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口小锅
只是那眼神说不好是厌恶、疑惑还是抗拒。闻阅吓得当即松开手臂从涂科的阴影中退了出去,又险些被头顶的烈日晃瞎了眼,青天白日下羞得根本抬不起头来,两腿一软又一头扎回涂科怀里,掩面在他胸口气喘吁吁地问:“好......好了......没......走了......走了......吗......”
涂科的舌头都要麻了,满嘴都是被闻阅弄出来的黏糊糊的口水,还没来得及擦,又被他撞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连咳了好几下。
怀里人全身软绵绵的,站都站不稳,整个重心都倒在了他的身上。涂科无奈地扶住闻阅,不耐烦道:“走了,行了!”
闻阅攀着他的手臂一动不动。
“喂。”涂科心里无名火起,烦躁地推了他一把,结果没能推开,人又马上倒了回来。他下意识想躲,又莫名觉得心虚,只能站稳了接住,再次怒道:“已经走了,起来!”
可闻阅还是不动。
戏过头了!这下涂科当真是火冒三丈,捧住闻阅的脑袋抬起他的脸,正要叫他赶紧站好离远一点,却发现他脸红得不像样子,双眼紧闭嘴唇发白,两道眉毛拧巴在了一起,一脸痛苦的神色,好像失去意识了一样。
涂科:“......”
这他妈......亲晕过去了?被我?
午饭时间刚过,两个外出回来的战士在马路对面下了公交车,提着吃吃喝喝有说有笑地往回走着,刚到营区门口就碰见了肩上扛着人的涂科。
“涂队!这怎么了?”两人赶紧撂下手里的东西上前查看,也很快认出了闻阅。“小闻没事吧?要帮忙吗?”
涂科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已经彻底没了脾气,挥手把人驱退,脚步飞快头也不回道:“中暑了!”
...
完蛋。
闻阅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这回彻底完蛋了。练什么拳,当什么消防员,这才下连多久就把上级给得罪了,还得罪了不止一次。只恨自己不够聪明不够稳重,我爸平时怎么教育我的?做人做事要稳稳当当,不可鲁莽不可无礼,我呢?我都干了些什么?一见面就觊觎领导的咖啡,打游戏不贴身保护还抢领导的buff,现在又把领导给非礼了......
想到这闻阅的脸又开始发烫,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满脑子都是涂科一脸反感的表情,还有他嘴里那股淡淡的桃子香气。
这下怕是送多少桃也于事无补了。
午后蝉鸣不断,伴着训练场上战士们洪亮的吆喝和爽朗的笑声。闻阅挂完一瓶葡萄糖,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医务处,又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宿舍,倒在床上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崩溃,掏出手机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又怕被他们察觉出什么,思来想去只能作罢,索性翻身下床,打开柜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等周童回来。
于是周童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场面便是书本杂物摊了一地,闻阅坐在床上,像个受了委屈准备回娘家的小媳妇儿一样,把叠好的衣服一件一件往背包里塞,边塞还边抹着眼泪。
“......”周童一愣。“你干嘛呢?”
脸被晒得有些过敏,泛着密密的血丝。闻阅头还晕着,哑着嗓子垂头丧气地说:“我的军旅生涯要结束了。”
周童看了一天的展,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新式装备,以及高科技发展对灭火作战的深远影响,满怀热情与雄心壮志,迫不及待地想跟闻阅分享他的观后感,给他看手机里的视频和照片。
“又胡说八道什么呢?”周童以为闻阅是因为训练跟不上在说丧气话,走到他前面蹲下,把一支果粒酸奶塞进了他的手里。“这是部队,哪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闻阅还是哭丧着脸,心想是不能,但如果是人家撵你走呢?
