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喜了
“死了谁?”毛浅缘问,
毛天安撇了撇嘴,“鬼晓得。”
哪个晓得开到侧门了,也堵,不过堵的不是小轿,而是四辆大货卡,幸亏也只四辆,慢慢前行也进去了。侧门也有人查岗,又得亏全胜认得那个看门滴,
“老张,我就进去一下,收了钱我就出来,来吃烟吃烟。”全胜掏出烟半个身子都要伸出车外,“你看下这大的雪,我这出来一趟也不容易——”
“咳,你这今天来的不是时候,今天有大事。”
“我晓得我晓得,看到大门口鸟,那,就在前头一点,我一进去找到老杨拿了钱就出来,你计时好吧。”
整包烟都塞在那老张的手里了,老张扬了扬手,“快去快出来!”
“好咧!谢谢谢谢!”全胜连忙发动,小货车冒着烟开了进去。
原来那四辆大货卡也停在全胜要去收款的一栋楼前,全胜一下车,那四辆大货卡也下来人准备开始卸货。巧了,一辆货卡的司机下来,全胜竟然也认得,
“胖子?”
“哟,全胜,你怎么也来了?”
“啧,老子来收款,今天二炮这是做什么,搞得像奔丧滴。”
“好像是死了人,那边蛮大个灵堂,不过蛮奇怪,他姆妈要全部挂红领巾,老子们从前天开始送红领巾过来,一直挂,今天还没有挂到门口,说是要把二炮门口那条街都挂满。”
“红领巾?有病吧,死鸟人挂个么红咧,还红领巾——”
“就说撒,还就是那种小学生戴的红领巾。他们要的又多,我们几个教育局去协调,他们下面的工厂连夜做。你等下自己去看,灵堂那边挂的密密麻麻——”
“老子才没有那个闲工夫看那,收钱喏。”说完,全胜向楼里走去。
是没见,
门口那四辆大卡已经开始卸货,大透明麻袋里装着的成打红领巾一大包一大包往外丢,工人们忙不迭往一个个小推车里分装,——
也没见,
两个丫头已经从车里下来,
两团显旧的军绿,军大衣,五角星军帽,包的严实站在雪地里,
一个手里抱着大深灰的大提琴,
一个斜跨军绿布书包,手里还抱着一床军用大棉被,
两个孩子傻呆呆地立在四辆大货卡前,
前面,被成捆的红领巾,渐渐筑起一面红色墙壁,将两个孩子,遮挡,掩没———
19
有时候不见得非要是你从他的肠子里爬出来,才会遗传他的秉性。
安缘说他老头儿在延边驻军的时候,他记得他家在和龙县和龙镇的一个大众浴池的后面,那时候他母亲经常领他去大众浴室的女浴室洗澡,他很早就有模糊的性意识,具体的表现是,如果被漂亮的阿姨抱,他就会显得很扭捏,但如果是没什么姿色的阿姨抱他,他就镇定异常。
安缘说他小时候胆子其实挺小,怕狗、怕虫子、怕漂亮女人、馋嘴偷吃、长期尿床。大概记得在和龙县印刷厂旁边的一个狭长胡同里,尽头是一个公厕,他每次去大便的时候,旁边那家养的大狗都会大叫特叫一番。他非常怕狗,所以每次大便都很紧张。有一次在胡同里看到那条狗在吃屎,于是就很解气地鄙视了一会儿,但想到这么二的狗他竟然也害怕,又很泄气。
毛天安好小的时候胆儿也小。安缘跟大院儿里的那群混账子弟在防空洞里赤膊赌博,她在外面捡树枝玩儿,一头猪拱开院子的门跑出来了,天安发现它趴着的身高跟她站着的身高差不多之后大惊失色,尖叫着跑进防空洞就蹲着抱住安缘的腿躲在他两腿间,从他腿缝隙间看那头猪。
后来,那头猪被安缘他们几个堵在防空洞里宰了烤了。搞得王政委的老婆呼天抢地,那是她喂了一年的猪;还搞得防空洞里乌烟瘴气,老远就见着冒烟,以为失火了,军区开来了N辆消防车;还弄得安缘被关禁闭三天,啥呀,三天里他照样聚众赌博,毛天安经常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那时候,毛天安胆子小,而他已经胆大包天了。
而今呢,毛天安胆子也着实不小了。
“天安。”浅缘很少这样不喊姓儿的喊她,通常都是“毛天安毛天安”整名儿地叫。这会儿如此喊她,显然,毛浅缘有点怯,
毛天安抱着大棉被回头,一笑,“怕什么,去看看。”
毛浅缘皱眉头,“会被发现。”
毛天安抬起一手抠了抠帽子,“你看我们包的像个粽子,谁认得?再说,有多少人知道咱们?更何况在武汉。看看去。”说着,她已经迈开步子往前走,毛浅缘抿了抿嘴巴,也跟了上来。
稍走几步,拐了个弯儿,就看见铺天盖地的红领巾了。
毛天安抬头,唇边似有笑意,毛浅缘也抬头,看着这沿路一直延伸铺红向前的赤色海洋,“我觉得是给安缘——”
毛天安依然抬头看着那飘扬的红领巾,淡笑,又有些玩味儿般,“必定是个对他熟悉至深的人,——”
两个孩子在风雪里在密密扬扬的红色旌飘中,一步步靠近那灵堂,
二炮指挥学院大礼堂已经被红领巾淹没,此时外客还都没进来,她们是从一侧抄小路绕过来,探探身,伸伸脖子做小贼一样瞧里面,
当然里面也有些军装在布置,或抽着烟说话,或张罗着那指指这里指指。
两个人撑着脖子往里瞧,一眼就望见正中挂着的那幅大照片!
安缘的招牌笑容。
他怕漂亮女人,漂亮女人也怕他呀,那笑,把你往死里勾儿——
“这是那次补办军官证照的?”毛浅缘微蹙起眉头问,
毛天安撇撇嘴,“好像是,好像又不是,办军官证那天他嘴巴上火,这张没起泡儿呀——”
两个人正在努力瞅,想到底什么时候照的?突然!
“你们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