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焉知冷暖
他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是镇子上最美丽的女人,陶修刚离开镇子进入大都市后也没见过能与母亲相比的女人。
只可惜这历经磨难的红颜早已失去了原有的美丽,不仅双鬓覆上白霜,就连眼角都长出了皱纹,被生活压弯的脊背佝偻着,十分瘦弱,仿佛风一吹就会飞走。
自从父亲因重病离世后,母亲越来越辛苦,即使陶修想把她们接到城市居住,她们也不愿意。
母亲说,生在哪里,根就在哪里,就是一辈子,穷死苦死都是她自己的事。
可就是思想这样老旧的女人,却听了镇子上一位老师的劝,倾尽所有送陶修出去读书,她可以苦,可终究不愿孩子也跟着一起受苦。
只可惜陶修离开了镇子竟然喜欢上了男人,令她既难堪又丢脸,走进了死胡同,把唯一正常的孩子死死守在自己的身边,就是害怕二儿子也像大儿子一样。
女人听到街坊邻居的窃窃私语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来,果然看到了她那不争气的大儿子!
女人脸色骤变,捧着的一盆红豆因为手抖撒了出来,颤抖着唇瓣尖叫道:“你!你又回来干什么?!还嫌我们家不够丢脸?!你给我滚!”
女人用力跺了跺脚,转身跑回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妈!”陶修拿着手机敲着木门,满眼悲伤。
他没有伤害过别人,却一直在被人伤害,心如刀割也不能怪任何人。
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却还是要回来,心里终究还是渴望,妄想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回到从前。
“不要叫我‘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走吧!别让阿彬回来看到你!”女人极其冷漠地道。
“妈,你开开门吧,我会在他回来之前就离开的……”陶修不死心地拍着门。
可女人终究要脸,陶修想象不到,在他不在的时候,那些街坊邻居是怎么对他们冷嘲热讽的。
女人强烈的自尊心令她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的事实,更不会原谅陶修。
“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了,你也不用再送钱过来,我和你弟弟就是死也不会离开这个小镇的,你送多少钱来都没用,我们一分都不会花!”女人一字一顿极其冷静地道。
陶修脸色难看地倒退了一步,被修得极短的指甲嵌入了柔软的掌心,良久没有说话,最后依旧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将信封放到了窗台上。
女人透过窗帘看到陶修又留下了钱,突然转身拉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沓牛皮信封,把里面的钱都倒了出来,然后打开窗户,用力地扔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就喜欢挑战不可能
陶修在外面省吃俭用攒下送回家的钱就这样纷飞在风里,红红绿绿,就像两母子此刻的眼睛。
陶修叹了口气,不禁开始在心里埋怨自己。
明明知道回来讨不到好脸色,却偏偏犯贱要跑回来,他们已经不把他当作家人了,他却还傻傻地回来想要多看看他们,看看有没有自己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陶修慢慢蹲了下来,单膝跪地,一张一张地捡着、数着,最后忍不住苦笑,果真一分钱也没有动过呢!
谁也不知道,女人就在窗帘后面偷偷看些难过的陶修,心都快碎了,再怎么样毕竟是她的孩子,她也曾对陶修充满期待。
可是,她生活在这个镇子里,是陶修令她变成了笑柄。
陶修将那些钱一张又一张地捡起来,收拾整齐,用石头压着,转身离去。
给不给是他的事,要不要就是他们的事了,谁也不能干涉谁。
女人看着陶修离去的背影,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不知道靠在窗台上僵硬了多久,才听到一阵开门声,女人盯着第二个儿子,心里总算有了些安慰。
“阿彬,来,吃饭了。”女人快速擦干眼泪,钻进了厨房。
陶彬和陶修一点儿也不像,陶彬肤色黝黑;陶修皮肤非常好,又白又嫩,陶彬五官像父亲,陶修则像母亲,两兄弟就连气质都截然不同,走在大街上恐怕没人会认为他们是两兄弟。
陶彬将门口捡到的那沓钱放在了桌上,一脸嫌弃地道:“他今天又回来了?”
女人怔了怔,缓缓点头。
“那个害死航予哥的凶手,竟然还敢回来!”陶彬气极地拍桌子。
“别说了,他已经回去了,我们快吃饭吧。”女人无奈地摇头,岁月早已在她美丽的面容上刻满了沧桑。
陶彬冷静了下来,把钱随意扔在一边,这些钱就算他们不用,也不会白被外人捡去,只不过陶修每次回来,接连几天他们都会遭到白眼,久而久之他们宁愿陶修不回来。
巷子又深又长,陶修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在流言蜚语中走出去的,缓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又在车上了。
再回到房东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五点多了,陶修跟房东道谢后拉着行李箱离开自己住了这么久的小公寓,背影荒凉。
阳光俏皮地洒在陶修的身上,有些刺眼,眼角下的那颗黑痣在阳光下栩栩如生,看起来十分哀伤。
明明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亲人的,他却经常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是同性恋,所以活该吧!
