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草吃嫩牛
“红药,去我后面找一些散金秤四两,平洲银锭也给拿十碇来,挑颜色好的……去年不是有些还不错的梅花银簪子,去取六支一起给二爷送去。”
红药脆生的应了,没一会取了一个匣子过来,卢氏接过去翻了两下,一边笑一边摇头:“恩,就这么吧,你去了跟二爷说,别叫他往心里去,咱家可没有拿铜首饰赏人的规矩。”
红药捧了匣子去了,苏氏将身边的丫头婆子也撵下去,这才笑着对卢氏说:“母亲就是心善。”
卢氏抬眼看着窗外挂着的鸟笼子,语气倒是一贯的平淡:“老二是个好孩子,也争气,犯不着因为他的娘败坏他名声。这在外面,他是老爷的儿子,再者,茂怀对茂德向来尊重,为这份尊重,也不能亏了他,倒是老三茂兴,这几日在外面说是认识了不少外省来的,还巴巴的请到家里开茶会……那位平日子看着是老实……”
苏氏脸色也阴了下来,她忽想起一些事儿,觉得该是跟婆婆商议一下了。
顾岩顾公爷这四个儿子,老大顾茂德,那天生就是个老实疙瘩,一点都不像顾岩。老二茂怀是娇红生的,如今在兵器监挂了个录事,这孩子无论练武,读书都是上等的,心眼也正。可惜,没摊上好娘,一年到头的给他找麻烦。
老三茂兴,是芸娘出的,这孩子兵事上一般,念书倒是个有出息的,看上去比他哥哥茂德还老实,不过这只是在家里,在外面人人都说他像顾岩,这一点才是卢氏最忌讳的。
论说,一个孩子都有自己特有的一个样子,处处模仿自己的爹,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且不说,顾茂怀看到那一匣子杂物,气的肝没吐出来,
却说,苏氏正要跟卢氏说一些打外面传来的事儿,下面却有婆子进来说,尧塘道的老四奶奶来了。
“她来做什么?”卢氏眉心一拧,真是今日流年不利,什么丧门星都赶着往家里凑了。
第十一回 ...
尧塘道的顾四奶奶高氏,在上京是个名人,早先那会,密王作乱,顾家老四顾咸护驾而死,陛下怜悯,给了他家在上京尧塘道的上等宅子,上等的良田也给了级百倾,家里嫡出的长子给放了实缺。
要说,不操心不费力的老太太做着,你就享福去呗!人家高氏不,自打开始守寡,人家是绫罗也不穿了,金簪也不带了,也对,守寡呢。可孝期出了之后,高氏做了一件上京上下都没想到的事情。
她穿葛了,不但穿葛炮,她还带荆簪,这不是生生的打皇家的脸吗?谁虐待她了?
高氏爱哭,每日晨起便开哭,落日而止。哭是一门艺术,讲究的是说学逗唱,真的,说哀伤,学过去,逗围观群众一起掉泪,唱哭更是一门难以驾驭的艺术形式。
哭的好了全世界人民同情你,帮助你,体谅你,但是高氏的眼泪不值钱,她哭的太多了,见人就哭,逢年过节也哭,哭的都有些莫名其妙,她自己省吃俭用不说,家里儿孙穿的都很简陋,甚至遇到重要节日进宫拜见的时候,她大妆上面带补丁的就进宫了。
京官穷人不少,补补丁的也有,可是谁都能补补丁,高氏不可以。皇后不喜欢她,就再也不许她进宫。
皇家不喜,就要连累子孙了,逢年过节的赏赐没了,三不五时的来自上面的温暖询问也没了,本来大儿子在下面富郡干的好好的,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挤到了穷郡。
按道理,有点心眼的人都知道应该改了,可高氏是个奇葩,她就直至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依旧逢人就哭,到处诉说自己的不幸,很快的上京的上流社会排斥她,连带的她的嫡出长女快三十了,没人求娶,这下子高氏真的变成了命苦该哭的人了,只是可惜,再没人听她哭了。
高氏从顾府旁门进来,一路上坐在轿子里也不安静,她东张西望,十月了,顾老爷家到处摆着应景的菊花,下人们衣装整洁,垂手站立,规矩无比。
她们家比顾老爷家还大呢,可是为了省钱,全家挤在一个院子里,其他的房子因为没修缮好,荒了很多。子女们不喜欢她,都离的她远远的,在外当官的儿子,压根没有回来的心思。
