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akefactory
宋柔挑了挑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会唱歌吗?”
NANA 从高脚椅上站起来,解开吉他的肩带,把吉他立在一边的音响旁。
“上来唱啊。”
秦将木有点惊讶,但还是转头问宋柔:“你想去唱歌吗?”
宋柔还没来得及说话,田攸月一把搂住秦将木,指着宋柔说:“唱!宋柔唱!…… 我跟你们说,宋柔唱歌可好听了!他以前在三中的校庆晚会上唱过…… 我们班的女生说什么…… 把她们都唱怀孕了!”
秦将木听了眼睛一亮,一定要他上去唱一首。
万珍妮和马宜微也跟着起哄,说如果不把她们唱怀孕晚上就回去跟老头告他灌她们几个酒。
宋柔:“……”
他觉得刚才确实是不该让她们三个喝那个长岛冰茶。
然后 NaNa 右手抓着指板把吉他整个提起,从台上跳下来,再把吉他往宋柔那边送了送:“需要吗?”
宋柔抬起眼皮看了她半晌,然后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唇,站起来接过吉他。
他挑的那首歌的调子悠扬又复古,宋柔坐在高脚椅上,慵懒地抱着吉他,侧低下头按弦的时候漂亮的侧脸在柔软浓密的卷发中时隐时现。
快结束的时候手中的和弦戛然而止,他抬起头清唱:
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
All I want to do is live with you
All I want to do is live with you
抬头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眼神潮热,缠绵不明。紫色的霓虹灯管下的嘴唇显得殷红又粘连。
而那天童域才知道,原来宋柔唱歌是真的很好听,他的声线跟他本人一样清越慵懒又富有磁性。
宋柔甚至还会弹吉他。
从清吧里出来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画室里的三个女孩儿各喝了三杯长岛杯茶,大家都神志不清抱作一坨。
秦将木住的地方就在清吧楼上,她还要待一会儿,等 NaNa 下班了她再回去。
两行人在门口告别后秦将木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半天没回神。
NaNa 手里拿了一支烟,淡淡地开口:“你没戏。”
秦将木立马垮了小脸,她往 NaNa 身上软绵绵地蹭了蹭,语气幽怨:“你怎么知道嘛?”
“他不喜欢女生。”
秦将木一下站直,瞪大眼睛。
“为什么这么说?”
NaNa 笑了,把手里的烟掐灭,转头往门里走。
“你不知道那首歌?”
“《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断背山。”
第11章 洋槐星海
思い出たちがふいに私を
乱暴に掴んで€€さない
回忆不经意的抓住我 难解难分
€€してます尚も深く
我爱你 至今仍深刻
+ + +
童域觉得宋柔可能要过气了。
在他的印象中,明星好像都会各个城市跑通告忙得脚不沾地,但宋柔看起来时间似乎是多得很。他每天都从市区往工作室里跑,每次就带一点点想法来,跟便秘似的一截一截往外挤。
童域只好码着脸跟宋柔说,他所有的想法,歌曲的概念,大概的海报风格和呈现效果,都大可以通过助理跟他的工作室在线上联系,原画完成之后会一并发给他。
童域说什么宋柔都答好,但第二天他还是会照常来。
问就是说不放心,童域画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监工,有什么建议和要求他也能随时提。
童域只好跟宋柔约定了一个每天的固定时间,以免在做别的工作的时候宋柔也在跟前晃。
就这样童域也还是觉得烦,因为宋柔跟他一块儿的时候很少是在谈工作。
刚开始坐在画室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坐在那里看他画画,他一画就是几个小时,宋柔一动不动也看几个小时。
之后开始会追问他这几年去了哪儿,后来又问他在外面都学了些什么,为什么不回来看看他。
童域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闷头画画。
有一天晚上宋柔给童域分享了一首歌,歌曲名字叫《洋槐》。这是他 2020 年疫情期间隔离在家写的单曲,收录在同名专辑里。
专辑发行后就拿下全球二十三个国家主流音乐平台的单曲和专辑的双冠,刷新了宋柔在全球各大数位平台登顶的纪录。
这次他打算把洋槐重录,用作巡演 C 城站的主题曲。童域的工作之一就是根据这首歌的概念来设计票面和海报。
童域这会儿刚洗完澡,边擦头发边点开 mv 准备找找灵感。
点开之前童域扫了一眼评论,大致了解了这是宋柔 2020 年疫情期间自摄的一些空镜片段剪辑成的,很多粉丝都在评论区大声嘲他在用心做音乐用脚做 mv。
MV 里大部分镜头都是关于那棵巨大的洋槐树。树干,垂下的洁白花簇,叶间漏下的光影,还有对着树下粼粼湖水的长镜头。
童域认出了那棵槐树和那个湖,那是在一中的后山。
- - -
从凤凰回来 C 城就正式入冬了。
C 城的冬天不算冷,最低气温也就在零度左右,一年能看到一两场很小的雪。
而童域最讨厌冬天。太阳直射赤道以南,北半球昼短夜长,他讨厌既漫长又寒冷的黑夜,因为这会让他觉得很难过。
但他也讨厌春天,他每年春天的时候都得万分小心。因为春季节气压不稳,会导致 5 羟色胺、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等人体神经内分泌紊乱。
所以春天总是意味着病情反复和皮肤过敏。
他最喜欢的季节是夏天。
尽管 C 城的夏天年年高温,但他喜欢穿得薄一点,也喜欢晒太阳,在夏天他甚至可以无所畏惧的喝汽水喝思乐冰把胃疼抛在脑后。
温度降下来之后情绪也该降下来了,童域理所应当的等待着。等到深冬来临,新年过去,万物开始复苏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难熬的冬季他已经安然度过了。
那时候,他总以为是奥氮平终于开始起效的原因。因为他的医生也告诉他,也许这次的药物是真的对症了。
毕竟,那可是全世界最伟大的抗精神类药物。
以至于多年后童域回忆起来都还觉得恍惚。他想,如果,他是说如果:那个时候没有爱上宋柔,而他还能够心甘情愿的,只是作为朋友去吸收对方体温里纯净的热量。
会不会他的人生从此就能轻盈下去了?