陶修拉着行李箱步行到德高大学,站在门口后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德高大学的公寓环境一般,但套间倒是干净温馨,这是谢桥告诉他的。
拐到学生宿舍楼的北面,陶修看到了一幢很高的公寓楼,这就是德高的教师公寓楼。
此时公寓楼下没什么人,因为现在是吃饭时间,大多数学生都在饭堂。
公寓楼下的门口,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五的男人慵懒地靠在门边,闭着眼睛。
公寓楼下的人不多,尽管只有零星几个,可每一个人都无法忽略男人的存在。
即使没有阳光照耀,也会自带光芒的男人。
有人停下来痴迷地看着,有人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
大概只有陶修会眼皮一跳,心慌意乱,顾轻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回家一趟,陶修更清楚了自己在所有人的心中已经跌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没关系,一个人也能活着,可真的没必要再拖一个人下水。
他不会、绝不会教坏自己的学生。
陶修突然觉得自己想多了,顾轻狂出现在这里,未必是来找他的,上次在医院不是叫他滚了么!
陶修定了定神,提着行李箱上了阶梯。
可就在陶修准备和顾轻狂擦身而过的时候,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拿过了陶修的行李箱,径自走在了前面,又酷又拽,却一个字都没说。
“原来是在等陶教授啊!我看到他已经站在门口等了几个小时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等女朋友呢!”
“切,我男神只是尊敬师长罢了!你懂什么?”
“……”
两个路过门口的女生低声讨论着,顾轻狂依旧一脸风轻云淡,陶修的脸却像被火烧了似的,红得不像话。
顾轻狂等了他几个小时?那岂不是……
“等等,你今天没上课?”陶修拉住顾轻狂的袖子,被顾轻狂盯着手看了几秒后,像被开水烫了似的赶紧松了手。
“又没有你的课,你管得着?”顾轻狂挑眉。
“我是班主任。”陶修无比认真地道。
“你请假搬家,我请假等你。”顾轻狂突然抬起手抚着陶修的脸,“发生了什么事?”
陶修摇头,躲过顾轻狂的手,“你快回家吧,我还有东西要收拾……”
顾轻狂耸了耸肩,“开门。”
陶修无奈地掏出钥匙,打开了谢桥隔壁的套间门,顾轻狂果然不请自入,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沙发上。
本来以为要搞下卫生,结果套间里十分干净,陶修把自己的生活用品摆放好后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了。
顾轻狂等了他一天,肯定没吃饭,陶修想了想,还是给寿司店打了个电话,点了两份鳗鱼炒饭。
他记得顾轻狂一个人来店里的时候,大多时候点的都是鳗鱼卷类的寿司。
入秋了天气有点转凉,但白天依旧很热,顾轻狂还穿着一件灰色的背心,陶修怕顾轻狂着凉,从衣柜里拿了张毯子轻轻地盖在顾轻狂的身上。
“老男人……”顾轻狂的呢喃让陶修心一颤。
在陶修发愣的时候,一股怪力将陶修拉到了沙发上!
他以为顾轻狂又要强吻他,瞪大了眼睛,用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
顾轻狂看到他下意识的动作,脸色有些难看,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他又闭上了眼睛。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小沙发上,谁都不瘦,尤其两人都挺高,显得更加拥挤。
陶修想挣扎,一歪头,刚好看见顾轻狂帅得无可挑剔的侧脸。
还有那像蝴蝶羽翼般的眼睫毛。
心一下子就软了,也许顾轻狂只是因为太年轻,喜欢开玩笑罢了,也许自己没必要那么较真。
放下心来后倒是没什么压力地睡着了,每次回家陶修都身心疲惫,被顾轻狂轻轻抱着就睡着了。
顾轻狂比陶修早醒,近距离地看些陶修很久很久,他觉得今天陶修的状态很不好,都懒得挣扎了,整个人就像一个憔悴的娃娃。
顾轻狂小心翼翼地摘下陶修的眼镜,干燥的大掌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风吹动沙发后的洁白窗帘,这一幕看起来有些梦幻,却又格外真实。
顾轻狂偷偷吻了吻陶修眼角下的黑痣,又觉得不够,开始仔细地品尝他形状饱满颜色漂亮的双唇。始终小心翼翼,连撬开他的嘴都不敢,生怕吵醒疲倦的陶修。
顾轻狂温柔缱绻地吻了陶修许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的唇,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一滴透明的泪珠顺着陶修的眼角流了出来。
就像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强吻了他,而他则流了泪。
顾轻狂吻去了那滴咸涩的泪,“为什么?”
陶修果然睁开了眼睛,被泪水浸润过的双眸格外清澈,看了顾轻狂良久,最后坦言道:“我的确喜欢男人,可我不会喜欢你的,所以,开玩笑也请有个度吧。”
“我没有开玩笑。”顾轻狂双眸深邃,似藏着狂风暴雨,又冷静得不像人。
“那你明白什么是喜欢吗?”陶修接着道。
“我……”顾轻狂语塞,他好像隐约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
“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比我小将近十岁的学生。”陶修摇头。
顾轻狂看着陶修若无其事地戴回眼镜,冷声道:“我就是喜欢挑战不可能的事。”
两人对视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顾轻狂很自然地让开,陶修坐起来整理了下衣物然后去开门。
“阿修,你要的两份鳗鱼饭,不好意思啊,今天店里有些忙,这么晚才给你送来。”负责送货的小张道。
“没事,忙你的去吧,钱就用我工资抵吧,直接扣就好。”陶修笑道。
小张点头,“新环境还不错,来了客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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