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熊小小
某个星期一清晨的早自习,冯达旦回来了。
他出现得像个凯旋归来的士兵,左半边脸上裹着绷带,剃了寸头,原本肥硕壮实的身体竟然瘦了一些,看来做手术的这段时间的确是吃了不少苦头。
一出现在教室门口,陈岸就敏锐地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
冯达旦没有理会语文老师的慰问,直接冲着陈岸就过来了,途中撞翻了一个同学的课桌。
陈岸坐在原地没动,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睛。
冯达旦停在他课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岸觉得很好笑,冯达旦特意选了这样一个当口,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可是仍然控制不住声音中的虚弱和颤抖。
只有胆怯的狐狸才会这么虚张声势地为自己壮胆。
陈岸翻了一页早读课本,淡道:“欢迎。”
冯达旦一字一句道:“你在我脸上留的疤,我会一道一道,全部还给你。”
陈岸站了起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多谢,不过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不得不说,你现在的样子可比以前好看多了,毕竟遮掉了半张脸呢。”
他做好了冯达旦被他激怒的准备,然而冯达旦握紧了拳头,怒目片刻,竟然转身走了。
陈岸哑然失笑。
顶了顶上颚,心想,看来自己牙口真挺好的——竟然能让冯大胆都心有余悸了。
放学的时候陈岸照例去高二楼下等,然而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郁风晚都没有出现。
翻开手机,才发现郁风晚十分钟前给他发了短信:【我今晚去同学生日聚会,晚点回,你先回去吧】
陈岸立刻回复:【郁老师知道吗?】
【嗯】
陈岸:【哪个同学?】
【班里的】
陈岸:【叫什么名字?在哪聚会?】
【……】
【重要吗?那是我的同学】
陈岸立刻缓和了语气:【我只是想,等会儿可以去接你……】
郁风晚那边沉默了许久。
陈岸试探道:【宋予清?】
郁风晚似乎被他烦得无可奈何,回了个自闭的表情。
陈岸思忖着,应该是宋予清不想他去,所以不让郁风晚告诉他。
他想了想,道:【我是准备回家了,但是刚才路过学校门口,发现甜品店重新开张了……就是专卖软心乳酪蛋糕的那家】
郁风晚果然立刻回复道:【真的?卖光了吗?】
陈岸:【买了最后一块,我给你送过去?】
郁风晚犹豫片刻,给他发来一串地址。
陈岸嘴角勾起一丝笑:【收到,一定准点送达,小陈外卖员竭诚为您服务】
地址是一家酒吧,陈岸估计,就是宋予清上次说的表叔新开的那家。
到了之后发现包厢里面人并不多,除了坐在中心的寿星宋予清,就只有郁风晚和几个同学。
宋予清看到他,脸色瞬间冷了。
陈岸面无表情:“生日快乐。”
那个眼神,怎么形容呢,要是把嘴遮上,还以为是在葬礼现场。
碍于生日,又想要展现风度,宋予清没有多说什么,淡淡道:“既然来了,就坐下一起吃点吧。”
他以为陈岸的蛋糕是送给自己的,伸手去接。
陈岸屁股一落就坐下了,把蛋糕塞给郁风晚,眼睛弯弯道:“我帮你切开?”