高氏内心很酸楚……
穿过二门,过了花厅,小花园,轿子停下,高氏没带多的下奴,就带个自小跟着她的管家婆子进了嫂子的屋子,当下面丫鬟一撩开屋子里的门帘,高氏的眼泪扑簌簌的就掉下来了。
高氏恨自己,其实她不想哭,可是习惯使然。
卢氏很郁闷,捂着额头看了一眼用布帕裹头的高氏说:“弟妹,你先别哭,有话进来说,不然人家以为我这个大嫂没当好,欺负你寡妇失业。”
以前卢氏倒是对高氏很客气的,可是她这个人吧,不会看眉眼高低,有些话必须跟她明说,不明说她听不懂。
高氏抹了眼泪,进来见礼,下面有丫头摆了座位请她上坐。
“嫂子……”高氏哽咽了几下,卢氏心里直抽抽。
“不要哭,你好好说。”
“哎,嫂子,昨儿茂甲写信来又怨我,不该将小叔拦在门外,嫂子你是知道我的,我寡妇失业,没心没肺的,小叔那事儿,我不清楚,都是门房不长眼,怎么都怨我,呜……”
卢氏彻底烦躁,声音有些尖细的外面喊了句:“芍药,打发人,去请七老爷,就说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高氏吓了一跳,闭了嘴,眼巴巴的往门外看。
过了一会儿,有屋里的丫头红丹来回话:“七老爷说,不来!”
“呜…………”高氏又哭了。
自古后院有后院的规矩,顾昭跟顾岩两个人心思都差不多,不该他们管的,他们不爱去揽事儿,也不伸手,高氏是个说不清道理的,那就不必见,他不是想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是心眼小,他就是怕麻烦。
自打来了上京,顾老爷给四个弟弟都写了信,没过多久的,二哥顾山,三哥顾项,五哥顾荣,六哥顾项,都打发了人送来吃穿花用,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家族就是家族,大面子上他们都过得,接到礼物,顾昭也是备了礼品,加一倍的四家一模一样的回了过去,只有四嫂家,他回了两贯钱,两匹绢,这也是加一倍了呀?他没错的!
他觉得自己做的还成,这四嫂每天来这里烦什么烦?要说,猜女人是门学问呢,前辈子他搞不懂,这辈子也搞不懂。
顾昭怕嫂子来烦,赶紧收拾了自己出了门,他在上京没什么朋友,也没个去处,所以就是坐着骡车在内城来回跑,看看街景什么的。
打前几月,陛下有意思开科举士,京城里是越来越热闹,就拿他们平洲巷子来说,每天上家里投卷的不少。如今这考试还按照前朝的规矩,想当官,要走三种路:察举、荐举、科举、察举就是下面有官员看到人才了有义务向上面推荐,荐举呢,朝廷有中正官将各地人才整理一下按照三六九等的向上面推荐,科举那就不言而喻了。当然除了这三种想做官的方式,还有杂途,现代社会也这样,反正条条大路通上京,那个时代都差不多。
如今,气候渐冷,上京城里的各色树木枝叶都泛黄,搞得整个城市有些萧瑟。顾昭隔着骡车的窗户向外看,能看到很多穿着儒衫的读书人抱着沉重的书卷或在道路上行走,或在闹市交谈,或堆积在一些简陋的食寮吃三个大钱的硬面饼子,一个大钱的骨头汤。
这才十月再等到寒冬,这些远道而来的读书人,日子会越发的难过吧?
顾昭用脚踩踩车板,车夫停了车,坐在车后面的细仔,新仔,搬脚踏的搬脚踏,伸手的伸手。
下了车,马夫自去附近的马廊寄存车辆,顾昭便沿着上京的大街往九里走。
上京有一百多个里坊,城市规划的相当规范,平民,庶民,贵族,皇族各有各的地儿,三庙,九市,错落有序。
顾昭随意到达的这条旧街是民街,平时大哥是不许他来的。
“七爷。”身后有人高声叫了一声。
顾昭就奇怪了,这上京竟然有人识得自己,他一回头,却看到廖北来,愚耕先生。
“七爷好。”廖北来施礼。
顾昭看着跑的满头大汗,脚下的草履都有些松散了,于是回礼,笑着问:“先生跑的这么急,是打那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