周童一时有些无法集中精神去跟闻阅交流,因为他心情实在太好。下午在户外看无人机灭火实验的时候,教导员担心天气太热他又流鼻血,给他买了一瓶果粒酸奶降暑。当时场地附近只有一家卖东西的报刊亭,能选的不多,奚杨看了半天,挑了草莓口味的,还说这个营养成分不高,偶尔当饮料喝一次,平时还是得多喝牛奶才行。
酸奶一直捏在手里舍不得喝,回来的时候已经焐热了。闻阅实在没有胃口,把酸奶扔在一边继续收拾他的家当。周童赶紧捡起来当宝贝似的揣在怀里,问了句你真不喝?又不等人家回答就自问自答,太好了,不喝还给我。
第28章
中午那条信息发得十万火急,这会儿终于把人盼回来了又扭扭捏捏含糊其辞,无论周童怎么问,闻阅都像个闷葫芦似的,翻来覆去就一句,要回江洲继承家业,跟闻金宝同志卖船去了。
周童简直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只能以“你再不说我就叫教导员来跟你谈心”作为威胁,好歹让他吐出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
闻阅幽怨地看着他:“唉,你就别问了,反正是我得罪了人,肯定会被撵走的。”
以闻阅的性格和为人,周童挠破头也想不出他能得罪什么人,什么人能被他得罪到要动用权利把他从部队里踢出去。这才一天没见的功夫,又没犯什么重大过失,哪是说办就能办到的事情。
别看这小子平时挺善解人意,自己遇到事儿了就特别容易钻牛角尖。大一上学期有女生跑到宿舍楼下向周童表白,被拒绝后当场自尊心受挫嚎啕大哭,闻阅还宽慰周童不要放在心上,失恋是人生必经之路,明知你有女朋友还要尝试,就应该做好失败的准备。不料没过几天他也被人堵在图书馆里深情告白,回来后认定是自己拒绝的话术有问题才把对方惹哭,不安加自责了整整一个星期,直到听说人家已经迅速转移目标,跟别院的师兄好上了才松了口气。
周童批评他,说你这样不行,太容易被利用被绑架了,没有原则的同情心不叫体贴善良,叫烂好人,将来的女朋友肯定会被你气死。
趁着周童回忆的功夫,闻阅已经把背包收拾好了,满脸写着“人各有命,我意已决,施主不必多劝”,跟着做了个深呼吸,开始絮叨:“今日一别,你自己要多保重,跟着教导员好好学习好好训练,将来当个首长给咱们江洲争光,万一没当上也别灰心,大不了退伍回来跟我去卖船,咱俩一辈子好哥们儿,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
周童耐着心听他叽里咕噜了一大堆,最后还嘱咐道:“好了,你快回去吧,要走的时候我会给你发信息,但别来送我,我肯定会哭的......”
周童:“......”
“所以走不走,什么时候走,还没确定?”
闻阅点点头:“嗯,估计快了,我先准备好,省得到时候太狼狈。”
周童:“......”
“行吧。”周童从他面前起身,活动了一下蹲麻的膝盖。“跟涂队打过招呼没?他怎么说?关照我们这么长时间,要走一定得跟他说一声。”
听到“涂队”两个字,闻阅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表情怪异极了。
周童盯着他的脸,又试着把刚才的意思重复了一遍,越看他的反应心里越有了数:“你别告诉我你得罪的人就是涂队?”
闻阅双手紧攥,拳峰发白,差点把嘴唇咬破才闭着眼睛不堪回首地点了点头。
看他点头周童倒是放心了。涂队只是看上去比较难打交道,但绝对不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之人,并且人家确实有傲的资本,看不上你就是看不上你,可一旦看上了,必然会对你两肋插刀掏心掏肺,别看快奔三的人,私底下其实挺幼稚。跟这样的人能有多大过节,只要不是涉及工作的原则性问题,周童甚至敢打包票,他绝对不会往心里去,睡一觉起来就忘了。
于是他重新蹲了下来,忍笑看着愁容满面的闻阅,扯松领带又解开两粒扣子,把自己的军帽往他头上歪歪斜斜一扣,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到他的面前:“展会上拿的。前阵子你生日也没给你过,就当礼物了。”
闻阅刚还在纳闷周童怎么变得这么抠门,一瓶破酸奶给都给了,居然又要要回去。他不情不愿地摊开手掌,接过东西仔细一看,是两个Q版的消防员搪胶玩偶,一个戴白头盔穿橙色救援服,粉扑扑的圆脸上一对眼睛笑成了两条弯弯的线;一个戴黄头盔穿深蓝色灭火战斗服,两道横眉又粗又直,瞪着眼睛抿着嘴,一副气呼呼又很正经严肃的样子,可爱是很可爱,就是怎么看怎么像......
