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草吃嫩牛
这凹民区多少户人家的闺女都是这般耽误了,虽凹民也有相互通婚的,可人家也想娶手里有个一两贯嫁妆的好闺女,她家这般贫寒的,自然就没人来问了。
凌氏赶紧深深的福下去问道:“却不知道大姑给俺家说的是那家?我家如今您也看到了……我家如今贫寒,并没有嫁妆给闺女。”
陈大姑一笑:“说的是什么!若你家有嫁妆也没我这一趟,也是你家运气好,碰上圣君了!碰上好年景了!大妹子,如今有这一桩好事儿,我与你分说分说。”
凌氏陪着笑脸,想捧一碗水,又怕大姑嫌弃不端她家的碗,因此只能喃喃的道:“大姑尽管吩咐。”
陈大姑一笑,拿着帕子散散面前没有的灰尘道:“这事儿吧,是个好事儿。如今朝上出了新政,我主慈悲!说是今年要从上京几路军中将那老军户都打发回家。虽是打发,人家都是有功勋的,朝廷也不能白用,因此每位军爷爷便发了一百亩上等田。”
陈大姑说到这里,看看一脸迷茫的凌氏,便笑着接下去道:“那朝中有几位老将军听了,自是欢喜不已,却又担心,你道是担心什么?”
陈大姑说完,等着凌氏接话。凌氏一个老实人,哪会看这等眉眼高低,因此依旧傻兮兮的站着。
陈大姑无奈只能自说自话道:“有位顾老将军知道吧?”
凌氏摇头。
陈大姑一脸骄傲,仿若那位顾老将军与他家有关系一般的道:“哎呦,这你都不知道?哎呀,他家就住城里的平洲巷子!就那位!你可不知道,哎呦,那可是一门双公六候,城里数一数二的体面老爷,那最是怜贫惜老,好人呢。”
凌氏忙不颠的回了一串话,她依旧不知道那体面老爷是哪位:“哦,是是是!”
陈大姑得意洋洋的道:“那老公爷说了,这些兵丁给朝廷卖了那么些年的命,总不能就这般光杆杆的归乡吧?那不是寒人心吗?”
“是是是是。”
“圣上就问,那要如何?”
“是是是是!”
“老公爷就道,那怎么着也得给那些人成一房媳妇不是。”
凌氏眼睛一亮,立马抬头问:“她大姑,您说……您是说?”
陈大姑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呸了一口道:“你想多了,人家认识你是那路的人?如今这年月都要走关系,走路子,人家顾公爷的弟弟,顾家的七老爷如今不是管着你们这些凹民吗,人家也是送自己哥哥人情,不然谁管你们啊!”
“是是是是,却不知?”
“如今,万岁爷下旨,凹民凡有适龄女子愿意嫁军户,朝廷出嫁妆十贯做嫁妆,充做去甘州的路费跟安家银子,那些军爷分的田亩可都在甘州呢,说是十年不加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呢,对吧?”
陈大姑说完,凌氏愣了,她当什么好事儿呢,那甘州可是绝户郡。把闺女嫁那么远,凌氏舍不得啊。
陈大姑自然知道凌氏怎么想,她站起来,拍拍屁股后的灰尘,笑着不在意的说:“话呢我是带到了,事儿呢,就是这么回子事儿。你家的闺女嫁不嫁自由着你们。我可先说好了,上京的地板儿,凭你们这辈子也甭想去里面立一户。凹民就是流民,流民就是流来流去,去哪儿不是住啊!嫁出去的闺女你就完了生恩,嫁出去就不错了!那里还轮得到你嫌弃……哼,那军中的军爷,凭哪一个手里没有三瓜两枣的存货,也就是年纪大了些,可大了那会疼人啊对吧?”
凌氏陪着笑脸便又是一阵的:“是是是是是是!”
陈大姑唠叨完,说了日子,安排好事宜,留了凭条便站起来去了,徒留凌氏在家里翻来覆去的牵肠挂肚,待她男人回来,夫妇二人又是一夜的做烙饼,心里实在矛盾的很。
今年天气过冷,一场大雪未下完,迁丁司的长官,平洲郡公爷顾昭便犯了足疾,歇在家里了。
顾昭歇在家里,心里也是忙忙乱的静不下来。迁丁司是他一手置办的单位,如今这里依旧是他一家独大,谁的势力也甭搅合进来。前几年迁丁司没有收入倒还好说,自打两年前有了过路费,这一年就是几百万贯的收益,这钱依旧是迁丁司自家自收自支不走户部账,顿时迁丁司就成了香饽饽。一时间那路神佛都想进来捞点油渣儿,亏了顾昭这人是个混子,不然,换了旁人骨头渣子都别想剩下。
如今各地棚民约有三十六万丁户,这里不指丁而是户。三十六万背后就是庞大的百万的人口。
百万人口吃穿花用,都要从过路费里走账,这是谈何容易的事情,没办法顾昭便又用了前世的一个办法,就是凭着票据统一发放。你干多少,便赚多少工分,就有多少票据。如此以来,这庞大的流民人口才被顾昭完完整整的保存了下来,死亡率更是逐年下降,如果不是意外,如今去凹民区看个死人也是难事儿。
四年经营,谁敢小看迁丁司?如今就连朝上的大太傅金山主都道,顾昭,那是个能臣!
