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标记的金丝雀 第227章

作者:chord 标签: 近代现代

“我要带他去市里的医院。”

“你疯了?现场过去晚上才能到,而且那边的条件不会比这里好多少。”池一鸣本想制止,抬头却被秦冕一双充血的眼睛吓着,一时口噤,“那……那你要我做什么?”

“陪我一起过去,我不会这边的语言,我需要一个翻译。”

“……”

送秦冕东去机场的汽车临时开了相反方向,因为那边才有最近的一家医疗诊所。说是诊所,充其量连个国内的乡镇医院都比不上,完全还是中国八十年代的陈旧模样。

崭新的器具在这里比钱还稀缺,跑了两个地方仍然找不到没拆封的干净针头。秦冕死活不同意用那些多次注射的东西插进白鹿的身体,而且这边没有专业的麻醉医生,大一点的诊所不给用药,小一点的用药都稀奇古怪。秦冕始终放心不下,耽误了不少时间,差点跟池一鸣再次吵起架来。

“他是我的爱人,我不允许他有一丁点闪失!”白鹿的状况越来越坏,秦冕的情绪也跟着失控,“他曾经害怕这些东西怕到要死,他怕自己脏了,就再也不会有人肯来爱他。如果白鹿因为这次意外受到更多伤害,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池一鸣被男人的语气镇住,终于不再开口。

咨询了半天,诊所的医生最后给出同一个信息——注射只是为了减轻患者在拆缝过程中承受的疼痛,可伤口必须重新清理。如果病人愿意面对被穿针,被酒精扎肉的真实痛苦,他们可以直接开始。

正当所有人都僵持着焦灼着,一直闭着眼睛的白鹿竟伸手出来,扯了扯秦冕衣角。

他冲他虚弱地笑笑,“我不怕痛,我不用麻药。”

这一句话终于打破僵局,秦冕勉为其难同意动刀。过程当然足够痛苦,白鹿几次差点疼晕过去,秦冕的心都要跟着一起碎掉。

男人跪在白鹿身边,抓着他的手拼命说话给他听。说他在网上看见白鹿的照片,笑容恬淡,美好动人。说他当年的网拍没有白做,他就是天生的模特儿。说如果自己是项目策划,一定会希望白鹿来做他们长久的代言人。

他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美的广告。

说到最后,男人的声音开始哽咽。他不停地亲吻白鹿的手指,慎重地放在自己额头,又放到胸口。他一声又一声清楚地告诉他,鸣鸣,我爱你。

我爱你,鸣鸣。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后记

电视上重播着早间新闻的节选片段,导演格森正在受访谈论他今年荣获最佳纪录片提名的新片,《星火》。

格森是个审美独特,吹毛求疵的美德混血。片子内容讲的是一帮来自各个国家的志愿者和工作者们在广袤的非洲土地上发光发热的故事总集。

由于节目是录播回放,原本十五分钟的讲述内容被定时滚动重复了整个上午。小鹿耷拉耳朵伏在地上,一次次被屏幕中一闪而过的非洲角马吓到龇牙。三年过去,它圆得大腹便便,毛光水亮,早不再是当初那个灵活弹跳的小家伙。换算成人类的寿命,这狗都到了油腻大叔的年纪。

秦冕回完工作上的最后一封邮件,电脑一阖,给自己休了为期整整一周的年假。他的航班起飞于三小时之后,目的地是日本的关西机场。

本来这周另有安排,不料高扬的东大面试一次过关,男孩激动了整晚没有睡着,给日理万机的秦先生来了一通友好的越洋电话。

就秦冕给的推荐名额认真地感谢了一番,挂电话前他突然问他,“周末有空吗,要不要来京都看一看枫叶?”

秦冕拒绝了,说明年开春等高扬入学东大的时候,争取抽一点时间过去看他。

“行吧,那就算啦。”男孩故意最后才说,“我哥在我这里,他下周就会离开,好像要陪那个导演去美国参加一个什么高大上的颁奖。看来今年你是一眼都见不上他咯。”

“……”

高扬口中的白鹿早不再是当年纯粹简单的志愿者身份。自从上了格森的镜头出现在大众视野,半个月不到就炸响了名声,被各种社交软件疯狂传阅,戏称为当今国内最美的国际志愿者。

有点绕口,但不妨碍他的名字被更多人记住。在外人眼里,这就是个面容姣好得随便媲美流量明星的好运男人,得到上天眷顾而一夜爆红的灰姑娘的故事。

格森的镜头和他对白鹿赞不绝口的认可,就是那双独一无二精贵的水晶鞋。

如今的白鹿摇身一变,成了一大帮陌生人心中的偶像男神,再不只是秦冕一人眼中的珍稀宝藏。

白鹿的故事贯穿纪录片全长又是压轴。镜头里的男人脸上还贴着胶布,目光坚定而沉静,眉间藏不住英气。那时白鹿将将经历完一场惊心动魄的生离死别,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队友在火光中被炸成肉泥。

