,又一指:“几位贵客还说请你过去坐坐。”

这下,说书人更高兴了,整整衣裳,粗茶倒了漱漱口,确定不会冲撞后,才到那一桌人前。

三人中除去当中最小的那个少年衣着朴素外,其他二人皆身着锦衣皮靴,腰佩玉环,一看便知出身富贵人家,便是那衣着朴素的少年郎,也自有一股气度在。

说书人不敢怠慢,当先重重躬下腰行礼:“在下姓杨,方才多谢几位公子赏识。”

他还要说什么,唐垚一抬手叫停了:“其他的话也少说些,我们只是听你说书好,才想见一见,问些事。”

他穿着最是阔气,一身大红袍子惹眼,头上玉冠宝珠钮嵌,做足了阔气做派,姓杨的说书人一时被唬住,更毕恭毕敬:“不知这位郎君要问什么?”

唐垚便问:“我等来的晚没听全,你这说的书叫什么名字?”

姓杨的人连忙道:“回小郎君,这书说的是一芍药花妖的事儿,故名,芍药仙子。”

“既是花妖,怎么又称仙子?莫不是这位花妖也学了狐妖一类的来报恩不成?”唐垚一听这名儿就皱眉,老觉得不妥当,不太搭调。

“正是正是。”姓杨的看唐垚眉头皱起,以为他对这名字不满意,便道,“在下学识浅薄,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不如请小郎君给重新起个名儿?”

凌烛也来了兴趣,问:“这书是你写的?怎么听着有些世无常先生的品格,莫非,你就是世无常先生?”

“啊,这,不敢当,不过这本的确在下前些日子写的。”姓杨的人赔笑,“在下也看过些无常先生的话本,看多了,就带了些影子。”

他刚这么一说,就近三人中穿着最朴素,样貌却最好的那个少年郎,横了一眼过来,目光冷冰冰清凌凌,叫他打了个抖,连忙回想自己的措辞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

唐垚见他躬身屈膝,一脸谄媚,没有半点文人风骨,心中隐隐有些瞧不起,但这话本单用来说书又可惜,便想着买下来。

说书人自然没有不乐意的,问清了唐垚身份后,更加恭敬——能在京中开大书馆的人,背后怎么可能没有些势力?

唐垚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续,说书人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却道文稿在自己家中,还没写完,等写完了就送过去。

唐垚心痒难耐,却也不急这一时,又给了一锭二两的银子算作定金,问清了住处,又向茶馆掌柜借了笔墨,当场写下两份契书,再请掌柜的去拿红印泥,准备按手印。

姜遗光一直沉默不语,没说话。待那说书人喜滋滋等印泥来时,他才上前轻声问:“这书真的叫芍药仙子吗?”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