切!
顾昭才不愿意搭理那老东西,他就是个卖嘴的货色。不过这几年各方面对顾昭却是刮目相看,越来越把他当成一个人物了。也是,凭着谁能将百万流民养起来?顾昭就可以,也不知道他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外面风雪刮着,郡公府临时办公点内,四个大火炉点着旺火,屋子里算盘声噼里啪啦的响着,今日大仓发粮发碳,顾昭今儿必须将账户走清楚了。走不清楚,他睡不安稳。
细仔提着食盒一路踩着雪来至外院,他在厢房外跺跺脚上的积雪,掀起门帘进了屋子。屋子里没人看他,大家各忙各的。就连坐在软榻上的七爷都是托着下巴,心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顾昭心里有事儿,只是歪在炕上闷闷的想了半天。这几日他脚上又疼又痒,因此脾气也不是很好。
虽如今身下垫着引枕,身上盖着暖被,头发也不收拾齐整了就这么懒散散的歪着,要用什么也不用他的脚走路,可是,好好的怎么又犯了足疾?阿润前天派了人上山去接惠易那老神棍,却不想那老东西如今在外郡修新寺院去了。
没办法,阿润只能派人快马加鞭的去接那老和尚,凭你修了多大庙宇,如今他家阿昭犯了足疾,你都要放下事儿赶紧回来。
顾昭一边吃茶,一边与兵部来的几位官吏对人口。他侄儿顾茂昌如今也在,今儿这些事情与他管的留守司有些关系。才将他就到了,见小叔叔一直发呆也不敢打搅因此便陪着笑,坐在一边等着。
顾茂昌带的留守司乃是试点,这次裁军他那里下来的老弟兄约有四千多人,这些人本该各自归乡,却不想上面有新政策。归乡的军户以往只给良田二十亩,免除赋税五年,给归乡路费一贯。
如今新政策是,若是去甘州,就给良田一百亩还送媳妇一个,嫁妆银子十贯,充作安家费用跟路费。这是大好事儿啊!多仁义啊!给朝廷服役,朝廷还给良田,还给你娶媳妇,打开天辟地也没遇过这般好事呢。因此,四千退役兵丁,如今有三千来位老光棍在那里等消息呢。
顾茂昌见自己小叔叔一直不理他,终于憋不住了,他搓着手笑着道:“小叔叔,你如今也理我一理呗!你看,到底有人报名没?我这心里吧七上八下的,老兄弟们也跟着我混了七八年了,如今话都说出去了,他们自是愿意的,回家去甘州真无所谓,成家立业在那里不是呆着,只不过这媳妇儿能来吗?”
顾昭一笑,一伸手接过细仔递过来的药碗,捏着鼻子灌下去汤药,又连吃了两口清水才憋回去那股子难稳的味道,放下水碗后顾昭才道:“你慌什么,那城外嫁不出去的姑娘多了去了,去年付季还跟我唠叨,凹民家的老姑娘如今二十三四都蹲家里呢,说起来,这些男人真没见识!自己有本事自己赚个家当出来,瞅着媳妇那几贯嫁妆做什么?”
顾茂昌陪着笑脸,忙道:“那是,那是,可二十三四也太大了些吧,谁不愿意要个含珠待放十五六岁的?”
顾昭闻言,大大的翻个白眼:“他们手里有钱,自去娶来,如今聘礼最少也得十贯吧?我不嫌弃你们家老军户三十五六岁老光棍一个,你们还嫌弃起我家凹民了?爱娶不娶!你爹可掂着多日了!还有,昨儿李斋私下里还想撬你的墙角呢。如今谁不得跟老弟兄交代,偏偏你家要求多?”
顾茂昌一拍案几骂道:“李斋算什么东西,也来咱家撬墙角?那……嘿嘿,小叔叔,咱家是亲戚,你是我亲叔叔,这胳膊肘儿也得拐自己家不是?”
顾昭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低了点道:“别说我不关照你,这一批我可叫牙行瞅的都是不满二十的……这事儿,别出去说。”
顾茂昌闻言大喜,也不废话了,也不墨迹了,他站起来四下看看,咳嗽了一声,撒丫子就跑,他一路跑至郡公府外,他家门下的老弟兄便齐齐的将他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起来:“少将军,怎么样了?”
“少将军,七老爷怎么话说的??”
“少将军,我这里都是粗汉,三十多岁了,也不挑拣,能先排前面吗,年前成婚,年前也能带着老家兜一圈再去甘州……少将军……”
顾茂昌很是牛气的一招手,扬扬下巴道:“你们也不看是谁出马,我小叔叔跟我又不是外人,得了,家里都好好呆着,这几日将那体面的衣裳做一身,胡子刮刮,再去城里的汤子好好泡泡老泥!过几日可是自由相看,别磕碜巴拉的出去丢了爷的人!”
随着顾茂昌话音一落,他周边自是一阵欢呼,这些人正喊的热闹,却不想那路口又来了两位爷,打头的这位正是奉天大将军李斋与征北大将军李奇二人。