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草吃嫩牛
啊,哈哈……三十车,那是大车还是小车呢?顾昭没好意思开口,只能随意的点点头。心里却是扭曲狰狞的,三十车呢,这要看到什么时候去啊!因此事是他挑的头,他便也不好说什么,这到底要怎么看才是合适呢?如今他身边只有付季一个耐用,却不知道,那派来的小吏,副官何时才能到堂听用。
他二人站坐了约有一个时辰,那后院的人才纷纷出来,一出来便看到顾昭傻乎乎的坐着,院里还有个立着的,付季赶忙过来便问:“可是国史院来的?”
小吏忙正了下衣冠,施礼道:“回长官,小人正是!”
付季点点头,便说:“叫他们搬进来吧,后院如今刚收拾了五间空屋,正好放卷!你跟我来先看地方,看哪里不合适,我们改动不迟!”
那小吏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跟着付季去了后院。
顾昭不知道他们去做什么,也不好意思问。他却不知道,这小吏今日起要开始陪着这些卷录睡觉,一直到迁丁司这边抄录好,他才能跟着完整的卷录回国史录院。他跟付季去后院是先看屋内有无白蚁虫洞,若有,卷不入库,古人对卷录是非常珍惜的。
顾昭正在寻思,却不想他哥哥顾岩,溜溜达达的从外面进了院子,一进院子就开始叹息:“哎呀!我就说嘛,好的东西也能给你?瞧瞧这寒碜劲儿……这也是三品的衙门?也就这球样,差哥哥我的兵部衙门,那就不是一星半点啊!”
顾昭坐在那里失笑:“阿兄院子自是好的,我这里不好,您就甭来踏足,也免得伤了您的贵蹄儿!”
顾岩才不在乎他弟弟跟他失礼不失礼,他是真高兴啊,小弟弟这混混哒哒的,没成想还有这般造化,这说顶起来,如今便顶起来了,甭管这衙门破不破吧,三品!这就有了!
顾岩四下看了一遍,伸出手还在窗台上捏捏灰尘,用脚踢踢木头柱子!他巡查一会子,回头安慰下自己小弟弟道:“阿弟莫急,新衙门都这样,这地儿不错,挨着前面近,以后上面叫人了也省着你跑路。 只是近有近的坏处,这四处都是一二品的衙门,你这里出入还是要注意动静为好,可不敢像家里一般,想起那一出是哪一出。”
顾昭一笑,抬起屁股给哥哥露出好大的地方努努嘴道:“坐吧,我这里能有什么动静,人还不全呢,都是咱家人,坐呗!我这里有井没炉子,也就是这条件!”
顾岩笑笑,脱了履便端坐在弟弟身边,坐好后他难免长吁短叹一番:“这差事吧,还真是个难差,可惜了,如今上京便只有这一个萝卜坑,我前儿想了半宿呢,甭管怎么着吧,你先将就几年,好歹是个从三品的金花儿,过了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
明儿起我兵部给你瞅着,至多三五年,哥哥给你挤个坑出来,保准妥妥的正三品,且忍耐些,如今这迁丁却也不是一日两日,你且拖着呗。”
顾昭不吭气,只坐在一边瞧着他老哥哥笑,拖?拖不起了,再拖,一碰到灾年,那动的可是大梁的根基。
他老哥哥又问:“今日有几路衙门来门前接差?”
顾昭想了下道:“只有百工监跟国史书院的小吏来了。”
顾岩点点头道:“才将看到他们的差车了,好些呢,堵了半条街,你找国史书院作甚?”
顾昭不想说,便笑道:“总要塞些东西入院,不然看着空荡荡的。”
他老哥哥一笑,忽然竟有些得意了。他年龄大了,许是嘴巴经常苦,于是就从袖子里取出两个橘子跟弟弟一人一个掰橘子吃,一边吃,一边道:“昨儿定婴那厮,见了我气的眼睛通红!嘿嘿,叫王八蛋们争,争呀!嘿嘿,争来争去的,还不是咱这不争的美了……嘿嘿!
以后你也教教茂德,你这次咋就又聪明了呢?你瞧你大侄儿那个没出息,每天起五更的忙活,到头来,上面还是三个长官,个个的能管着他,他还不如茂昌呢。”
顾昭一撇嘴:“茂德挺好的,你甭有事儿没事儿的给孩子添乱,你那点玩意儿还不够人家胡寂,定婴垫鞋底子呢,倒是你家茂峰,我前几日恍惚听他们说,他跟老庙那边的走的近了些,好似还去……”说到这里,顾昭坐起来看看四周道:“还常去潞王那边坐下!”
顾岩脸色一变,顺手将橘子皮丢到地上:“那不是……潞王那边开花会,下了帖子给府里,我不爱去,就叫他去了一次,结果那王八蛋,如今就搭上了,张嘴胡太傅,闭嘴潞王殿下,那傻子愿意出风头就给他去,我老了,说不动他了!”
顾岩说完,对外面喊了一句:“都抬上来……”他话音才落,那头门外面,便涌进一群人,有抬柜子的,抬书架的,抬案子的,抬椅子的,总之零零碎碎什么家具都有。
这些人,哗啦啦的来来去去跑了十多趟,方把院子里塞满。最夸张的是,最后还有人抬了四张素腰云纹的榻床进来。
这些家具,只一看便知道都是一水新的老杨木家具,不是多精贵,可是件件都大气结实。
顾昭一见便有些啼笑皆非,他对他老哥哥道:“阿兄操的是乏心,这衙门要什么器物,自有上面调配,你自己花这个钱做什么?”
