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 第84章

作者:北南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近代现代

  “我俩不爱吃甜的。”乔文渊说,“来,昨晚剩的饺子煎了煎。”

  梁承在玄关看着这幅温馨的画面,回答:“都好。”

  但他心如明镜,乔苑林在单位一定受到了压力,贺婕依旧忐忑,乔文渊知晓后关心却找不到立场多言。

  这一刹那梁承做好了决定,他要弄清楚一切,然后画上一个分明的句号。

  他也明白了异乎寻常的淡然从何而来,因为他从孑然有了后盾。

第77章

  梁承约了梁小安周六见面, 还有段思存。

  前一晚下班回来宣布这一消息,家里二老正在扫院子,导致贺婕不小心打翻了一只空花盆。

  梁承尚有心情玩笑, 说:“妈, 不至于吧。”

  “就是。”乔文渊拍拍贺婕的肩头, “梁承心里有谱,你甭紧张。”

  贺婕却不是紧张自身,叮嘱道:“我没事,你怎么着都行, 反正千万别让自己受委屈。”

  梁承回卧室换衣服,乔苑林盘坐在床尾榻上不知道恭候多久了, 立即说:“明天几点,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梁承温和而坚决,“我一个人去。”

  涉及隐私,乔苑林不好强求, 便让了步:“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

  梁承答应,手机收到餐厅的回复短信。他不想去酒店见梁小安,也不乐意去段思存那儿,于是约在了海鲜汇。

  第二天傍晚,约定时间是七点钟, 梁承刻意推迟半小时出门。

  他猜测段思存和梁小安会提前到, 阔别三十年,两个人难免情绪波动,他没兴趣旁观,让他们先见面缓冲一下。

  正值晚高峰,海鲜汇进出的客人络绎不绝。梁承一阵子没过来,捏着平安结一进大堂碰上大老板, 叫了声“玉姐”。

  应小玉高兴道:“坐哪啊,还是找小琼?”

  “不了。”梁承大方地说,“约了人,订了间包厢。”

  “成。”等梁承往里走,应小玉跟前台吩咐,“告诉老四梁承来招待朋友,让他亲自挑几样好货。”

  包厢在走廊尽头,梁承停顿门外,推开前做了个深呼吸。

  案几花瓶,长毛地毯,明黄色灯光下一切无所遁形,包括两张神情错杂的面孔。段思存和梁小安相隔几张椅子,错愕已平复,相顾无言,此时一齐站了起来。

  梁承了无波澜地扫过他们,径直到圆桌另一侧落座,包厢外耳语欢笑,这里静得似乎能听见心跳声。

  他倒了半杯茶,饮一口,对梁小安直入主题:“既然向苑林打听,你想找我?”接着瞥一眼段思存,“你之前找到科室,也是一个意思吧。”

  梁小安定定地看着他,在酒店那日匆忙,当下要把他的寒毛发丝都洞察一般。段思存也不矜持多少,他不敢相信梁承会主动邀约,更未来料到会再见梁小安。

  “梁,承。”梁小安一字一顿,“你真的叫梁承。”

  梁承说:“如果跟我妈改姓贺,今天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

  梁小安想到贺婕,问:“贺医生收养了你?”

  贺婕已经向梁承坦白,当年他被遗弃在医院,梁小安消失得干干净净。她在医院见过不止一次类似的例子,年轻女孩走错路,大概率不会回头寻找,所以她没提过梁小安的事。

  “是啊,不至于沦落成孤儿。”梁承道,“她也一直记得你。”

  梁小安沉吟道:“贺医生是个好人。”

  梁承说:“所以你当年的确走错了路?”

  不待对方反应,他近乎拷问:“丢掉我以后,一切回归了正轨吗?”

  梁小安瞳孔收缩,事实无从申辩,端起茶杯掩饰红白交错的脸色。沉寂半晌的段思存抬起头,说:“是我的错。”

  当年段思存将近而立,念完博士留校任教,是学院里最年轻、最受欢迎的老师。梁小安年仅十九岁,读大三,是学院梁教授的女儿。

  梁小安天资聪颖,却不谙世事,在学校里没什么谈得来的朋友,段思存也不爱交际,他们初次见面是在实验室中。

  两个人变得熟悉,可能因为梁小安不把段思存当作权威的老师,段思存也难以将这个傲气且出众的女孩当一般学生看待。

  在意识不到的时候,段思存对梁小安由欣赏变成爱慕,梁小安在学校有了一个想每天见到的人。

  他们成为知己,心意互通,纠结过暧昧过,终究不能控制地逾越了师生关系。

  梁小安一向自我,不在意俗事。可段思存不一样,在甜蜜幸福的同时,违背职业道德的愧疚感牢牢压着他。

  他无法磊落地面对其他人,这份感情承托着日复一日增加的心虚和不安。感情最终输给了理智,他单方面决定分手。

  梁小安一帆风顺的人生第一次遭受重击,性格使然,她绝不会去挽留一个男人,也没有表露出分毫不舍。

  后来某一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偷偷隐瞒,父母发现时月份已经大了。

  梁小安从小被寄托了太重的期望,任何人或事都不可以阻碍她的前程。梁教授接受美国高校的橄榄枝,给她办了休学,等孩子生下来,举家离开平海去了美国。

  两年后,段思存已经结婚成家,收到梁小安迟来的通知,或是报复,告诉他有一个儿子。

  凭仅有的信息段思存找到梁承,却只敢遥远地惦念着,等到梁承念初中,他去七中任教。妻子很不理解,从此和他产生了矛盾。

  段思存接触到梁承,知晓了梁承的生活,但没胆量相认、拯救。

  他才明白,与梁小安分手时也是一样的,他屈服的并非道德,根本就是他的懦弱。

  听罢,茶水已经冷了,浅黄色茶汤落在眼底,梁承放上盖子,咣当一声。

  包厢外,应小玉逡巡一圈经过,在走廊拐角撞上老四。

  “哎,老板。”老四直接问,“梁承在哪间?”

