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荒羽
这些琐碎事儿一直在发生,只是林瑾瑜的心从前一直看不见。
张信礼的假期远比他要忙。
这天,林瑾瑜吃过了晚饭,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看小说,听见门外传来汪汪几声洪亮的狗叫声。
那是张信礼把黑狗牵了出来,准备带出去。山里狗活动量大,拴起来养的要勤遛,早饭前晚饭后各牵出去一次,释放它们过剩的精力。
林瑾瑜听了几声,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走了出去。
他走出屋门,见张信礼果然牵着狗正站在院子里。
黑狗见了他没叫,只哈赤哈赤伸着舌头,跃跃欲试地往外扑腾。
林瑾瑜走过去“唑唑”逗了它几下,黑狗便把尾巴摇得像朵盛开的菊花。
张信礼并不知道这一个多星期以来林瑾瑜逮着机会动不动就给黑狗开的小灶,有点惊讶地说:“怎么不朝你叫了。”
林瑾瑜一脸严肃道:“这是我的秘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其实我从小就有一种特异功能,那就是所有的动物见到我都特别友好,根本不会咬我。”
张信礼拽着狗链子,不置可否。
林瑾瑜的妈妈不喜欢猫猫狗狗,所以家里从来没养过宠物,偏偏他又特喜欢动物,此刻看到跃跃欲试的黑狗,自己也有点摩拳擦掌。
“为什么一直拴着?”林瑾瑜问:“我看别人家的狗都是随便放养在村子里的。”
张信礼道:“本来是散养的,你来了才拴起来的,怕你不喜欢。”
林瑾瑜心想我哪有那么没有爱心。他问张信礼:“我能牵吗?”
张信礼审视了他一会儿,把狗链子递到他面前,道:“你要小心一点,大狗一般……”
他话没说完,原本一直在地上嗅来嗅去的黑狗意识到换了一个主人,立刻兴奋起来。狗也会看人下菜,它敏锐地分辨出林瑾瑜是个没牵过狗绳的新手,于是一下精神焕发,不管不顾地卯足了劲就往外一蹿。
林瑾瑜:“?”
一句卧槽还堵在他嗓子眼里没来得及吐出来,他已经被拽得一个趔趄,宛如一根被点着了的窜天猴一样 ,身不由己地被狗拖着窜了出去。
被远远抛在背后的张信礼:“……劲儿比较大。”
黑狗宛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拽着林瑾瑜满村子驰骋。一会儿进东屋嗅嗅,一会儿去西屋刨刨,一会儿又在土路上撒开欢猛扑。
林瑾瑜卯足了劲儿拽,细铁链子被他拽得深深埋进狗毛里也于事无补,根本牵不住。
“啊啊啊!”他几乎要口吐芬芳了,这到底一条啥狗,这么不听话!
木色与拉龙两兄弟一人背着一个麻袋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林瑾瑜宛如一道龙卷风一般从他们身边刮过。
拉龙:“?”
木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沃日。”
黑狗又不知道闻到了哪家小母狗的气味,尾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身牛劲带着林瑾瑜直冲冲往一个方向狂奔。
拐过一道弯,碰见几只悠闲散步的山羊,那四只山羊本来在路上走得好好的,迎面看见一只狗拖着鲜红的舌头往前狂扑,吓得惊叫一声撒开蹄子扭头就往圈里跑。
狗有追逐跑动活物的本能,林瑾瑜还啥都来不及反应,稀里糊涂地就被往前拖。
这家人的圈里不仅养羊,还养了一头白皮大母猪,圈门有一面是开的,没围起来,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看起来是普通泥地,实际上是供牲口搔痒打滚、夏天解暑用的黑色泥浆。
羊往泥浆里跑,黑狗纵身一扑,林瑾瑜毫无防备,一下就被拽了进去,和小腿深的松软黑泥来了个亲密接触,摔得满身乌漆嘛黑。
黑狗还在一边扑腾试图抓羊,弄得泥浆子四溅。
林瑾瑜肩胛骨被铁链子硌了一下,有点扭到了,疼得一呲牙,心里的脏话已经呼之欲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圈的主人看起来是个勤快人,黑泥浆子还算干净,不臭,也没有粪便。
他一脸嫌弃地抬起手甩了甩另一只胳膊上的泥巴,第一反应不是“啊啊啊好脏,我要赶紧洗干净”,或者“好痛!早知道不来了!”而是“卧槽这下丢人了,要怎么才能在不被人看到的情况下溜回家???”
他呆坐在泥浆里想了足足有一分钟,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好在养牲口的地方这时间一向人迹罕至,林瑾瑜等了两三分钟也不见有人来这发现他的英勇事迹,稍稍安了点心。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有人在外面叫“小瑜”,一开始声音很小,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大了起来。
他还在犹豫以自己现在这副尊容,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的时候,张信礼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被拖进来的那个拐角。
“小瑜?”他看见前面模模糊糊有个黑黢黢的人影,于是试探着叫了一声。
林瑾瑜见反正被看见了,决定暂时放下自己的尊严,找个同盟寻求帮助。他招手道:“是……是我是我!你们家狗也太不听话了吧!哎哟还不快过来拉我一把!”