四月的一中进入了花季,梨花莹白剔透,像新雪一样沉在枝头上。樱花更易碎,满校园的樱花像细雪一样乘着山风飘,在教学楼外落地积一层粉白的香雪海。
花圃里的月季和蔷薇的花期都够长,好像一年四季除了冬天都有花开。
只有槐花是开在后山。
一中的后山不常有人去,有些旧的家属楼修在后山,但现在教职工都偏爱商品房,家属楼也没什么人住。还有就是一些学校开辟的小菜地和苗圃,平时很少打理,杂草丛生。
但是童域经常提着画材去写生。
他最喜欢的是一个湖边,他叫那个地方星星海。
因为山泉清澈,水流细缓,流进流出的时候水面潋滟。有阳光洒下来的时候一片波光粼粼,湖面铺开细碎的金色星光。
湖边有几棵洋槐,一到五月花簇重叠悬垂,穗穗压枝。
童域爱闻深春的槐花,觉得闻起来有一股葡萄酒的味道,又甜又醉。
太阳好又不想上课的时候,童域就喜欢到那儿去躺着,插着耳机躺在槐树的绿荫里,眯着眼睛看着星星海。有时能在槐花香里饱睡一觉,那是他深春里的唯一乐趣。
好在那会儿 C 城的太阳上班还算勤快。
只不过那时候宋柔在画室呆的时间越来越少,童域知道他是准备参加音乐艺考,画画一直只是他的兴趣之一而已。
五月十二号那天正好是汶川地震六周年,手机点开什么网站都是灰色,城市上空也笼罩着一层灰色。C 城离汶川不远,当年也是实实在在的灾区。
这天是童域的生日,也是他妈妈的祭日。
童域家住在 23 楼。地震来临的时候只有他妈妈一个人在家,她从 23 楼的窗户一跃而下,落在小区单元楼门口的地面上摔成了一摊烂泥。
但其实 2008 年五月十二号那天,C 城很少有房子整个倒塌,尤其是新建的商品房,最多只是摇晃得厉害些。
她从楼上跳下来,甚至不是因为地震。
但童域是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的。因为他的妈妈和他一样,她是个疯子。
从童域记事起,她就已经常常被送去精神病院强制治疗。也只是听说她在生下童域之前还没得这疯病。
童域的爸爸叫童勉,妈妈变成一滩烂泥那天,童勉在外面出差。那时候她在午睡,留在家照顾的阿姨出门去小区外面的红旗超市交气费。
地震发生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二十八分。
交完气费的阿姨进了小区大门还没走到单元楼,在一片眩晕之中亲眼看见她重重的摔在地上,变成血肉不清的一摊混合物。
妈妈对童域也不是不好。
大多数时候她都住在医院。在家的时候总是喜怒无常,头痛起来动不动就歇斯底里,摔打东西,嘴里都是叽里呱啦停不下来的辱骂声。
极少的时候她在家,会给他烤草莓面包,坐在沙发上温温柔柔地把他叫过来,问问他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交了什么朋友。
不过童域从小是一个性格相当古怪的小孩,不出房间,更不爱跟人说话。用某些大人的话来说,他是个自闭的孩子。
不过那时候他还没有疯掉,头也还没有开始痛。
童勉赶回来的时候童域已经被接到殡仪馆好一阵了。看到那滩烂泥的时候童域看见童勉松了一口气。
童域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那样的人生还能咬着牙度过十一年,所以甚至觉得可以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