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草吃嫩牛
阿润轻笑,也不与他抢,他知道顾昭爱脸,从来都在外面喜强势,因此便伸出手,随他托着下了车。
到了车下后,阿润取出车内纱帽,小心的撩起纱帘,将阿润的玉冠摘了,撩起发辫顺着纱帽中间的孔洞将帽子给阿润戴好,有细心的将帽子的丝带不松不紧的给他系好。
“头低些。”顾昭道。
阿润微微低头,顾昭又将玉冠复原,戴好后,顾昭有些气恼道:“阿润,你可是又长个了?”
阿润轻笑:“并没有。”说完,也取了纱帽,帮顾昭那般戴一次。
“你未长?难不成是我缩了?”顾昭嘀嘀咕咕的,说完,一伸手将车上预备好的食盒提着要上山。
“别,还是叫他们远远的跟着吧。”阿润拉住顾昭的手。
顾昭回头,看到孙希他们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心里微叹,也是呀,无论如何,阿润身边都不能缺了人。他再回头,他奶哥也在瞪他。是呀,自己也不可独自上山……
“你们要站的远些!”顾昭无奈,小小的反抗了一下,他是成年人,如此给人添麻烦不好。反正他铜皮铁骨,脸皮颇厚,早就在这些人的注视下无感了。
“肯定啊爷,那是!七爷放心,我们就远远的跟着,保管不入您看画儿的眼。”新仔接了食盒,很高兴的倒退了老远一段儿路,比比距离道:“如何?”
一阵微风吹拂,好大一片桃花瓣儿吹过,细仔在打喷嚏,阿润低低笑了几声,一伸手握住顾昭的手,与他拉着一起往山上走。
“那年的梅花,也开的那般茂盛,只是,那年冬风却不如春风如意,花瓣也没泼的这般写意。”顾昭一边走,一边道。
“梅花自有梅花的风骨,桃花么也有桃花的脾性,今年……咱还去那头看吧……人也没这般多。”阿润建议。
“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顾昭点头。
山间空气透人心肺,远处隐约有山涧溪水流淌,哗啦啦的如弦乐低语,也不知那一路来的鸟雀歇息,鸣唱于间,仔细听来,不见吵闹,却只独留一只最雅致好听的独鸣。
那边桃林,隐约传出爽朗娇笑声,仔细一听却不知道是谁家女郎,悄悄商议好,一起躲避人群来至此处,因无人看见,便胆大起来,也不知道是谁,摇了花树,扑索索漫天的花瓣儿纷纷,少女们大笑起来,来回躲避着奔跑。
“真好!”顾昭长长叹息了一句。
却不想,阿润忽然抓他的手一紧,便赶紧连忙解释:“我觉着,我是老了的,如今只看到年轻颜色我都会赞美,却不是阿润想的那样。”顾昭在纱帽里,眼睛瞪得圆圆的解释。
阿润看不到他,却能感觉到他的表情,因此低低一笑,一伸手将顾昭拉出笑声,慢慢沿着山路,又往山上走。
春雨潮湿,青石顺滑,他们扶持着,步子不紧不慢,转眼山路两弯,不觉一声悠扬笛声入耳,走得几步,得见草一座。亭内,有七八位少年端坐,其中有一少年,人如白玉,着一身长衫,未戴纱帽,只带了一顶飘飘巾,站在亭外崖口,手持一支长笛,正在悠悠远远的吹一支看花回的曲子。
阿润看住了,便停了脚,多看了一会,多听了半支。山风吹过,忽觉身上一冷,却不知道顾昭何时松手,只站在一边瞪他。
“哎,我只是多年未闻看花回,便听了听,却没有其他的意思。”阿润失笑,赶紧握住他的手,逃离了这个地方。
“是呀,人家多好,长的又貌美,又会吹笛子,要我也喜欢的很呢,我这可不是吃醋的。”
阿润轻笑,也不解释只道:“某人踢键儿,京里第一景,可惜却只有我能看。”
顾昭噗哧一声乐了:“当日飞燕子打秋千,那才是上京一绝,你是没见过好的。”
阿润无所谓道:“我也不想看,我只爱看你。”
