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清明
东市顾名思义,就在洛阳城的东面,街上店铺林立,似乎该有的货品都集中于此;因而行人也颇多,十分繁华喧闹。
殷沈二人先后买了药和蜡烛等短缺的东西,都拿在宇青手中。
经过一家纸笔铺子时,殷远忽然想到般说:“还得去添些纸墨,不如进去看看吧。”
沈瑜作扶额状:“我一闻见墨臭味就头痛,还是在门口等你便好……”
殷远也不勉强,叫沈瑜在门口候着,独自带着宇青进去。
沈瑜开始还端正站着,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还不见殷远出来,他便有些无聊,寻思着是不是先去别处逛逛。
就在此时,听到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沈三!是沈三么?”
叫的是自己旧时的称呼,他在洛阳有故人么?沈瑜一面在心中疑惑,一面循声张望。
一回头,就见一年纪二十有半,圆头圆脑的人正冲他挥手。
那人发觉沈瑜的目光,挥得更欢了,还提步朝这边走。
沈瑜觉得来人甚是眼熟,却有些想不起,待那人走近了,一把握住他的手上摇下摇,同时还很激动地说:“果然是你啊!阔别多年,没想到竟然在洛阳遇到了!”
他一笑,眉眼都挤在一起,跟包子似的,这下总算叫沈瑜想起来了:“林舟?”
“可不是我!”林舟见他认出来了,更加高兴,褶子也愈发深厚。
沈瑜痛苦地闭上眼睛。
这林舟跟他颇有渊源,沈林两家是世交,二人又是同年出生的,幼时难免被放在一处较个高下。
结果不用说,自然是沈瑜独揽赞誉,林舟总是被责骂。但后者仿佛天生缺了心眼,一点都不恨沈瑜,反而觉得他厉害得很,老爱跟着他跑。
开始沈瑜很不耐烦,但林舟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什么时候都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只把沈瑜弄得没脾气,不甘不愿地默认了尾巴的存在。
到后来,他开始荒废学业的时候,缺心眼林舟也整日跟着他上妓院进赌坊,并不参与,就笑眯眯站在一旁。
林家怕儿子学坏了,把他关了起来,听说只会笑的林舟还和家里吵了一架,后来就没了音讯,隐约听说中了榜,上京做了官。
对沈瑜来说,“林舟“这两个字,就代表甩不脱的包袱。本来随着时间久远而淡忘的记忆,又被面前这张包子脸唤醒了。
“你不是……在京城,做官?”沈瑜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自然地说。
“嗯,”林舟还握着沈瑜的手摇,“礼部员外郎,这回来洛阳有公务在身。”
沈瑜一想,这不就是个打杂的官,一定是他又缺心眼被排挤了,还傻乐。
话虽如此,他也没有替林舟抱不平,只想着怎么把他赶紧打发了。
正在此时,殷远买完东西从店里出来,一眼就看见沈瑜在跟个长相颇和善的陌生人交谈,心里有些不悦。
眼神落在两人紧紧相握的双手上,殷远的目光更是不易察觉地锐利了一些。
他正要说什么,冷不防林舟恰好转头看见了他。
包子脸上的褶子因为林舟的惊讶舒展了一瞬,紧接着,他十分喜庆而欢快地喊了一声:“小侯爷好!”
第12章 食之无味(上)
脆生生的一句叫唤,直接把殷远的话堵在腹内。
他僵硬了一瞬间,下意识将目光移到沈瑜身上,脑子里已经过了七八个想法。而后者脸色茫然地看着林舟,眉头微皱,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宇青看缩在后面,看看沈瑜,又看看殷远,恨不得自己透明了才好。
只有林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也没觉着此刻几人之间的气氛有那么一点诡异,还一脸“我好幸运”地看着殷远,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下官礼部员外郎,林舟。见过小侯爷。”
他大小是礼部官员,京城内大小庆典活动少不了诸多皇亲国戚,因此认得殷远。只不过像这样面见对话还是头一次,因此倍感激动。
殷远目光已经黏在沈瑜脸上,只对林舟胡乱点了个头,极力装作平常地对沈瑜说:“纸墨已经买好,你可还有其它要置办的?”
沈瑜仍然一脸迷茫地摇头。
林舟眨眨眼睛,忽然转向沈瑜道:“沈三,原来你认识小侯爷!”
他的语气三分惊奇七分敬佩,好似认识小侯爷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一般人听到这样变相的夸赞,虽然不至于当真,心情也应当是非常愉悦的。可殷远此时怎么看那张包子脸怎么碍眼,而对方总是有仇一样重复“小侯爷”三个字,更让他觉得分外聒噪。
小侯爷面皮上一派平静,内心却恨不得把那包子扯过来,揉吧揉吧扔远了,让世界清静些,自己才好和沈瑜解释。
提到沈瑜,殷远不得不承认,他这些年练就的宠辱不惊的内心,似乎,有了那么一点忐忑。
而沈瑜作为众人的焦点,却像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样,充满疑惑地问:“谁是小侯爷?”
林舟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来回看了看,心里开始打鼓。他不通人情世故,遇到这种情况便不知如何是好,但多年前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第一时间回答了沈瑜的问题,干脆利落指着殷远:“这便是静王府的小侯爷啊。”
沈瑜这回听懂了,他转头去看殷远。
身材颀长,面容俊秀,温文尔雅却又风度翩翩,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至交好友;可什么地方好似又有些不一样了。
沈瑜并不是在乎身份地位的人,他在扬州的时候,三教九流都有朋友。他私下里也想过殷远的身份,但仍旧觉得不管对方是何人,总还是殷远。若他有什么隐瞒,必然是出于不得已的理由。
他早就隐约觉察出殷远出身不凡,不说宇青祈蓝都是百里挑一的,连在洛阳富甲一方的陆虎也对他十分恭敬,可见一斑。
但沈瑜还是没想到他是静王府的小侯爷,正宗的皇亲国戚。
这身份被一语道破之时,沈瑜并没能有像从前一样洒脱,置之一笑,反而纠结不已。
此时的沈瑜还没能意识到这种纠结到底因为何而来,只是隐约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