“喜欢不?”周童见闻阅又在发傻,笑嘻嘻地对他说:“这两套装备你好像只穿过一套?也没正式穿着出过警,没拍过照,就把这个带回去留个纪念吧。”
闻阅一听,果然嘴巴一撇露出一丝不甘。周童又说:“对了,晨晨给你画了一幅画,贴在办公楼一楼的宣传栏里了,走之前别忘了去看看。”
...
过了自由活动时间,同宿舍的队友们陆陆续续回来了,闻阅的班长听他说了没几句就拎着他的衣领叫他赶紧洗澡睡觉,别胡思乱想,他只好把玩偶塞进枕头下面,又把毛巾和洗漱用品从背包里取了出来,下楼洗澡顺便送周童出去。
“要不我帮你跟涂队说说?但你又不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劝啊。”周童对肩上搭着毛巾手里端着脸盆,走个路都走得闷闷不乐的闻阅说。
“不用了......”闻阅自暴自弃道:“听天由命吧......”
两人在楼梯口分别。周童逛了一天展会,这会儿兴奋劲儿过了才感觉到有些疲惫,又想起教导员说周末可以休息一下,不用去办公室学习,所以回来的路上他就做好了计划,今晚先温习一遍大学英语和要考的军政基础综合,睡前再把前几天学的快速干预小组共享空气救援法巩固一遍,如果明天武炜和叶征有时间,就喊他们一起做实操训练。
然而计划就是计划,没付诸行动之前一切都是空谈,还存在随时可能变化的风险。等到周童回过神并意识到自己偏离了原计划轨道时,原本应该上楼回宿舍的他,已经在惯性的驱使下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办公楼门口。
“......”我在干什么?周童自己也搞不明白,但转念又想来都来了,不如上去看看?已经这么晚了,也许教导员不在呢,要是在的话,就说自己落了东西?就说闻阅这个小同志思想有点问题,要向他请教一下该怎么沟通?还是说自己没吃晚饭有点饿,问问他有没有饼干?
就那么几步路几层楼梯的距离,没等做出最终选择,人又已经在办公室门口了。周童犹豫了一下,尽管非常不齿自己这种行为,还是忍不住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发现里面有人正在说话,并且不止一个。
“直觉,我觉得他有问题。”办公室里,奚杨和涂科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姿势不同,面色却同样严峻。
涂科的食指和中指有序地敲击着桌面,片刻后他问:“你跟这个陶伟南有过节?”
奚杨垂眸不语,轻轻撕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考虑过后决定不对涂科隐瞒:“嗯。刚下连到崇怀的时候我们一个班,他业务能力挺强,所以不服上级选了其他战友当班长,也看不惯班长总是照顾我,毕竟那时候的我......”
他忽然笑了笑,低下头说:“什么都不行。”
涂科瞥他一眼,有些无奈道:“男人不要随便说自己不行......”
奚杨没在意,继续边回忆边说:“有一次也是因为我,班长跟他打起来了,把他打得挺惨,还挨了处分和体罚,他一直怀恨在心。再后来,班长......”
“再后来我去武警学院读书,跟之前的战友都断了联系。”他话锋一转,仔细分析道:“我猜他大概是义务兵役结束就退伍转业了,进安启估计是靠当过消防兵的优势,家里也有些门路。这人心眼挺小,也挺圆滑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事情,我相信他做得出来。”
涂科对他的话不抱丝毫质疑:“了解了,吴城中队那边我也会打听打听。”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涂科搓着下巴上的胡茬朝他嘱咐道:“组建水上救援和搜救犬中队的计划已经敲定了,下半年设备和装备方面需求量会很大,招标是必然的,免不了要打交道,你自己留点心,别让他钻了空子,竞标期间一定避免跟他单独见面。除了刚才说的,你没什么其他把柄在他手里吧?”
“嗯......”奚杨叹了口气。“没有吧。”
“那就行。”涂科坐直伸了个懒腰。“回去不?我今天得早点睡,明天还得......”