顾昭本想反驳,忽然觉得今日桃花乱飞,搞得他身上又春又酸,好不恶心,便不再吭气,只一心陪着阿润逛景色。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总算他们来至春明山头,举目俯视,那山下一片桃色,连绵十数里一望无垠,那种站在高处,天下尽在手里的感觉顿时便有了。
“细仔选路,选的好。”阿润难得的夸了一句。
顾昭轻笑,举步来至一处崖石顶端,他看了一会,回身冲阿润摆摆手:“阿润,你上来。”
阿润正亲手在地面铺了席子,很认真的摆吃食,见顾昭喊他,便停下手上了崖石。
他们又看了一会,耳边顾昭忽然道:“阿润,我觉得,做皇帝就是这么寂寞,站的最高,也该看的最远。那远处是你的宫殿,再远是皇城,皇城外面是天下,天下间活着你的子民。不论世间有什么道理,天下之主考虑问题,当是站在最高的位置,往最远处考虑,这是大势。话虽是这般说,我却从不觉得,做君主是有福气的事情。”
阿润只是笑,闻言点头:“江山更替,君道不一,我这个皇帝……连累阿润颇多。”
顾昭摇头:“我不觉你来连累我,只当你出去上一份闲工……你开心就好,我也帮不到你太多……
就若……今日所提律法之事,我却不懂,也未研究过。可我也知依法治国,国之根本也。一个国家的每一条法律,都关乎天下万民福祉。这与个人恩怨无关,跟前朝旧事无关,跟某个人的私情无关,跟某人的怨恨无关,跟是不是阿昭的舅舅无关,跟是不是前皇后家的内史无关。却不论旁人怎么想,一个伟大的君主考虑任何问题,就该从那远处想,高处想!这其中不该看我,也不该看着区区京城,数里之地。
你心中烦恼,昭无法干预,便只能带你来这里,请你且看看远处,越远越好……往千百年后看,若……阿润的律颁布的好,千百年后无论江山何处,依旧不能废你的尺,你的标!这便是我想说的……”
阿润不动,半天后方叹息了一下道:“阿昭,原来带我来此,是为这个。”
顾昭轻笑着点头:“我最懒了,爬山这样的罪,是不想受的,一会下山,我可不走,你叫他们抬竹兜来。”
“好……”阿润只说了半句话,却轻轻的挽住顾昭,撩去帽纱,想亲吻,奈何,帽檐太宽,他够不到。
“傻子。”顾昭失笑,扭头拉住他往山下看。
他们看了一会,顾昭被美景感染,话便比以往多了一些。
“阿润。”
“嗯?”
“其实,有些话,我早想与你说,只是自跟你一起,我便常提醒自己,再不往权利中心卷着,也免你为难。”
“没事,你且说,我自懂你的。”
“好,那年阿兄接我来上京,我从不知我这一生便离不开这里了。我本想,在京中待个几年,待阿兄老去,我自回海上,世界很大,我的去处很多,只是,谁能想却认识了你,从此双脚绊住,此生寸步难行,可我也不后悔。人站在何处,便说那里的事情。朝上的事情,我却从未管过,可……目前独迁丁一事,总是令我彻夜难寐。”
阿润叹息,丁民一事,他也苦烦。
“世人都觉迁丁苦,乌康苦,丁民苦,却不知道,碗中无粟米果腹,才是真正的苦。世人都看,迁丁难,却不知道,这并非简单迁丁一事。我观乌康历史周志,自古,乌康人才汇集,大儒有,先贤有,名将有,名人有,上下千年,乌康一向人才辈出。
如今,事关迁丁,只怕天下要了乌康人根脉,乌康的长子,次子,三子都被天下要走了。从此乌康境内万民千年内便会改变性格,再不离故土,再无人才矣。天下人皆欠乌康,你我更是,如此,今日我想向你讨个差事。”
阿润沉思半刻后方道:“阿昭不可,我本想……一生无忧,才不负你。迁丁苦累,你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