  应小玉说:“你要干吗?”

  “上次旅游他就没叫我,我打个招呼。”老四不满道,“顺便问问他点啥菜了,没见着菜单我给他挑啥啊。”

  应小玉觉得不寻常,说:“就要了一壶茶,好像在谈事,先别管了。”

  老四“噢”一声,掉头去中厅的休闲区躲懒,跟负责一层包厢的经理边聊边刷微信。

  没一会儿,应小琼挟着寒风过来,原本在大排档忙呢,一路飙车,熄了火差点吐方向盘上。

  找到老四,他问:“什么叫梁承出事了?”

  老四说:“简称,就是梁承出来谈事了。”

  应小琼:“你是不是加勒比头号大傻逼啊?”

  老四忙说:“不点菜也不叫服务员进去续热水,跟一男一女在包厢,岁数五六十吧。”

  “他爸妈?”应小琼以为是乔文渊跟贺婕,挺来精神,“我去瞅瞅他后爹什么样。”

  老四越过应小琼的肩头,白眼一翻:“你先瞅那个吧。”

  应小琼转身,郑宴东敞着大衣走进来,一边环顾大堂是否有空位。他迎上去,说:“郑仵作,你这个月光临八趟了。”

  “我又没欠账,还是会员呢。”郑宴东咬着支没点燃的烟,“怎么,嫌烦?”

  应小琼道:“你一个法医整天来,人家以为我们餐厅有凶杀案呢。”

  郑宴东提议:“那我躲着点,上你办公室吃?”

  应小琼不跟他嘴炮,闪过一丝担心:“梁承也来了。”

  圆桌上的玻璃转盘反光,梁承对着光晕放空,分秒消逝,此起彼伏的“对不起”把他唤醒。

  段思存像在忏悔的信徒,一手按着受过伤的那条腿,将长裤压出褶痕。梁小安冷静得多,可眼神飘荡,口中絮絮地反复道歉。

  梁承无力道:“这算是认错么。”

  两个人噤声,梁承又问:“你们觉得道歉对我来说有多大意义?”

  梁小安道:“我这次回国就是想找你。”

  “找我是为了什么?”梁承觑着她,“三十年了,你实现理想事业,记起来当作绊脚石扔了的孩子?”

  梁小安躲避他的视线:“我没忘。”

  “那你记性真好。”梁承嘲讽道,“现在你找到我了,下一步呢?看我过得怎么样,富足还是拮据,念过书还是文盲?看看我能不能配得上你生物学家的身份,看我需不需要一个妈?”

  梁小安微微涨红了脸,说:“我想象过你的生活,很庆幸——”

  “你庆幸个屁。”梁承姿态端肃地靠着椅背,但字句粗野,“庆幸我没进孤儿院,完成学业,如今过得还算光鲜潇洒?你心真大啊。”

  段思存不忍听下去:“梁承……”

  “要不你来说,你不是挺清楚么。”梁承盯着梁小安,“你有没有想象过,我被人打得满身是血,我杀了人,坐过牢,蚂蚁尚且有个窝,我曾经都不知道哪才是容身之处。”

  梁小安惊颤了一下,她的生命里甚至没见过那种人,下意识否定:“不会……不会的。”

  梁承凝视着她:“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梁小安抛弃了他,一路乘着长风走到现在,再找到他,却不知道他是一步步踩着悬崖来的。

  段思存摘下眼镜,两行浊泪滑过颧骨,这副反应叫梁小安不得不信,她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我愿意补偿你。”

  梁承料到了:“给我经济补偿么,还是事业上的帮助?”

  “只要你提出来。”

  “我不愿意,也不稀罕。”梁承轻蔑地朝段思存抬抬下巴,“要不你跟他学学,救助孩子减轻愧疚,也算做了点善事。”

  段思存被洞穿,掩面弓下腰,完全没有求取原谅的底气。

  梁小安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梁承的椅边,她伸手想触碰,还没靠近梁承就偏头躲开了。

  “梁承。”她叫。

  梁承抬眸:“这个名字是你给我唯一的东西。”

  梁小安蜷手后退了半步。

  而梁承已经精准地戳破原因,说了出来:“承担的承,你们犯下的错误和后果,连同未知的命运,都要我来承担。”

  梁小安扶着椅背,终于咬着牙哭了,现在的一切轮到了自己头上。

  梁承起身,尘埃落定道:“到此为止吧,我跟你们再无瓜葛。”

  梁小安揪住他的袖子,哭着说:“我是你妈妈,你给我一次机会,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段思存也道:“梁承,让我弥补你。”

  梁承抽出手:“好,那我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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