还得什么?明天周日,向宇一天不在他就一天别想乱跑,哪有什么重要安排,只是好像忘了什么似的,又一时想不起来。
“你先回。”奚杨拍拍桌上一沓厚厚的文件。“好多东西没做完呢。”
甩手掌柜涂科谄媚一笑:“教导员辛苦,教导员能文能武,是我们特勤的半边天。”
“你忙你忙,不打扰你了。”见奚杨不搭理自己,涂科轻手轻脚退到门口,转身一拉,顿时被站在外面的周童吓了一跳。
周童其实也刚到,隔着门什么都没听清。
“涂队......”
“你......”
两人对视,都开始眨着眼睛快速思考。周童正要找个理由开口,涂科倒先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啊!对,明天还得带那小子练拳。”
说完才问周童:“这么晚了,你有事儿?”
周童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嗯......找你有点事。”
涂科心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又想哦,可能已经去宿舍找过,没找到才来这儿来的,于是便问:“怎么了?”
裤兜里还装着那支酸奶,周童信口胡扯道:“我那个,我有个空瓶子可以废物利用,想养花......”
“......”涂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嗯......”周童越说越没底气。“就,来请教你一下。”
“哦。”听他这么说涂科又有点开心了。“那回头先给你折根绿萝吧,估计你也就能养活这个。有时间我再教你......”
“周童?”房间里传来奚杨的声音,他听到动静正偏着头往门外看。
“诶!”周童忙应一声,对正打算倾囊相授的涂科说:“涂队,教导员喊我,我先进去了啊,有空再听你说,谢谢谢谢。”说罢便一个侧身从他身旁钻了过去,进去之后还不忘把门关上。
“砰”地一声,被关在门外的涂科终于反应过来,心说什么情况?好不容易遇上个志趣相投的人,就这么被教导员给截胡了?
“怎么了?”奚杨停下手里的工作,好奇地看着衣服都没换过的周童。“闻阅还好吧?”
周童心想他能有什么事,他好得很,不好的是我:“他没事,我已经安慰过他了。”
奚杨微微一笑:“那就好。”他看着周童欲言又止的样子,又问:“那......你找我?”
“我回来一直在安慰他。”周童原本已经选好了借口,但说着说着却真情实感地委屈上了。“都没顾得上去吃饭......”
“饿了?”奚杨怕他不好意思说便直接问了出来。
周童尴尬地点了点头,看奚杨又要拉开抽屉拿饼干,忽然开口道:“教导员,你......还想不想吃汤饺?”
奚杨手一顿,不明所以道:“现在?”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十点了,食堂已经关门了。”
他没说不想吃!周童立刻上前两步,抑制不住地开心道:“厨房没锁的!”接着又挠了挠头:“那个,上回帮你煮饺子的时候,方叔告诉我的,说要是夜里饿了可以自己去做。他说......他说信得过我,不会把厨房给点了。”
厨房不锁又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大事,如果遇到夜里出警,方建华都会起来给大家准备吃的。奚杨被他紧张又窘迫的样子逗笑了,而这一笑似乎又给了周童莫大的鼓励,他放松下来,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去吗教导员?我给你做好吃的。”
大概是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太过真诚,面前的人又天真可爱地太过彻底,那根看不见的尾巴更是摇得叫人无法拒绝。奚杨稍稍犹豫了片刻,把饼干放回抽屉,收起一整天的疲惫和忧虑,起身对周童说:“走吧。”
年少时有过许多比这更胆大妄为离经叛道的念头,都已随着时间被消磨耗尽,没入自己都找寻不到的内心深处,无法唤醒。而这一刻,脚下踩着月光和人影,抬头便见比海更深的夜空和漫天的繁星,四周寂静只剩脚步声,这条走过无数次的通往食堂的路,从未像今晚这样久违又陌生。
他做的汤水饺真的很好吃。奚杨忽然决定,就一次,不去思考原因和动机,不去在乎究竟合不合理,只是一个夜晚,一个夜晚而已,应该不算奢侈。
就陪他光明正大地“偷吃”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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