宋予清的手僵在半空中。
郁风晚半捂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事没事大家一起吃一起吃。”
除了这个小小的插曲,生日聚会勉强算得上和平。
因为陈岸全程不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郁风晚旁边,帮他切蛋糕,擦手,擦掉嘴角的奶油渍。
有女生打趣道:“哦~郁草这是带了个贤惠媳妇儿来哦~”
陈岸配合地笑了一下。
宋予清却是看得不爽,聚会中途,忽然兴起,跑去出拿了两瓶红酒来。
神神秘秘地竖起食指:“嘘,我偷偷从前台拿的,你们别跟我表叔说啊。”
因为都是未成年人,之前表叔给他们开的都是牛奶果汁之类。
几个学生顿时兴奋起来,他们大都出生中产以上家庭,平时家教严格,几乎不被允许饮酒。
陈岸略微皱眉:“不好吧。”
但是郁风晚看起来很兴奋,立刻撺掇宋予清把红酒瓶盖开了,接了满满一大杯。
学业压力和连日来的肢体酸痛,是会让人有迫切寻求刺激的欲望的。
陈岸拦不住他,只能无奈地看他喝了满满一大杯下去。
起初没什么反应,大概几分钟后,醺红一点一点爬上了脸颊。
原本白皙透润的脸颊,一直蔓延到耳垂,变成了十分暧昧诱人的粉色。
这时宋予清的表叔终于发现少了两瓶酒,冲进来,发现一屋子醉醺醺的高中生,气得当场把酒保开了。
表叔想立刻打电话联系家长来接人,被宋予清拦住了。
要是家长知道,个顶个全得完蛋。
宋予清说本来今天就是请了假出来玩的,晚上不回去也没事,让表叔在附近酒店开好房间,每人一间,等明天早上酒醒了去上课,谁也不会知道他们偷偷喝了酒。
表叔有些犹豫,但也知道万一通知了家长,自己可能也会有麻烦。
犹豫片刻,同意了宋予清的方案。
“我们就不用了,”陈岸突然道,“学长不喜欢住酒店,我带学长回我家,正好离这里近。”
郁风晚很讨厌住宾馆酒店一类的地方,因为不知道什么人住过,觉得很脏。
宋予清立刻反对:“我也可以带小晚回家。”
陈岸看着他:“你确定?”
宋予清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不就是因为不能被家长发现才住酒店的么。
真是喝酒喝糊涂了。
他不甘心地道:“那凭什么就住你家啊?你爸妈难道不会有意见?”
“的确如此,”陈岸淡道,“我本来就是一个人住的。”
宋予清更急了,心想这不是羊入虎口么,然而他实在喝得太多,鲜血直冲脑门儿,大脑缺氧,一急,醉得直接趴桌子上了。
迷迷糊糊中,郁风晚醉醺醺地挂在了陈岸背上,抱紧了他的脖子。
“……是要回家吗。”
陈岸顿了一下:“嗯,回家。”
陈岸租的房子在学校附近,一个挺新的居民区里,两室一厅。因为是学区房,租金挺高的,不过反正是陈泉支付,陈岸也不会花心思去替他心疼钱。
陈泉欠他和母亲的,再多的钱也无法抵消。
陈岸把郁风晚背到玄关,开了灯。
然而刚开灯,郁风晚就被刺眼的灯光吓得抖了一下,埋头在他颈窝里,咕咕哝哝地抗议道:“……太亮了。”
陈岸又把灯关上了。
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并不轻松,幸好他已经在这住了一段时间,对环境还算熟悉,慢慢地背着郁风晚去卧室,每走一步都会小心地用脚探一下,防止碰到东西。
然而经过门框的时候还是磕到了,郁风晚的双腿是分开的,右膝盖在门框上磕了一下,立刻痛得哀嚎出声。
泄愤地咬住了陈岸的后颈:“王八蛋!”
陈岸一个激灵,感到后颈传来的温暖的刺痛,几乎是立刻半边身体僵了。
“怎么没味道,”郁风晚叼着他的颈肉,哼哼唧唧,“不是乳酪蛋糕……我的乳酪蛋糕……”
说着,口水流进了陈岸的后衣领里。
陈岸无奈地把他放到床上,也顾不上擦衣领里的口水,摸了摸他的额头脸颊,没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
郁风晚体质弱,以前又没喝过酒,他最怕的就是万一酒精过敏怎么办。
喝醉的郁风晚十分可爱,因为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怕痛,怕痒,贪嘴,因为蛋糕被别人吃掉而痛心疾首,肆无忌惮地流口水,说话奶声奶气的带着拖音。
不像醒着的时候,总是冰冰冷冷的,端着架子,时不时飞个眼刀。
陈岸蹲在床边看他,就着窗外淡淡的月光,看他光洁的额头,水润的嘴巴,隐隐传来的葡萄柚和红酒混杂的香气。
黑暗让眼睛之外的感官比平时更敏锐。
陈岸看得几乎要微笑起来。
正想着是让他就这样睡,还是帮他擦一下脸,郁风晚忽然喊道:“热。”
“要脱掉外套吗?”
因为已经十一月了,郁风晚在白色长袖T恤外套了一件浅咖色薄毛衣。
郁风晚咕哝着,向右翻了个身,抬手脱掉了薄毛衣,然后将左手伸进裤子里。
片刻后,那里慢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解开拉链的声音。
陈岸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