张信礼于是挽起裤脚,走过来从林瑾瑜手里接过链子,左手拉着林瑾瑜,右手拉着狗,把两个逗比双双牵了出来。
林瑾瑜拍打着自己身上的黑泥巴:“气死了,你们家狗欺生。”
张信礼道:“我说你牵不住的。”
黑狗仍然一脸纯真地吐着舌头,哗啦哗啦抖起身上的泥浆,泥点子又溅了林瑾瑜一身,有些还飞到了嘴巴里。
林瑾瑜忙不迭连呸了七八声,张信礼看他那滑稽样子,轻轻笑了下。
“笑什么?”林瑾瑜作凶神恶煞状:“站好了不准笑!还有,请叫我的大名,不准叫我小名。”
“为什么?”张信礼问。
“只有我爸我妈我爷爷我奶奶我的亲人才这么叫我。”林瑾瑜说:“别人叫很变扭。”
张信礼于是点点头:“好吧。”
“你有小名吗?”林瑾瑜问。
“没有,”他说:“只有大名。”
林瑾瑜正想说怎么可能,那你的童年看起来缺点意思……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外头冷不防响起老大爷洪亮的嗓门:“啷个在屋后头?”
也许是这家圈的主人听到屋子后面有人的交谈声,所以出来问问情况。
张信礼张开嘴正准备回话,林瑾瑜眼疾手快一下拽住,拼命:“嘘!!!”
张信礼:“?”
林瑾瑜指了指自己浑身上下的黑泥巴,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求求”的手势。
老大爷嗓门堪比村里广播,这要是让大爷知道了,没等他们到家“前些日子来张文涛他们家的小孩在猪圈摔了个狗吃屎”的消息估计就传遍全村了。
林瑾瑜手脚并用,终于让张信礼看懂了自己的意思。张信礼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地摇了摇头,大声回道:“是我,叔,是我。”
一脑门锃光瓦亮的大爷摇着扇子从拐角那斜出半个身子,声若洪钟:“张文涛他家的啊?”
张信礼侧过身,不动声色地把林瑾瑜挡在自己后面:“对,是。”
大爷使劲眯了眯眼,嗓门好似打雷:“哦……哦信礼啊,怎么跑这儿来了?”
张信礼:“没什么,来玩的。”
大爷:“到这儿……来玩?”
张信礼:“……狗,来找狗的。”
“哦,哦,行,找着了吗?没找着要不我这儿来帮你?”
“不用不用,”张信礼忙亮了亮手里的链子,把在泥浆子里撒欢的狗拎回来展示,道:“已经找着了。”
大爷又使劲眯了眯眼:“哦哦,那行那行,那快回去吧,瞧这狗脏的,快回去洗洗。”
张信礼嘴上嗯嗯,脚下不动。
大爷一脸莫名其妙地缩回去了。
第32章 洗狗x2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林瑾瑜望着张信礼手腕上被自己抓出的两个泥印子,开口说:“谢谢。”
“不客气。”张信礼道。
在林瑾瑜的执意要求下,张信礼带着他走山路钻草丛,两人借着擦黑的天色做贼一样回了家。
还好张爸张妈不在,不然就这一身乱七八糟的可解释不清楚。张信礼开门拴狗开灯一气呵成,他在钨丝灯昏黄的灯光下从上到下扫视了林瑾瑜一遍,说:“记得刚那大爷说的什么吗?”
林瑾瑜:“?”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瞬间炸了,一拳揍过去:“你大爷的!骂个人还拐什么弯抹什么角!”
张信礼闪身躲过了:“别碰我,脏死了。”
林瑾瑜也嫌弃自己嫌弃得不行,骂骂咧咧了几句就回房准备拿衣服,抬手开门的动作恰好扯到了被扭到的肩胛骨,瞬间“嘶”了一声。
张信礼刚准备去厨房生火,闻声过来问他:“怎么了?”
林瑾瑜捂着自己胳膊呲牙咧嘴道:“疼疼疼……”
他拉起衣服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了看,似乎稍微有点肿了,但是没破皮见血。
张信礼问:“扭了?”
“不知道,可能吧。”林瑾瑜道:“有一点点。”
张信礼把手放到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林瑾瑜霎时间大叫一声,疼得一缩。
“骨头没事。”张信礼抽回手,转身搬了那张小矮凳子到院子里:“你坐着吧。”
林瑾瑜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坐着了。
张信礼把水壶架到灶上烧水,又压了一盆子井水上来,找了个保鲜袋装了一袋子井水,扎紧了按到林瑾瑜肩胛骨上。
那冰冰凉凉的感觉激得林瑾瑜一个激灵,他问:“弄这个干嘛。”
张信礼一脸看白痴的样子看他:“扭伤、淤青,48小时内冷敷,48小时后热敷。”
林瑾瑜嘴欠道:“想不到你还挺有文化。”
张信礼没抬头,半蹲着给他冷敷了一会儿,道:“没文化,语文成绩差。”
林瑾瑜道:“上次那巧克力谁给你的啊,我那儿也有。”
他想说既然上次你给我吃了你的巧克力,那我也给你吃我的,张信礼却会错了意:“不是我偷拿的,”他说:“是陈茴给的。”
林瑾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喂……我有那么不讲道理吗,谁说你偷拿了……”
“痛吗?”张信礼问。
“也还好,冰冰凉凉的就感觉没那么痛了。”
两人一来一回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水很快开了。这边用的还是n年前林瑾瑜已经过世的姥姥家那种耳背老人专用烧水壶,个子不大嗓门不小,水开之后水蒸气从壶上的哨子里喷涌而出,发出的怪声响彻厨房。
张信礼听见声音,把井水袋子递给林瑾瑜,示意他像自己刚才那样按住,道:“乖乖坐着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