尽管这些年来,非洲人对中国的印象已有改观,但仍然不少人把中国和欧洲统称为‘外国’。他们不管这些外国人踏上自己土地的初衷,他们统统视之侵占,剥削和伪善。

一些民间组织的‘恐怖分子’,手里拿着枪弹和炸药。他们像进入狩猎状态的鬃狗,无时不刻都关注着这些外国人的动态。在一次当地志愿者与机构派来的考察员们讨论如何进一步改善极度匮乏的生存资源问题时,一名黑人男子骑着摩托将一书包点着的炸药直接扔进他们所在的建筑窗户。

几秒钟时间,整栋楼塌了,里面十多个人,无一幸免。

那是一次性质相当恶劣的故意伤害,给当地无私援助的志愿者企业造成严重的心理负担。一周之后,另一处外国企业的临时办公大楼同样遭受袭击。

可惜现场留下的线索不多,尽管有人用淘汰多年的手机拍到几秒肇事者骑车离开的模糊背影,但画面过于模糊,除了能看清凶手是个黑人,穿着一件白衣,几乎再也没有其他决定性证据。

当地警察迟迟找不到破案的突破口,大大小小各个驻地公司纷纷遣散人员撤离。几乎所有的‘外国人’人人自危,先后放弃长期滞留此处的打算。

那个时候,白鹿作为坚持留守的代表之一,在看到泄露出来的‘白衣背影’后,主动找去警局提供线索。可惜没有警察把他放在眼里,他们认为白鹿不过又是个为了拿钱过来提供虚假消息的骗子。

直到一个即将退休的老警官多次留意到他,兴许是觉得自己的信仰还缺一支蜡烛,才‘慈祥’地给了这个年轻人一个说话的机会,“孩子,你想表达什么?”他本打算以‘听不懂英文’将白鹿打发离开,不料这个执着的亚洲男人开口竟是流利的当地语言,“我想……我可能知道凶手是谁。”

白鹿先前腹部受伤的很长一段时间,躺在床上没事可做就把国内收到的捐助物资挨个记录清查。包括运输过程中的折耗和在驻地现场被偷走的东西,几百上千个条目,他过目不忘,全部记在脑袋里面。

他能一口气报出他们丢过的两百多件旧衣,甚至精确到时间和地点。那些都是录入过电脑,有对应照片的衣物。其中一件就与凶手身上穿的白T非常相似,是一件运动T恤,后背的位置有两条明显的反光亮带,是那种在夜晚出行,被车灯扫到就会闪人眼睛的东西。

那件衣服不仅丢于营地附近,更巧合的是,刺伤白鹿的那一波混混里面,正好有一个就穿着那件辨识度极高的短袖——这种衣服并不是当地常见并且可以买到的款式。

于是警方顺藤摸瓜,还真就抓到一个穿着同样白衣的男人。可对方死不开口,两三天过去仍然拒绝提供任何有帮助的线索,使得审讯进展十分艰难。

提审期间,志愿者的营地接二连三出现各种安保问题,毋庸置疑,那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施压,提醒这些异国的志愿者们‘少管闲事’。

在白鹿个人生命安全都不被保障的前提之下,这人仍然义无反顾一次次去警局旁听口供。在进展缓慢并即将陷入僵局之时,白鹿从嫌疑人的脸上读出一个相当有价值的信息——这人身边应该还有个生病的弟弟或者妹妹,可以以此威胁让他说出实话。

果然,对方当场崩溃,不仅承认了自己的犯罪过程,甚至把身后的整个组织人员全部供了出来。他只求能让他的小妹妹接受治疗,让她能重新活下去。

当被惊讶无比的老资历警察问到‘如何确定他还有在世的亲人’时,白鹿笑得谦逊又讨巧,“我曾经的工作就是读人脸色……我也有一个弟弟,我非常清楚想要保护一个人的眼神是什么样子。”

可当天回营地的路上,白鹿又遭到报复,被卷进一场人为的车祸。不过好在老天终于给了这个绝处逢生的年轻人一次温柔地垂青。那伙人准备得不够充分,白鹿逮着机会又一次死里逃生。

用全身多处骨折换回了一条性命。

此后白鹿的事迹炸响了整个志愿者的圈子,那时格森正在一片非洲草原上拍他最爱的野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