顾岩嘿嘿一乐,对着弟弟道:“傻老七,你这就不懂了吧,你且有的学呢,官道官道,那里不是道儿,这里面有朋故讲究呢!
你等着调配?等着你吧!修房子这事儿那是明面的,百工监做事儿你没我通窍,明年也轮不到你的,如今下司马工匠署那边,等家具的单子能有五丈高,各各都是急活儿,那厢归着胡寂那边的人把着,他能让你如意?切!”
顾岩说罢,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契来铺在席子上道:“你晚上签个借据给兵部,着人送到你茂昌侄儿那边,这家具是咱们兵部头年做的,我那边放着也是放着,待你这边置办好了,管甚材质,给我对上树数目就成。”
哦,这样啊,顾昭顿觉贴心,便收了借据放进里衣的袖笼里。
他哥哥看顾昭这里要啥没啥,顿时觉着弟弟被欺负的不轻,不过他也没当着人训斥,便只暗暗记着,准备私下寻人去探听,到底是那路鳖孙跟他顾家过不去的。如今看来,老七聪明是聪明,如今个头冒的太大,怨恨也接了不少,过几日,怕是家里要办几场茶会,请下旧僚好歹给弟弟撑下面子才是。
想到这里,顾岩拍拍手站起来道“得了,你呆着吧,过几日你收拾好了,哥哥再来看,缺什么也不必找上官,你找人拿着条子去兵部找你侄儿,叫他给你预备着,我倒要看看是谁扣着人,扣着东西不给发呢,当咱家好欺负呢,真吃粪汤儿找死没地方!”
顾岩说完,也不打招呼,转身出了院子。他一出门,便直着嗓子对下面的人喊:“去,把顾茂峰那个孽畜给我喊回来!”
那下面道:“回国公爷,三爷在潞王府听戏呢,不敢去,喊不得!”
顾岩顿时一口老血憋在肚子里了,他摆摆手,语调尽量不冒烟的道:“去,整条麻袋,去潞王府门口守着,那孽畜出来,给我套上头,直接拢回来……妈的,几辈子老脸丢尽了,怎么生出这么个咸蛋儿玩意儿……”
他正骂着,他弟弟在后面趿拉着鞋子追出来喊:“阿兄且等等。”
顾岩赶紧变脸,一背手,抬头装出看衙门门脸的样子道:“阿弟啊,你这门帘破旧啊,忒寒酸,恩!要我看,嗯……还得上几遍老漆水才是!”
第九十七回 ...
这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赶上上京城道平里的土地庙会,那厢的人便早早的热闹起来了,这来来去去的游商小贩,各地来的大宗商号都在道平里土地庙两边开起了买卖棚子。
一时间,满京巡街官吏竟都羡慕起来,道平里这帮孙子今日发了,月下赏钱那可不止一倍啊。
巡街官吏所谓的赏钱,跟最近上京新收的游商税有关系,此事说来话长,这要从今上那头说起了。
按照上京城里的规定,来往游贩小商还只能在东西南北的规定坊市里交易,从前京里就是这个规矩,不拘你卖什么,那是定点定位,规定你那条街卖什么,你就卖什么,这是半点都不许错的。
也有那活不下去的,没有租用棚子店铺钱的平民,就悄悄去周遭县城收了瓜果梨桃带了入城游卖。
他们卖也不敢大声吆喝,就偷偷摸摸犹如做贼般的跨个篮子,在街巷头的树下蹲点或来回游走,巡街的官爷一来那跑的比兔子还快。一旦这些人被抓住,那可倒霉了,为了一篮子鸭梨儿,先吃十板子,再去牢里喝二十天西北风。若有家里富裕的,赎人要五贯钱,可谁家有五贯钱,能出来干这个?
今年年初起,也不知如何了,各地商贩越来越多,上京四坊市是越来越拥挤。每日只上京每日一开城门,进来的一半人便是四周入城讨生活的乡民,最起先也不知道是哪位在里街里巷里喊了一嗓子,可奇了,那官爷竟不管?
于是小商游贩慢慢胆大起来,叫卖者越来越多,如今除了皇宫周围三道街,上京里里巷巷内竟不缺这些商贩,推车提篮到处游走。因新规定牲口入城也要交税,这个税还不低,一日要三十大钱。如此,小商贩们便自己吃些罪,自己拉车,挎篮子走走。
前几月有大臣上了本,说到处是游商有损京师重地的威严,今上却不以为然,笑着道,即是贫民入城讨口饭吃,宽待些许吧,添一项游商税便是。
如此以来,官爷们便又有的的忙了,一通上街,抓住小贩也不大骂,十个大钱儿一日的游商税你要交了,也不多次收,卖一日十个钱。
提篮的十个钱,推车卖的二十五个钱,交一次给你一块当日的竹牌儿,第二日要卖,还要换牌子。
那牌子上的烫花儿,是日日要换的,官爷们的抽成钱,也要靠底牌子换,这个牌子是一共三面儿,每日巡街小吏要起五更去户部下面一个小衙门领取,每日拿什么花儿据说只有户部某几位官员才知道。月底了,巡街小吏要凭着手里的牌子去交钱对牌。每个牌子小吏领抽成一个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